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朗在三天前暈過去的那個時辰醒了過來,分毫未差。我當時還在吃葡萄,見他動了動,趕緊把瓜果擺好當裝飾一樣放回去,然後走過去坐在了牀邊。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過來的時候,我有一種看到了星辰的錯覺,想來他到底是主角,待遇自然跟別人不同。我心中無限感慨,面上卻分毫未顯,畢竟我的設定是他的長輩,而不是對他一見鍾情的某某或某某某或某某某某,所以雖覺得他生得實在俊美非凡,但也就那麼着了。
長得又不是我的臉,看過就得了。
“您是……?”墨朗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看他神色也並未被仇恨矇蔽,想來任務不難,我微微舒了一口氣。
我扶着他坐起身來,將軟枕墊在他身後,又拉了褥子爲他遮好,這才溫潤笑道:“在下談慕丹,你先前昏倒在我居所之外,我便將你救了回來。”墨朗擡起頭看了我好一會,蒼白的容顏上似乎有些困惑,很快又低下了頭。
“無論如何,多謝你……”他輕聲道。
我想墨朗大概心情還難以恢復,然而他畢竟是做主角的人,心境也強過尋常人百倍千倍,因此沒有一醒過來就鬧着要報仇。我讓玉丹送了湯藥進來,看他服了藥,見他毫無睏意,便又挑了些打發時間的閒記給墨朗,然後才端着空碗出了屋子。
我出門的時候,玉丹正在跟一隻毛茸茸的小狗玩,神色十分開心。若是以前,我定然以爲這隻小狗是什麼流浪犬被玉丹好心撿到,然而我到底算是得窺了“天道”,便注意到了小狗脖子上繫着的天蠶絲帶與尾巴上的小鈴鐺,皆有印記。
兩年前的那個月夜,我彈了一曲琵琶,玉丹問了我情愛之事;如今墨朗到來,劇情開始,玉丹也終於遇見他喜歡的那個人了。
這讓我有點落寞,我的劇情起碼要走到四十歲才能停止,而這十年之中,我並沒有任何可以衍生的感情線,也即是說,我要看着其他人各自尋覓真愛,然後孑然一身的留在山上,繼續做我的世外高人。
巫瑞也終會明白他的癡戀毫無結果,玉丹也會隨着他喜歡的人離去,最後只留下我。
然而寂寞倒沒什麼重要,我真正擔心的是,我的衣食住行會變成誰打理,由於我的設定只點滿了性格的溫柔慈愛跟鞭子琵琶,其他的幾乎都不大行,尤其是洗衣做飯……如果只有我的話,我想我大概活不過七天。
不過玉丹再過三年就會離開我,而我卻活到了最後,想來即便我久居山上,也肯定是有人幫忙的。這麼一想,我的愁緒也就消散了許多,變得安心起來。
因爲心情的原因,我坐在了鞦韆椅上吹風,平靜的透過霧凇茫茫淡看遠山千重;玉丹抱着小狗來尋我的時候,雲霞已經染得硃紅,任由日墜西山。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小狗坐在我身邊,還捲了一下小狗毛茸茸的尾巴,猶猶豫豫的問我:“哥哥,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他果然又問了一模一樣的問題,不僅與兩年前一樣,還跟劇本一樣,這個時候墨朗應該是在窗口偷看加偷聽。
“對不起……玉丹,哥哥也不知道。”我嘆了口氣,感覺有點心頭的傷口被可愛的弟弟撒了一把鹽的傷感,搖了搖頭淡淡道,“男女情愛之事,說實話,哥哥也並不明白,也許懂得還沒有玉丹多。只能說,若你有了喜歡之人,便莫要因爲害羞錯過,儘管大方去追求,這並不是什麼蠢事。”我輕輕拍了拍玉丹的頭。
於是玉丹摸了摸小狗的頭,遲疑了很久才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哥哥……”很快他就抱着小狗跑走了。
作爲一個單身的老年人,我傷感的走到了廳堂裡打算等開飯,一擡頭看見再過不久便是乞巧節,頓時坐在了凳子上,明白了作者的惡意。
今日的晚飯是一盤又一盤的乞巧果子,做的精緻可愛,樣子多是些小貓小狗,蓮蓬桃子。小狗縮在玉丹腳邊,而玉丹則又期待又害羞的看着我,問道:“哥哥,你覺得味道怎樣?好不好吃?”
