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攔了個車, 直奔醫院。

雖是深夜,一路上車來人往毫不見冷清。子期望着窗外飛逝的風景,心裡只是忐忑。既想着快點到醫院, 又想着最好永遠不要到。可是不管她怎麼想, 路程永遠那麼點, 該到達的, 還是會到達。

子期下了車, 看着燈火通明的醫院,攏了攏衣服,又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來回轉了幾圈, 終於鼓足了勇氣。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子期按着指示牌尋找着科室病房。

樓梯盤旋着, 子期匆匆的走着, 扶着扶手的手一片冰冷。

313, 到了!

這是間獨立病房,開着門。子期站在門口, 看到病牀邊站着三個人,兩個穿着白大褂,一個是醫生一個是護士,還有一個穿着黑色大衣,正是徐子翊。只是他憔悴了好多, 鬍子拉碴, 一臉疲憊。

被牆隔着, 子期看不到病牀上的人, 又不敢走近, 只好站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感覺到醫生護士要出來了, 子期忙閃到邊上。等到他們離開,才又站出來。

門依然沒關緊。

徐子翊站在牀頭,看着病牀上的那個人,表情是心疼,是無奈。

“你幹嘛這麼糟蹋自己?”徐子翊說。

子期等着病牀那人開口,可是那人只是沉默。

徐子翊走了過去,於是子期只能看到他半個身影。

“你好歹吃點東西,我不走,不會走。你說我們重新開始,我們就重新開始。”徐子翊哄着,小心翼翼的哄着。

子期聽着,卻只覺冷的慌。手中的那枚戒指被緊緊攥着,彷彿要嵌入肉掌。

許久之後,那個女人才開口道:“你怪我嗎?怪我用這個方式留住你?”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哭了很久的緣故,同時也有些無力。

子期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一時又想不起是誰的。

“怎麼會。”徐子翊試着讓語氣輕鬆,“我不會怪你,我只是想你以後不要再做傻事。”

“我也不想這樣的。”聲音哽咽了,“聽她說你向她訂婚了,我就很難過,再也無法自控。新年的那三天,我們那麼好,我們是可以那麼好的,我已經失去你一次了,不想再永遠失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了。來,乖,把粥吃了,等你好了,我們就重新開始……”

病房裡傳來喂粥喝粥的聲音,一片溫馨,可是子期倚在門口,心上雜草叢生。

她已聽出這個聲音是誰的了。是荀唐藝,是荀唐藝!

想到荀唐藝曾經告訴自己的那些故事,想起尹豐年曾經說的徐子翊的那些事,子期突然覺得好笑。

原來,徐子翊就是荀唐藝念念不忘的那個人,而荀唐藝,就是徐子翊心中誰也無法取代的那個人!

他們早該知道自己處在中間是什麼地位了,可是他們誰都不說。不,他們雖然不說,可是都在無形間表露出來了,怪只怪她莫子期後知後覺,什麼都沒發現!

那天他們見面之時的表情變化,之後徐子翊的反常,還有他不停讓自己換工作的事。去出差,怪不得他會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是因爲見到荀唐藝了吧!

三天,新年的三天,他們是在一起的!

子期覺得臉上一片冰涼,等到有什麼東西滴落時,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流滿面了。

他們都知道,卻只瞞着自己。一個季品君劈腿了,拋棄了她,現在一個徐子翊,還是腳踏兩隻船,揹着自己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不對,是他們纔是一對,自己纔是後來加入的!他們彼此相愛,念念不忘,她莫子期,不過就是多餘的!

