紀妃雪和蘇禾離開了。
莣君望着天空逐漸縮小的兩點。已經好轉的面色,頃刻變的嚴肅起來。
迅速轉頭,看着楓祖:“老祖,即刻召回尚在外界的所有族人,開壁壘守護,封無損界。培養神女,若有必要,族人入禁地!”
真正的禁地,不是龍龜和大自在去過的小禁地。
若說無損界禁地是一朵向日葵,傳承空間和白虎空間,不過是兩朵較小的花瓣罷了。
連真正的禁地都不算。
封閉無損界,就像太古時期的補天一族一般,再不接觸任何人,直到世間再不知無損界,不知天砮一族!
鳳祖微微皺眉:“需要做到這般?”
這是徹底隔絕於人世!
“需要!”莣君點頭。
人心最不可測!他不會相信龍龜會帶給他們一處真正避世之地,也不會相信曾經施恩過的世界——需要天砮一族施恩的,恰恰是那些好戰分子,否則世界怎麼破損的?
不可信,皆不可信!
樂觀,不過是對龍龜一種說辭、表現罷了。
只有無損界壁壘,才真正可靠!只是天砮一族壁壘真正關閉極難。
但關閉後也是真的安全,除非大自在菩薩真能不要麪皮到,真身下界,親自破陣。
否則便是來六七個開天五重的神獸,一時間也不可能打開天砮一族的壁壘。
修士……
修士最是道貌岸然,絕不會光明正大的獵殺天砮一族,或許背地裡已經殺的滿眼通紅。明面上也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守護自己恩人。
他們不會硬破天砮壁壘,召回弟子,封閉世界!
除非天砮一族出現蘇禾或者紀妃雪一般的天才,能護住全族,否則絕不開界!
大自在菩薩卑鄙至極,先前所言,動搖了天砮一族根基,必遭功德反噬。
且看他幾時死在星海!
莣君咬牙切齒,天砮族人早返回無損界,分散各方,開始啓動無損界壁壘。
……
星海一日三變。
晨鐘聲起,霞光璀璨,瑞氣千條,乃當年天庭時,衆臣上朝之時。
暮鼓又響,星河婉轉,衆宿閃耀,此乃妖族時間,採星力拜月華。
兩條龍遊弋在星河之中,一條純粹的白龍,其長不可測量,龍首在此,龍尾在彼,遊弋間攀星拿月,一顆顆星辰在其爪下,猶如彈珠。
另一條卻是青龍孟嘯,不再是圍巾,恢復了原先大小,數十丈身長,在白龍面前,卻顯得嬌小可愛,盤繞在白龍龍鼻前,就像一條小水蛭。
寵物一般。
孟嘯聽得愣神:“還有一變呢?”
老祖說的東西,不是現在的星海,現在星海除了星海潮汐,就沒有別的了——風暴和各種災難也算的話,那就多了去了。
白龍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看着前方問道:“當年你與樂兒便是闖的這座小島?”
白龍口中的小島,是一座一望無際,不知綿延向哪裡的大陸。其上有崩塌的山川、坍塌的宮殿。
孟嘯點頭。
白龍龍鬚晃盪:“此地曾是玉朱閣,乃天庭一位神妃助天帝批閱奏章之地。”
衆所周知,愈是當年機密之地,破壞越嚴重,天庭破滅時越被針對。
但這些地方玄荒界早掃蕩過,何時有了陷阱埋伏?
白龍遊動身子,划向大陸上空,龍目一點點的掃過。
大地之上,殘垣斷壁。
天庭建築,便是數千萬年過去,哪怕已經破碎不堪,卻沒有半點兒腐蝕的痕跡。
不經意的角落,還能顯示數千萬年前,那個鎮壓諸天的龐然大物的恢宏。
“當年我與樂姐,就從這裡上岸,一路探索,進過亭臺樓閣,也遊過山水川海……最後一處,便是前方的地下宮閣。”孟嘯一邊走一邊示意前方。
白龍搖搖頭:“沒用了,此地他已經來過了,不止一次。”
孟嘯疑惑:“誰?”他隨即反應過來:“紀天宸……?”
孟嘯還在疑問,忽然發現身邊的老祖,身形陡然消失,退到了萬里之外,頓時一臉不知所措,然後就聽天空一聲雷鳴。
噼啪!
轟隆!
噼啪!