我並不是很喜歡甜膩的食物,然而玉丹的手藝自然沒話說,巧果甜而不膩,酥脆香美,便擦了擦嘴角,點點頭道:“很好吃,只是這巧果……”玉丹立刻漲紅了臉,急忙把那些乞巧果子收起來,心神不寧的換了正常飯菜,還囁喏着不知該跟我如何解釋。
想也不用想,我肯定是當了試驗品,不由心裡微微感慨了一下弟弟終究是要胳膊肘往外拐了。
之前的乞巧果子玉丹硬是要我每個嚐了一遍,我胃口不大,已經吃得很飽了,便讓玉丹自己用飯,分了一份飯菜端給墨朗。進屋的時候墨朗在裝睡——劇本是這樣寫的,他現在還不是很信任我,所以有所防備,因此我很淡定的只放了飯菜就離開了。
今夜偏多傷感,我抱了琵琶坐在了鞦韆上——畢竟坐樹上蟲子多。我鮮少拿琵琶彈哀樂,然而今日實在心情不佳,便忍不住奏了一曲相思。
這次來得不是玉丹,是姬樂逸。
姬樂逸生得並不難看,相反還可稱是清俊風流,只是看到他,你就會覺得這世界上什麼憂愁煩惱都是浮雲,只要看着他,便覺得心情很好。他實在是一個很容易讓你想到開心與笑容的男人,然而我看着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卻只看見了麻煩二字。
在我的人生裡,每次與姬樂逸見面,都會出現“麻煩”或者“超級大的麻煩”。
他愁眉苦臉的從草叢堆裡鑽出來,蹲在我面前,像是被拔了尾羽的孔雀,唉聲嘆氣的問我:“你總是什麼都知道,我這次受了情傷,你竟還彈相思曲來刺激我,你這樣老老實實的好人,居然也會調侃我了,真不知道是誰教壞了你。”
“你這次怎麼有空來探望我?”我也不理會他的廢話,只微微笑道。
姬樂逸眨了眨眼,無比純良的看着我:“自然是探訪老友,並無其他打算,我發誓!咱倆的交情自然是值得我千里迢迢跑來,不畏艱辛,不怕那母夜叉追尋我的蹤跡,來看你一眼的!”他說得鏗鏘有力,抑揚頓挫,似乎十分可信。
多日未見……姬樂逸你的腦子看起來好像注水注的更多了。
我微微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我要聽實話。”我話音剛落,他頓時跪了下來,埋在我膝頭嚎啕大哭要我救他一命。
“你到底惹了什麼禍?”我瞧他哭得肝腸寸斷,心下一軟,不由柔聲問他。
姬樂逸抽泣着看了看我,然後眼珠子轉向左邊,支支吾吾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真的,小事一樁。就是我……我之前躲在巫瑞那邊,跟他撒謊說我是你派來帶話的,讓他幫我趕走了母夜叉……然後……然後……然後我說真話的時候,巫瑞要把我吊起來剮肉喂狗,我就說你讓他乞巧節來見你,他這才放我走了……”
你還是去死吧姬樂逸!
我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姬樂逸頓時撲過來抱住了我的大腿驚天動地的哀嚎了起來:“阿丹你不要這樣,我可是你的舊交老友好兄弟啊!你不能就這樣看我去死!!!”
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你活在世界上的理由啊姬樂逸!!!
“你起來吧……”我微微嘆了口氣,把姬樂逸扶了起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着我,可惜我現在只想把他打成大豬頭。然而思慮許久,我到底還是答應了,“巫瑞自有我幫你去說,你也不必害怕。”
姬樂逸頓時神采飛揚了起來。
“但你先不要高興的太早。”我淡淡說道,看着姬樂逸把臉擦得乾乾淨淨,忍不住搖了搖頭,“此事僅此一次,下不爲例。”他自然連連點頭,臉笑得如春花那般燦爛。
我不緩不急道:“還有,三月之內,你最好就解決自己的事情。讓個姑娘家追你三四年,成什麼樣子。若三月未完,我便書信一封寄給未來的姬夫人。”姬樂逸一下子就打蔫了,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我這才舒了口氣。
由於我兩次彈琵琶都引來了不是特別好的回憶,我決定以後再也不半夜賞月彈琵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