子期覺得自己好失敗。

抹乾眼淚,低頭又看了看手中的戒指,子期輕輕一笑,小心翼翼的走進門,將戒指放在牆邊桌上的顯眼處,然後看了病房裡的兩個人一眼,轉身離開。

等到回到家,眼淚已被風吹乾。

子期埋在被窩裡,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她不知道徐子翊看到這枚戒指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來找她,可是不管怎樣,她都作出了決定。

燈已熄滅,手機已關機,夜也已深了。

第二天依然上班,抹了厚厚的粉,試圖遮蓋紅腫的眼睛,可是再怎樣,鏡子裡的那個女人依然是一臉憔悴。

強打起精神,扯出一個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上班時候小心詢問新的負責人是否長期在這,得到的回答是暫時不知。於是子期想着自己是不是當真該換份工作了。

這次的決心比以往都大。不管荀唐藝回不回來,她莫子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怕自己又會猶豫,子期乾脆擬好了辭職報告,並在下午時候遞交了。新負責人一臉詫異,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做得好好的員工爲什麼在他上任沒幾天就要走人。看着子期去意已決,他一臉煩惱。新環境依然未摸熟,業務還有不知之處,如果這位莫子期走了,當真是不便的很。最後磨了半天,新負責人讓子期再上一個月班,同時再好好考慮去留問題。

子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想要鬆一口氣,可是鬆了這一口,還有無數口吊着。

看着周邊的環境,曾經在這裡爲着這份工作抱怨了無數回,想拍拍屁股走人了無數回,可每次都是因爲這樣那樣的猶豫而作罷,誰知現在會是因爲這樣的一個原因而離開?

子期深吸一口氣,想着自己該去祈福了,流年太不利了。

回到家時,洛華剛洗完澡出來。看到子期紅腫的眼,嚇了一跳,趕緊詢問。

子期沒料到洛華竟然在家,不想讓她知道,只說是工作上的事。

“被新波士噴了?”洛華揣測道。

“嗯。”子期也不解釋。

“爲什麼啊!”洛華不解。

子期擠出一個笑,胡亂道:“波士麼,總是難測的,一點小事都會放大。”子期覺得新負責人有點委屈,不過爲了不讓洛華追問,只能這樣說了。

果然,洛華信以爲真,罵道:“算了,反正你那工作做的累死了,辭了拉倒!”

“嗯,我已經辭了。”既然洛華這麼說了,子期也就順下去,省的到時候再說辭職的事顯得突兀。

洛華沒料到子期這麼幹脆,還以爲她是開玩笑,可是見她一臉正經,只好相信,“子期,你霸氣測漏了!”

子期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

徐子翊打來電話是兩天後了。子期看着那串陌生數字還不知道是誰,等聽到電話裡傳來的那個熟悉的疲憊的聲音後,手顫抖了。

“子期。”徐子翊說。

“……”沉默。

“……”徐子翊也不知該說什麼,也沉默着。

子期暗暗吸了口氣,打破了沉默,“戒指,你看到了吧?”

“嗯。”徐子翊應了聲,想要解釋些什麼,可終發現言語在這一刻是那麼蒼白無力。

子期笑了笑,“不用解釋什麼了,好聚好散吧!”

“子期——”徐子翊有些急。

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再說什麼,看着有人進了辦公室,子期掛斷了電話。只是看着送來的文件時,精神再難集中。

徐子翊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嘟嘟”聲,有些失神。他未曾料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剛纔電話裡,雖然莫子期試圖讓語氣輕鬆,可是他還是聽出了她的悲傷。徐子翊知道,他傷害了一個很好的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子期怎麼會來的醫院,但是這個問題目前還沒功夫思考。放下電話,交還給這兩日已然混熟的大夫,說了聲“謝謝”,折身回到病房。

他的電話早在那天晚上就被荀唐藝扔掉了。想起那晚的事,徐子翊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沒想過荀唐藝會來找他的,說好了就這麼結束了,縱使心裡依然牽掛,也決定割捨了。本以爲荀唐藝驕傲如斯,斷不會放下身段再來聯繫,更不會糾纏至此,可是很顯然,徐子翊看到了她表面的驕傲,卻看不到她內心的執着。