……
萬里無雲的天空,陡然間,電閃雷鳴,雷霆一道接着一道劈了下來,狠狠的劈在孟嘯身上。
好好一條青龍,頃刻軟癱,冒着黑煙跌落下去,半晌一動不能動。
這雷電,竟然帶着一絲絲天罰的意味?!
好似他犯了天條一般。
頓時他一個頭兩個大,一陣委屈。
緩緩睜開眼,就見已經遠去的老祖,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懸浮上空,低着頭同情的望着他。
“老祖……”
“教你個乖,小崽兒。在星海,尤其在各處宮殿,不可出言不敬,不可直呼他的名諱。”
紀天宸三個字,在這裡是禁忌。
“爲何?”孟嘯眨着眼不知所以。
“大約身份太高,不可不敬?”白龍龍鬚帶笑,眼中卻是唏噓。
孟嘯:“???”
那玩意兒有什麼身份?就是一窮酸書生,跟上樂姐後開啓道途……
他咬牙一半,想不下去了。
那書生詭異之處太多,什麼也不能確定。
“老祖知道他身份麼?”
白龍笑了笑:“大約知道,但不確定。他出現時,我恰好被那頭蠢龜打暈,錯過太多世間機密,那般機密皆是不可言之秘。錯過了,便很難再得知。”
蠢龜……
“泰,泰祖?”
世間傳聞,四靈神獸中,鳳祖年紀最長,但泰祖纔是最強,他們一直嗤之以鼻的,最強者自然是龍族老祖。
龍族兩位老祖,一位青龍一位白龍。青龍老祖,白龍二祖。面前便是第二老祖。
能把白祖打暈的龜類,想來也只有泰祖了。
孟嘯如是想着,卻見白祖輕輕搖頭:“泰可不蠢,精明的很!那頭蠢龜……你不是見過了麼?”
“?”孟嘯疑惑了。
白祖笑了笑:“那是唯一一頭,我所見到的,能化成人形的龍龜。”“!!!”孟嘯整個兒都震驚了,一條龍duang一下就繃直了,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老祖。
“老祖且稍等!”他呼哧呼哧地喘息起來:“您確信,您說的和我所見的,是同一頭龜?”
那龜是他親眼見着,一步步修行化成人形的,他纔剛開天三重,“他…打暈您?”
別鬧了!一百個他也沒這個能力!
白龍笑了笑,眼中帶着幾分惆悵:“對有些人來說,時間從來不是阻礙。”
對芸芸衆生而言,時間是禁區,但有些人的存在,就是爲了打破規則的!
孟嘯眨着眼,沒有聽懂。
莫不是那傢伙其實是和老祖同時代的老骨頭,爲修人身或者因爲孔雀,而今纔開天三重?
媽蛋的,修人身就爲了去調戲他家大外甥女兒?
這般一想,孟嘯身上殺氣騰騰而起,近乎壓制不住。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老祖,您說的真是‘禾’?”
白祖自然而然的點點頭。
“您見過那龜?他是怎樣一頭龜?”
原本他對蘇禾感官還不錯的,一頭肯爲外甥女拼命的龜,未必不是外甥女好歸宿。
紀妃雪太苦了,從小到大,無論母親、父親還是他這個當舅舅的,都未曾盡到過心。
若遇良人,未嘗不好。
但如果是一頭不知多少歲的老傢伙……
就見白祖搖頭,鼻孔裡哼出一個聲音來:“一頭蠢龜,小偷!強盜!登徒子!好色之徒!”
白龍咬牙切齒。
“登徒子…好色之徒…”孟嘯愕然擡頭,滿臉不可置信:“老祖…他,你……”
“呸!”白龍吐了一口氣:“想得美嘞!我見他時,人手中拉的可是世間最頂級的劍仙,一位劍道仙尊,便是真龍也要仰望的存在!”
孟嘯眨眨眼,只覺得越說越離譜了,這世間哪有仙尊?除非那傢伙跳回太古去,但這世間怎麼可能有人穿越時間……
他眼睛忽然睜大了,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家老祖。
白祖哼了一聲,不再提起蘇禾,而是又看向這片大陸:“此地難有收穫,不過那龜在紀妃雪身邊,他不會允許自己妻子受損,紀妃雪不會有事。”
那龜雖好色,但本事卻不低,對自己媳婦也不差,否則兩位仙尊會同時守在他身邊?
