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那初生的曙光一點一點的映透了崑崙的雲霞,五彩斑斕,十色流光。
山下的一片片花海竟都化作玉石鋪就。
“原也就是玉石,正而拿來用用。”
“那姬滿可是大周的天子,他們大周講究禮數,我也自然不能落了天庭的威儀。”
阿碧頓了頓,回頭看那瑤姬的臉色。
爲了掩蓋那蒼白如紙的臉色,瑤姬着實費了好大的氣力。便是爲了此刻站在這裡迎接着周朝穆王的來訪。
“或許,我不應該的。”
阿碧垂了頭。
另外兩隻青鳥因爲傷着,並沒有驚動他們,阿碧有些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
一條條七寸闌干化做得僕從立在兩側,好一派天庭威儀,風光萬丈。
“瑤姬,你的手……”
瑤姬愣了一下。
“手?”
“哦,是那鐲子的緣故。我定一定就好了。”
阿碧轉過眸子,不再細瞧下去了。
“穆王來了。”
正前方漸漸的露出穆王的人馬來,花海映着雲霞,雲霞照着衆人。
瑤姬穩住自己的手,兩頰扯出一抹微笑,大方,得體,溫雅,和氣。
“穆王大駕,崑崙山蓬蓽生輝了。”
略略一禮,行的端正,行的灑脫。
“瑤姬。”
姬滿怔了怔。
“如何……是你?”
“如何是我?”瑤姬淺笑:“如何不能是我了?”
姬滿答不上來。
自然,崑崙山本來就是她的家,西王母會是她,原本也是極有可能的。更何況,那次那個人,不是也對自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麼。
可笑的是自己,有着不該有的心思,竟然下意識的迴避。便是她第一次見面時見者自己問了西王母,說出“西王母是誰?”的話,那也是極爲正常的。這一句話說的巧妙,並不承認,也不否認,對於一個剛剛認識的人來說,這樣說來,委實是正常得很。
“是姬滿冒昧了。”周穆王賠禮道。
然而,心中無形間竟隱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了一般,沉沉的,悶悶地,讓人喘不過起來。
“已差了侍女備下了筵席,穆王請隨我來吧。”
瑤姬做出一個“請”字。意思不言而喻。
穆王乾乾的笑着。場面上的話,場面上的事,穆王經歷的多了,就是在下意識間,也能做得很好。
知道自己出不了錯,穆王也便有了渾渾噩噩的資本,然,他也確實有些渾渾噩噩的。
瑤姬壓下酒杯,終於忍不住了。
“之前……我做了一場夢。”
瑤姬喃喃。
穆王擡頭看她——之前?
“一個很長的夢。我也說不上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不過現下總算是清醒的了。”
瑤姬慨嘆,一面捉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既然以前的我分不真切,我也不會執着。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最要緊的還是眼下。是也不是?”
瑤姬端起酒杯竟穆王一鍾。
“自然——是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這是什麼意思,經慣了風雨的穆王豈能不知。
飲下這杯酒的意思——往事如風,前塵莫念。
“穆王來此,不妨多住上幾日,也好讓我們好好的緊緊地主之誼。”
“好,好……”
除了一個“好”。穆王又能說些什麼。
那日離去,原本也就是打算着不再往來,是你執意,爲何到了現在,你卻又只說那只是一場夢?
那自己這麼多日來,心中的百轉千回,又算是爲了什麼?
實在可嘆,可笑。
你這邊千般思量,她那壁前塵已枉。
仰頭,又是一口烈酒。
“好酒!”穆王由衷的讚歎:“這酒甘冽清醇,最最要好的尤數這一股後勁,十足的涌上心來,便是鬱結於心亦能一掃而空,實在是好酒!”
瑤姬笑笑,藉着寬大的袍子掩下自己不斷顫動的雙手。
“阿碧。”她清喚。
一旁的阿碧立刻緩過神來,把酒滿上。
又是一口烈酒飲下。濃烈的後勁,激的瑤姬兩眼發紅。
“實在是不勝酒力。我先行告辭。諸位還請隨意。”
說畢也不待穆王答話,便揮袖向後院走去。阿碧趕忙跟上。
崑崙的夜尤爲的寒意刺骨,剛轉出來,迎面一陣冷風,便把一身的酒意衝的個一乾二淨。
“唔——”
“瑤姬!”阿碧大驚失色,那帕子上的一團殷紅是什麼東西,哪能不夠明白。
“這到底怎麼回事?”
“鐲子。”瑤姬無力的笑笑:“我現在是越來越不能多用了。”
“那你還叫那姬滿在這裡多留幾日!”阿碧忍不住跌腳頓足。
“人家遠道而來,總不可能對他說——有什麼事,你快說,說了就走吧。”
“他們講究禮儀,我們自然也不能失了禮儀的。”
“你這是什麼話,那穆王好歹也是在崑崙山上呆了那麼久,你又幫了他那麼多,還有什麼禮數不禮數的。”
阿碧一面說着,一面忙張羅着把瑤姬扶到瑤池裡坐着,好在原本那瑤池離得也不遠。
瑤姬伸手去碰那池子裡的水。
“這水倒是暖人的緊,快讓我進去泡泡,很快也便好了。”
阿碧忙小心翼翼的爲她寬衣扶她進去。
這瑤池原本是一出極大的溫泉,溫泉裡的水,對於她寒意入骨的身子,的確是有很大的幫助的。
渾身的熱氣終於又聚了回來。瑤姬舒了一口氣。
“可算是好受多了。”
“你好好的泡着吧。”阿碧暗暗地轉過頭去抹淚。
“阿碧。”瑤姬輕聲的喚着。
“你別哭。”
“我纔沒哭呢,我這是在笑,笑你傻,你知道麼。”然而那聲音,又分明是帶了一絲嗚咽得。
瑤姬也不說破。
“難得我有一絲精明的時候,你還來說這些。”
“你之前和阿青兩個,不還總提醒着我要提防要小心,將來不要後悔了麼。我瑤姬做事,一向都是不悔的。你只想想,外面那人是誰,他是大周的天子。一國的天子來到崑崙,還是一個好戰的天子,你們以前都還說我呢,怎麼現在到看得開了。我若直接轟了他去,他若是看出了破綻,你又該如何?”
“我們都是神仙,他又能奈何。”
“又能奈何。”分明是傻話了。瑤姬笑笑:“放心,我有分寸的。她好歹是我的母親,這鐲子也只是磨我一磨,要不了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