那天晚上的那通電話裡,荀唐藝說我在你家門口,我等你回來。徐子翊本來還說着自己有事,回不去了。他是不想再這麼糾纏下去了,既然選擇了莫子期,那麼就要堅持自己的選擇。可誰知荀唐藝卻哭了,她說你不回來,我就不走。徐子翊聽出她好像喝多了,情緒很不穩定,他有些擔心,但還是讓她回去。徐子翊知道,如果自己回去了,也許辛苦維持的心境又要打破了。荀唐藝自是不肯,苦苦哀求着,她說了很多很多話,說得自己痛哭不止,滿心絕望,也說得徐子翊肝腸寸斷,說到最後聲音打顫,不停犯嘔,到最後突然斷了聲息。徐子翊打過去,電話卻一直關機狀態。他有些急了,想着她這樣一個人,若不是愛到至極,也不會這樣苦苦糾纏,而且又是夜裡,她一個人在過道里等着,說不定會走,可是她喝多了,誰知會發生什麼事。越想越不放心,便告別的衆人,匆匆離去。

回到家,看到荀唐藝蹲在自家門口,蜷縮着,似是睡着了,臉上依然掛滿淚痕。徐子翊看着她這般模樣,心疼了。可是顧念着子期,便不想再把她帶進屋。扶着她打了車,回到她自己家中,看她情緒漸安穩,便想離去,誰知荀唐藝抱着不讓他走。

她吻着他,纏着他,哭着說愛,讓他不要離開。徐子翊雖然動容又動心,可是理智告訴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他推開了。這麼一來,荀唐藝更絕望了。

她想自己都這樣了,爲什麼徐子翊還對自己那麼冷漠?她不相信他對自己已經沒有感情了,這樣的打擊她承受不了!

荀唐藝很驕傲,很矜持,她放下所有自尊,跑到跟前挽留着,可是遭到冰冷的拒絕,她的情緒便在一瞬失控。

最後,在徐子翊離開後,拿起刀片割了腕。

徐子翊本已離開,可是想着她最後那一眼裡的絕望,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所以讓司機調轉了頭回到了她家中。

推門而進,便看到她坐在地上,靠着沙發,地上,一灘血……

徐子翊站在窗臺,看着風吹動着窗簾,想着那個血腥的畫面,心裡莫名沉重。煙癮又上來了,可是他不能離開。荀唐藝不知何時會醒來,如果醒來時看不見他,情緒又會失控。

回過頭看着病牀上的她,徐子翊突然覺得好陌生。

他不知道荀唐藝怎麼會變成了這幅樣子,驀然的,他想起了當年穿着裙子站在深秋的夕陽裡的那個女孩,彼時都是一派純摯,而今各自滄桑。

真的還能重新開始嗎?真的還能回到從前嗎?徐子翊看着那張蒼白的美好的容顏,覺得這個問題是如此深奧,深奧的,也許再耗十年也無法解答。

漸漸的,那張容顏變成了另一個女人的模樣。徐子翊深吸一口氣。莫子期已說了好聚好散,難道真的就這麼散了?

你到底愛誰呢?

當這個問題翻騰在腦海,徐子翊有些心顫。

愛荀唐藝嗎?

愛。

若不是愛,怎麼會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愛莫子期嗎?

……

徐子翊搖搖頭,這個問題他依然無法解答。

之前只是因爲到了適婚年齡,只是因爲她突然就是那麼一個合適的人,所以纔會想着在一起。這段時間,半真半假着,似乎漸漸用上心了,但到底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也許是因爲習慣,也許是因爲在潛意識裡默認了這麼個人便是相伴一生的那個人,所以到現在,自己纔會迷惑吧!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那麼一個軟弱、沒什麼主見、得過且過、卻又是那麼單純認真的一個人,難道真的沒有在心底留下一個位置?

到底是自己太混賬了!

徐子翊嘆口氣,聽到荀唐藝在睡夢中輕咳了一聲,順手關上了窗。

等到什麼時候,好好解釋下吧。徐子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