可以不相信仙尊的人品,不能不相信仙尊的眼光。
白祖說着話,轉頭向星海深處看去。眉心鱗片漸漸凝聚一起。
星海之內方向難辯,若按照古時四野劃分,她所看之處是白虎所統,當屬西方。乃天庭佛門一脈所在。
現在古靜齋一脈和佛界一脈都盤踞在彼處,千萬年來都打的不可開交。
此刻,白祖便感覺到無盡的佛意翻滾。
不是老僧,是大自在那小兒。
好想打死他!
若非老僧固執,定要爲佛門贖罪,定要親手覆滅佛界,鎮殺大自在。那老小兒早死了。
當年玄黃末期,戰前商量好的便是四靈擋住元尊一族,封皇大世界交由修士覆滅。
結果,他們近乎將元尊一族滅盡,連元尊一族最後的仙人和仙尊都斬殺殆盡。
那羣禿驢卻臨場變節,導致玄黃崩裂,雖然最終贏了,卻雖贏猶敗,一落萬丈。
這纔有了玄荒。
“阿彌陀佛!老禿驢,你又作什麼妖?”
白祖所言之地,一位白麪花須的老和尚,啃着一根雞腿,向着前方一座恢宏寺廟叫罵道。
寺廟中,大自在菩薩坐下蓮臺升空,身放光明,低頭看向老僧:“身爲佛門弟子,卻酒肉不離口,未明,你可知罪?”
老僧眨眨眼:“知罪啊!”
“既知罪,安敢不改!”大自在菩薩語氣平和,卻雙目如神,便如喝斥晚輩一般。
老僧則一臉驚奇:“我要是有知錯就能改的本事,那不證道佛陀了?誰還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着?”
知錯不難,能改才難,難如上青天,難如佛陀大道!
大自在菩薩:“……”
面對真正不要麪皮的人,便是他也詞窮。尤其這不要麪皮之人,道行並不在他之下。
大自在菩薩不再說話,雙手合十,道一聲佛號,重新落了下去。落回寶殿中,高坐蓮臺,做拈花講經狀。
下方空空蕩蕩,該有十八羅漢之地,卻無一人。
可惜了天庭覆滅,否則他做一方菩薩,也該有一方佛國。該有一方大世界供養。
大自在菩薩閉着雙目,眉心卻有一枚眼睛張開,然後……整個兒眼珠都跳了出來。
第三隻眼躍出眼眶,在地上滾動起來,滾動着便長出了身體,蝌蚪一般撲騰起來。
隨後是雙臂、雙腿,呼吸之間已經變成巴掌大一個人參娃娃。
落在地上嘻嘻哈哈,蹦着跳着,撿起木魚噹噹噹地敲着,敲膩了,就那麼坐在丹爐上,咔嚓咔嚓地將木魚啃食殆盡。
大自在菩薩也不生氣,雙目依舊閉着,已經陷入禪定。
地上小人吃完木魚,揹着雙手,故作大人狀,四方巡視,敲敲龍柱,踢踢蓮臺。
隨後搖頭晃腦:“不好,不好!太小,太小!”
蓮臺高坐的大自在,睜開雙眼,看向那小人。
這小人兒,乃是他斬去的貪嗔癡而成,超越分身,但不算分體。
貪嗔癡所在,才顯本心。果然他也覺得這廟堂太小。
菩薩廟,建的再大,也還是小了。
佛陀廟建的再小,也大!
“太小!太小!走也!走也!”小人兒高叫着,向外跑去,迎風見長,片刻間便變作一位沙彌,與大自在菩薩外貌一般無二。只是身子虛幻,不似真人。
他衝出菩薩廟,縱身一躍便消失不見。
直到此時,纔有羅漢、金剛魚貫進入廟堂,各居各位,或託塔、或凝眉……
一時間整個佛堂的氣息都連接在一起,這是一座高深至極的佛陣,衆人佛力相連,同修共進。
只有蓮臺上,大自在菩薩依舊拈花,特立獨行,孤鴻於世外,不曾參與。
於此同時,諸天萬界,佛界,佛堂。
一尊供養於此,不知幾千幾萬年的沙彌,陡然睜開眼。
“苦河!”沙彌開口,聲音稚嫩,但語氣卻如九天飄落,空明滄桑。又大慈大悲,好似恨不得人間疾苦盡皆落在自身,莫染凡塵。
他起身,一步落下,腳下卻有蓮花盛開,不落紅塵。
佛堂外,雨中合十祈禱的一位僧人,驀地睜眼,縱身而來。行至佛堂前,再不敢進入,俯身拜下:“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