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死後的第三天上午,天葬山來了一個非比尋常的人。
這次沒有響鈴,陳深是被屋外的喧譁聲吸引的。
他推開屋子,便看到馬如海正諂媚的向另一個男子獻殷勤。
那是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身穿綾羅綢緞,氣質極其出衆,如蛟龍出淵,氣息可怕至極。
陳深未曾在王城這些內門弟子身上看到如此不凡的風采,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絕對是身份在內門之上的大人物,或者爲真傳弟子?
而這名疑似真傳的青年,正抱着一個鳳冠霞披的女人。
女人容顏絕美,若仙子下凡,不過氣機全無,想來已經香消玉殞。
陳深看了看女子,心中暗歎一聲可惜,這絕對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
此二人正路過他家門前,馬如海看到走出來的陳深,狠狠的瞪了一眼。
眼神似乎是在警告他,這次別亂出風頭!
陳深沒有理會對方兇狠的警告,而是神色莊重的來到那位大人物面前,施禮恭敬道:“見過師兄。”
葉霜滿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徑直向着天葬山的深處走去。
陳深作爲收屍人,理應得隨行,而喜歡攀附大人物的馬如海同樣跟着。
走了兩個時辰,當越過內門弟子埋葬之地,來到一片墳墓更稀少之地時,陳深終於確定,這是一個尊貴的真傳弟子。
“師兄,由我來幫您挖坑。”馬如海熱情的上前,不過這次葉霜滿輕輕搖頭,算是有了反應。
接着,他從儲物戒指取出一副打造好的水晶棺,溫柔的將女子放了進去。
陳深與馬如海在一旁看着,葉霜滿沒有以武力挖墳,選好位置後,竟是親手一點點的刨開泥土。
這是陳深前生今世,第一次看到這樣一幕,不禁感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書生就是書生,嘴裡還能吐出些象牙。”馬如海斜着眼睛看了看陳深,話語中也不知是讚揚還是諷刺。
爲了討好葉霜滿,他加入了刨泥的隊伍中,陳深雖然不情願,但終究也加入了進來,這次前者並未拒絕。
時間流逝,轉眼便臨近黃昏。
三人終於刨出了一個大坑,葉霜滿輕撫了撫棺材板,然後將之放入了坑中。
“唉。”他發出一聲綿長的嘆息,然後泥土覆蓋了棺材。
葉霜滿這次沒再用手填土,這讓陳深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不過對方鏟一鏟子土,看一眼棺材,這讓後者內心還是忍不住吐槽起來。
“你們修仙界人真會玩。”陳深心中無奈。
填土是葉霜滿一個人進行的,足足耗費了好幾個時辰,中間陳深捏了一把泥土放入坑中。
待到星幕降臨。
墳墓立好,葉霜滿靠在墓碑前,看着自己親手題刻的碑文,他用手摩挲,一遍又一遍。
終於,他轉過頭,說了來到天葬山後的第一句話:“你們有酒嗎?”
“你有故事嗎?”陳深內心涌現,但沒敢說。
“有有有!”馬如海早有準備,忙說道,同時手上拿着幾壇名貴的好酒。
葉霜滿坐在墳前,接過酒罈子,直接悶了一大口,臉上浮現出一點紅暈:“我叫葉霜滿,蒼梧仙宗真傳弟子,大家一般喜歡稱呼我爲少宗主。”
“原來是少宗主大人!”馬如海大喜,直接施了個大禮。
葉霜滿擺擺手,繼續說道:“我這一生沒做過錯事,未曾以身份壓人,只是在我十七歲那年,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宗主大人,馬師兄,師弟還有事要做,先行告辭。”陳深沒等對方將故事講完,便辭行了。
葉霜滿沒有挽留,而馬如海更開心了。
待陳深走後,前者喝了一大口酒,道:“你也陪我喝啊。”
“那師弟就失敬了。”馬如海喜形於色,覺得這次的福緣太深了,他居然有機會與少宗主喝酒。
哼,陣道峰內門弟子是吧,等着,我馬如海會找你們算賬的。
葉霜滿似乎醉了,眼神迷離,開始述說他的故事:
那年我隨父親去雲海宗拜訪,見到了她。
她在一片花海中如蝶起舞,頭髮很長,小臉紅撲撲的。
我爹爲我定下她的時候,我讓下人在家門前的空地上灑下花的種子,種出了一片更大的花海。
礙於禮法與身份,我並不能經常見她,但我常去拜訪她的哥哥,他們眉宇間隱隱有些相似,也都招人喜歡。
她哥哥說她讀了些世俗的書,我說這也好,他卻一臉擔憂。
可我知道,我喜歡讀書的女孩,喜歡花海中如蝶起舞的女孩,喜歡這個我見不到的女孩子。
太久沒見面了,我快忘記她的樣子了,可是我還記得我的喜歡。
後來,時間熬着熬着就過去了,我們的婚期到了。
我親眼看着我家的聘禮出門,過了幾天,又親眼看着她的嫁妝進門。
我在家看來看去,生怕她不喜歡,我去往她曾去過的凡俗,去那個普通的國度,將最有名,最值錢的字畫買了下來,掛在我們的房間裡。
喜歡讀書的她,可能會喜歡這個。
父親訓斥了我一頓,說我一點不懂風情,買字畫居然買會腐朽的凡俗東西。
我怎麼知道,我是少宗主,要做的事情太多,又不愛讀書,哪裡懂這些。
可我天賦好啊,將來繼承父親,是一宗之主,我能保她平安喜樂,保她母儀天下,她讀書,我舞劍,她在花海中起舞,我舞劍。
我去迎親,路上窘迫,害怕親家刁難,好在大舅哥不爲難我,長輩們眉慈目善,比我還着急。
她鳳冠霞披,披着紅蓋頭,岳父牽她出雲海宗。
她看起來有些木訥,一動不動,跟我一樣緊張麼?我跟母親學了很多姑娘愛聽的情話,晚上全講給她聽。
我在馬背上,挺直脊背,她會不會掀起轎簾偷偷的看我,我很急,明明就要走出雲海宗的山門了,父親的飛舟就停在山腳,卻繞了遠路,在山腳走了一大圈。
據說這是她提出來的。
是啦,出嫁嘛,總要風風光光的告訴大家。
想着想着,到了不認識的郊外,荒山野嶺,我們的幸福告訴誰去?更何況,前面還有墳。
我覺得不吉利,招呼隊伍走快些。
然後,不知道爲什麼,就亂起來了。
後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怎麼到了墳前的。
墓碑上有她的血,我沒有避嫌的衝過去抱起她。
她滿臉是血,紅撲撲的,嫁衣也紅豔豔的,她是一團紅色的仙氣,馬上就要消散了。
我再也不用避嫌了,我的妻子,在嫁給我的這一天,跟別人殉情了。
她沒有進我的門,我來不及問她,喜歡花海麼,喜歡字畫麼.....喜歡我麼?她沒有認識我,她的愛情定格在別人的墓碑前,我的也是呢......
第二天,陳深在鳳冠霞披女子葬下的不遠處,找到了馬如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