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華渾身溼漉漉的出來找浴巾, 包好自己,坐在牀上抹護膚品,子期收拾衣服也準備洗澡。洛華卻不經意的問道:“那個徐子翊是誰, 蠻有趣的。”
子期一怔, 反問:“怎麼了?”問完發覺自己似乎有點防備的緊張。幸好洛華未曾在意。
“覺得他人不錯, 好像還是單身, 想着你和他的可能。”
“得了吧, 他可是花花公子一個!”子期脫口而出,“我說你怎麼看到一個男人都想着我和他的可能啊!”
“你過年都二十七了!”
“別再提醒我的年紀!”子期忙讓她打住,一提到年紀這個話題, 子期就有點傷心。
洛華笑個不停,“所以你要抓緊啊。前幾天媽還打電話來問我你的事。”
“你沒跟她說吧!”子期有點小緊張, 她可還沒告訴家裡她和季品君已經分手的事情。
“說啦, 我還說了我跟談牧已經分手了, 小老太太要崩潰了。”
不崩潰纔怪,本想着今年不行明年肯定雙喜臨門了, 連棉被都準備好了,誰知道被告知兩個都回歸單身了。一個二十二還小,一個二十六了,再不趕緊着都嫁不出去了。洛華沒少安慰,還讓他們別打電話煩子期, 說子期現在事業風生水起, 身邊優秀男子一批又一批, 所以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子期聽洛華滔滔不絕的說着, 自己都要崩潰了。“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還沒準備告訴他們呢!”
“怎麼,你對季品君還念念不忘還想着重歸於好啊!”洛華目光一瞟子期, 卻無比犀利。
季品君有了新歡,就算她莫子期有這念頭也是不可能了,當然這不能說。“沒有,我就是還沒想好怎麼把傷害降到最低。”畢竟,家中二老是把季品君當作女婿的,雖然始終沒見過面,但電話沒少打禮物沒少買。
“早說晚說都一樣的。要想讓他們不受傷,你就該找個比季品君優秀百倍千倍的男人。不過,好像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洛華向來對季品君沒什麼好感。覺得子期嫁給一個偏遠的地方還就是個無所作爲的小職員並不贊同,但聽說季品君對子期也算體貼也就不作表態。只要子期覺得幸福,那還有什麼問題值得費神呢?窮也好富也好,一日不過三餐。
子期倒沒那麼自信,優秀男人是很多,可是誰會看上要什麼沒什麼的莫子期呢。更何況,自己也一把年紀了。想起自己老大不小的年紀,子期就無奈的嘆了口氣。
明天醒來,發覺自己依然妙齡,多好!
第二天醒來,子期沒有如願年輕,反而比昨天又老了一天。看着眼角的細紋,又看着洛華緊緻的肌膚,恨不得換過來。
洛華安慰她說:“你也有年輕的時候,而我也有老的一天,要享受人生的每個階段!”
子期聽着有道理,放下手中本來準備裝嫩的服飾,而是選擇一套素色的着裝,盤起頭,果然還有幾分氣質。
進了公司,荀唐藝已經到了。這和以前的經理大有不同。因爲荀唐藝每日的早到,員工也比以前到公司時間提前了五分鐘。
今天荀唐藝的臉色有點差,子期給她回報工作小結的時候竟然兩次讓子期重複一遍。子期有點吃驚但不敢多問,回報結束後開門離開卻被荀唐藝叫住。
“那個,晚上有空嗎?”
“啊?”子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有空的,荀總有什麼吩咐?”又是加班!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子期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確認自己所聽無誤後點了點頭。
什麼狀況?老總請吃飯?爲什麼?莫子期的腦子裡裝滿問號。發了個短信告知洛華,洛華戲笑“你不會又升官發財了吧”!
