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路邊能不能停車,童顏直接踩下了剎車,滿眼的不可置信,她用手按住太陽穴,“來來來,我們都冷靜一點,你仔細想清楚。”
蘇夕冉只覺得眼前像是烏雲密佈,已經響起了悶雷,大雨馬上就會把她澆透,她努力回想着,語速很慢,聲音很低,“那天,也許是那天,後來開始生病又出來這樣那樣的事情,我就沒有注意生理期,可是這兩個月裡驗了那麼多次血,沒有查出來啊。”
童顏倒是很快恢復了冷靜,看到不遠處藥店的綠色招牌立刻下車跑了過去,沒過多久便帶回一盒試紙遞給她,“回去先自己測一下吧,你每次驗血只是查血小板數量誰會主動給你查會不會懷孕啊,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再仔細檢查一下。”
蘇夕冉回到家就直奔衛生間,五分鐘之後她已經坐在馬桶上對着試紙上的“中隊長”發呆,兩條紅線明顯而清晰,她甚至覺得那顏色在一點點加深,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天旋地轉幾近眩暈,時間已經不早,蘇夕冉沒有絲毫睡意,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猶如一隻無措的小獸。把收拾好的行李打開,一件件重新放回衣櫥裡,她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試圖換回一點點思維的能力,可是隻是徒勞。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驚慌,從前再大的事情她都可以冷靜,即便是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她亦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做出決定,而現在,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和衣躺在大牀上,想就這樣睡下去吧,不要醒來,就這樣睡到歲月盡頭地老天荒,寂靜的夜裡,她連空調也忘了開,可是並不覺得熱,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可聞,慌亂而急促,手指輕輕放在小腹上,在這裡有另外一個生命,過不了過長時間就會有另外一個心跳,和她心心相通,血脈相連,心中某一處忽然變得很軟很軟,有種未明的情緒如水一般傾瀉出來,一個念頭漸漸堅定。
第二天的胃口依然好得客觀,可是還沒等她出門就全數吐了出來,胃中酸澀,心中卻有一點點甜蜜的喜悅泛上來。
童顏早早來接她去醫院,蘇夕冉心情好得出奇,一路上都在小聲地哼歌,童顏卻皺着眉頭問,“怎麼?想好了?”
她點頭,“我想好了,但是還要聽聽醫生的意見。”爲了不被記者聽到風聲,童顏帶她去的是一間私人的產科診所,病人不多,很是安靜。
預約的是一位中年女醫生,笑容可掬,眉目淡然,常規的檢查後,她的話卻讓蘇夕冉的心驟然變冷,“蘇小姐,我們一般不建議患有ITP的孕婦繼續妊娠,妊娠期會造成血小板的進一步下降,將來生產的時候也許會因爲大出血而出現生命危險,我的意見是建議您終止妊娠,你還年輕,過幾年血小板數量正常的時候依然可以懷孕。”
早晨的甜蜜和喜悅蕩然無存,她咬着嘴脣問,“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醫生想了想,“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最好徵求一下血液科醫生的意見,但是您這樣的情況繼續懷孕實在是太冒險了。”
蘇夕冉帶着絕望的心情來到先前的醫院,得到的回答卻給了一些些希望,“最近一次的檢查結果血小板數量已經上升到55,而且你的情況也算是穩定,沒有其他併發症,如果您堅持,我覺得可以繼續懷孕,只是要定期過來檢查,我們需要同婦產科一起檢測ITP的發展。”
聽到這樣的話,她差點當場流淚,連聲對醫生說着感謝,從醫院出來後童顏卻面色嚴峻,“真的把孩子生下來,剛纔醫生還說讓你做好心理準備呢,生着這種麻煩的病,真不知道會發生點什麼。”
蘇夕冉卻說,“我昨晚就想好了,如果醫生說可以,我拼了命也要把孩子生下來,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輕易放棄。”
她一臉堅定,眼神裡帶着異常閃耀的光芒,這樣的決定,幾乎是每一個母親都會做出的,時常覺得血緣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所以她對童顏說,“我想留下這個孩子,因爲我想即便有天我離開這個世界,孩子會替我好好活下去,體會這個世界,感受這個人間。”
童顏半響沒有說話,過了很久終於開口,“這件事還是要告訴周峪琿,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她沉默着點了點頭,自己從來不準備像言情小說的女主角那樣獨自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她希望自己可以給這個小孩最好的一切,無論是健康的身體還是完整的家庭,況且,他也有知道的權利。
打電話的時候,蘇夕冉頗有點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在電話裡說,也不知道要用怎麼樣的語言怎麼樣的口氣來說這兩個月以來發生的事。
電話這次倒是通了,只是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終於有人接起來,卻是一個很是甜美的女聲,聲音裡有濃濃的倦意,聽得出哈欠的痕跡,彷彿是神智並不清明,有點慵懶的性感,語氣卻不怎麼好,“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現在是德國時間早上8點,我才睡了兩個小時!”
她頓時喉嚨乾澀,發不出任何聲音,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發出聲音,“我找周峪琿。”
那女聲依舊是氣急敗壞,“他?真見鬼!他現在應該是在洗澡,你要不要過一會再打過來?”
蘇夕冉只覺得血液正在一點點冷卻下來,聲音裡都帶着不多見緊繃,甚至還掩飾地笑了笑,“謝謝,不用了。”放下電話,靜靜在窗前立了很久,電話被她緊緊握在手中,怕是時間太長,手指漸漸麻木起來,電話忽然變得沉重起來,彷彿握不住。
胃中有股酸澀一點點涌上來,她跌跌撞撞附身在馬桶前大吐特吐起來,也許是太過用力,起身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在鏡子裡看起來十分駭人。
走出房間喝水,家政阿姨被她嚇了一跳,“蘇小姐,你眼睛怎麼了?”
她只是搖了搖頭,“沒事,剛纔又吐了而已。”
回到房間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躺在牀上,沒過多久周峪琿便把電話打了回來,手機在牀頭櫃上一下下震動,發出機械的讓人煩躁的蜂鳴,蘇夕冉一動也不動,靜靜等着它安靜下來,然後關機,取出電池。
這時候心中居然是出奇地平靜,也許每一個小說女主角都試圖聯繫過那個人吧,只是結果過於尷尬以至於作者總是忘了澄清,忽然想起在哪本書上看到過,說世間大半的自強自立不過是歪打正着地逼良爲娼,如今看來真真是至理名言。
沒有關係,她一個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