下班時候子期心裡有點忐忑,看着荀唐藝踩着高跟前從辦公室門前走過,想着她或許轉個頭暗示下,卻只看見她高昂的走過。收拾好東西下去,遠遠的就聽見鳴笛聲,是荀唐藝的車。
車子開到一家隱藏在巷子裡的飯店門口,荀唐藝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子期也跟着下了車。
這是一個別致而不失高雅的地方。進門很小,掛着竹簾,簾子上一樹梅花。進門就能聞到陣陣暗香。子期聞出那是檀香,可是子期總覺得檀香是暖暖的,可這裡的香味卻帶着冰冰的涼。
服務小姐一副清秀面龐,穿着白色旗袍,緞面上繡着或爲蘭花或爲竹,各個清新典雅。一個旗袍上繡着蓮花的女子招待她們,微笑而禮貌的將她們帶至穿過木廊的包間。
包間的外觀是古典的木窗格子造型,一道門也可推拉。裡面設施像是日本料理的模樣,卻也不盡相同。膝蓋高的木桌,相對兩張座墊。左邊牆上是仿王羲之的書法畫,對面牆上是一扇掀起的木窗,透過木窗可以看見湖邊一艘畫舫,此時正值夕陽西下,於是整個平靜的湖面就是輝煌無邊。
“這裡真美。”子期由衷讚美。
荀唐藝微微一笑,接過菜單,詢問子期想吃點什麼。子期說隨便,於是荀唐藝點了幾個招牌。
荀唐藝看出子期的拘束,說:“你不用緊張,我叫你出來,不是爲了公事。我只是,你知道,在這個城市,我沒有什麼朋友。”
就這麼幾句話,子期受寵若驚。她是,把她當朋友嗎?子期總覺得,像荀唐藝這樣的女強人是堅不可摧的,拋開七情六慾,穿着盔甲縱橫職場,可是現在看來,女強人也有虛弱的時候。
“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子期還是小心翼翼的說着。
“今天早上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人。”子期以爲荀唐藝該鋪就一下,沒想到一開口就進入主題,“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面了。”
服務員上茶,打斷了荀唐藝的話。是清香的茉莉花茶,泡在白色的杯盞裡,好一幅面相。
子期等着荀唐藝繼續話題,沒想到她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作爲一個女人,什麼是最重要的呢?”
這個問題有點深度,子期想了想,說:“這個問題真的不好回答。”
荀唐藝也意識到自己問的太過寬廣,每個年齡段都有不同的至關重要,上學時候是成績,上班時候是工作,生病時候是健康,長皺紋時候是青春,情竇初開時候是愛情,結婚後是家庭,遇到困難時候是家庭和朋友,膽怯的時候是勇氣……沒有一樣,是能夠成爲諸多之中的之最。
於是荀唐藝換了個問題,“如果現在,你的身邊有兩個人,一個很有錢,對你也好,但是你不愛,還有一個,沒有錢,很愛你,你也很愛他,你會選擇哪個?”
子期笑了,這個問題她已經被問了無數次,沒想到荀唐藝在這個年紀還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是愛情不分年紀的。
“當我還很年輕的時候,我選擇的是後者,因爲我想着兩個人在一起,如果沒有愛情,生活該多麼悽慘。”
荀唐藝聽得很認真,等着子期繼續說下去。
“可是現在,如果有這樣的選擇,我也不知道我會怎樣。我這輩子到現在爲止,只作出一次選擇,可惜,好像錯了。”子期的聲音有些悲傷。如果那時候選擇了尹豐年,現在或許已經結婚、生子,人生,就是另一副模樣。
“你後悔嗎?”
子期望着窗外,夕陽收盡最後一抹光線,一隻鳥從視線裡一掠而過,不留一絲痕跡。“我不後悔,如果再有一次,我想我依然會怎樣選擇。”
荀唐藝從未見過莫子期這麼堅定的眼神,不由有些感動。
菜一道一道上來,量少而精,漂亮的讓人不忍動筷。
“我真羨慕你,不曾後悔當初。我卻在這麼多年來,常常自責,爲何當初不尊重自己的感覺,讓自己痛苦至今。”荀唐藝嚴肅的臉上有了悲慼,卻也因爲這悲慼有了份女人的溫婉。
“就是今天你遇到的那個人嗎?”子期或許已猜出大概。荀唐藝工作能力或許無可匹敵,可是情感上似乎單純似水。
荀唐藝點點頭,摘下眼鏡,揉了揉睛明穴。子期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紅腫的。“我們好多年沒見了,有八年了吧!”
八年前,他們本是相愛的一對,無奈荀父嫌他家境貧寒學歷低微於是極力反對,荀唐藝看着他悲憤的眼神無力跨出一步,他走了,沒有一句辯解沒有一句反駁,單薄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只是那個悲憤的眼神在事隔多年後依然如烙印般在心頭浮現。荀唐藝並沒有遵循父親的安排嫁入權勢之家,後來多方打探他的下落卻無人知曉,最後出了國算是遠走他鄉。回國後寄情工作,婚事一路耽擱,無論別人給予多大壓力,她都堅決的棄之不顧。她沒想着再遇見他,可是偏偏狹路相逢。
還是今天早上的上班高峰期,不可避免的堵了下車,荀唐藝正耐心等候的時候卻聽見旁邊車輛裡傳來嬉笑聲,蹙眉轉頭,霎那血流逆轉。那個她心心念唸了八年的男人,再次相見的時候,卻是摟着別人的肩頭你儂我儂。荀唐藝腦子一片空白,就眼睜睜的看着,忘記了回頭,而那個男人在她的注視下擡起頭,於是一陣錯愕。後面車輛鳴笛示意前面道路順暢,荀唐藝淒涼一笑,猛踩油門衝了出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這算不算是落荒而逃?”荀唐藝自嘲的笑了笑。
“如果我是你,或許更潰不成軍。”子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覺得這個女人如此堅強的外表下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或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道傷,縱使外表光鮮亮麗,也難以掩飾它眉目裡微微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