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審訊的藝術

“把張仲清藏到神像中去,自己化妝後混到屍體中去隱蔽!”

杜慎言略一思索,便有了對策,迅速向張議潮、注吾合素下達了命令。

張、注二人將裹着張仲清的布袋塞入神像內密室藏好後,各找了一具屍體覆蓋在身上,臉上身上均用手蘸了血水塗抹。

按照杜慎言的指示,二人躺倒之地,均是緊挨着正門。

待二人掩飾完畢,杜慎言早已施展輕功提縱術,隱藏到了位於神像正上方的房樑上。

門口的一羣萬年縣衙不良人,因知此處賭坊乃與神策軍有莫大幹系,故初始並不敢貿然採用暴力手段強制進入。

待敲門後長時間無人應答,領頭的不良帥始知裡面有異,指揮隊伍以腳踹方式踢開正門,強行闖入。

不良人隊伍甫一進入賭坊,便被眼前場景所震驚:偌大的賭坊內竟是一地殘肢斷軀,無一活人,一股嗆鼻的腥臭之氣在開門之初便噴涌而來。

一行人急忙往裡屋內進一步查探。

領隊的不良帥也是極有經驗之人,只是往屋內走了幾步,便於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所有人立刻退出正門,在屋外警戒,趙六立刻飛報縣衙當值通判及附近巡邏神策軍!”

不良帥的反應極其迅速,向隨行隊伍發出了指令。

但一切還是晚了!

幾乎是不良帥發出指令的同時,杜慎言以一陣霄亮的口哨,向潛伏在正門附近的張、注二人發出了進攻的信號。

張、注二人立即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從地上站起的同時將手中陌刀砍向身邊的兩名不良人。

手起刀落、一陣寒芒閃爍後,兩名不良人齊齊身首異處,轟然倒地。

杜慎言幾乎在張、注二人發起攻擊的同時,從房樑上飛躍而下,將刀雙手持握平舉向前,以極高速度俯衝刺向不良帥!

“長空舞*日落九天!”

這一招式,以施展時猶如一輪巨日從天而降而得名。

施展的條件極爲嚴苛,必須要求施放者先行佔有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勢,而且對施放者的功底、力量以及判斷力都有較高的要求。

是“長空舞”刀法戰訣較爲難練的招式之一。

敵方領隊的不良帥當然吃不起如此凌厲的招式。

杜慎言電光火石般的飛掠速度讓他避無可避。

只是剎那間的功夫,不良帥手中的橫刀尚未來得及舉起格擋,便被杜慎言的陌刀從胸口刺入穿了個透心涼,刀身直沒入根部,將這名不良帥釘在了地上!

杜、張、注三人第一擊得手後,並未有絲毫停滯,繼續揮刀向剩餘不良人展開進攻。

這些不良人均是武藝平庸之輩,如何能擋得注三名頂尖高手的協同進攻?!

大部分人少則一回合,多則兩、三回合,只是用了一個彈指的工夫,均是斃命於三人的陌刀之下。

唯有一個較爲機靈的,在受到攻擊初始便拼命往門外逃去,此時已逃出賭坊五十餘步的距離。

杜慎言當然不會就此放過這條“漏網之魚”。

他走到賭坊門口,藉着微弱月光對着逃離者略一估算,也沒有瞄準,直接從背上取下追風弓,迅速彎弓搭箭,對着五十步開外不停奔跑的不良人急速射出一箭。

這名不良人倒也算是有經驗,回頭望見背後杜慎言等人從賭坊門口走出時,便沒有沿着直線奔跑。

而是每隔三五步便不規則地改變方向,跑出了一個之字形。杜慎言射出的這一箭,竟然被他擦聲而過的避開了。

杜慎言沒料到這個不良人倒也有點手段,不禁心中略爲驚訝。

但雙手卻是不停,從箭壺中拿出三支箭矢,握在右手,以連珠手法急速連續射出三箭,封死了那名不良人所有可能的逃亡路線。

“好小子,會用不規則的之字形逃避本爺的精確瞄射,那我就送你一個全方位的箭雨覆蓋,看你這次往那裡跑!”

杜慎言心中暗自發狠。

奔逃的不良人還是走着之字形,但這一次他連續避過貼身兩箭後,卻是如何也避不了飛馳而來的第三箭。

長長的箭矢正中後腦,穿透了頭骨後從前臉露出箭頭。

可憐這名不良人,只顧慌亂逃命連喊叫也沒來得及發出一聲,便已橫屍街頭。

杜、張、注三人消滅了現場所有人後,將裹着張仲清的布袋從天尊神像內取出。

再將所有的屍體聚攏到賭坊內,以燈油爲引點燃賭坊,關上坊門,迅速離開。

不多時,賭坊燃燒產生的熊熊烈焰便映紅了長安城的半邊天,神策軍、縣衙及附近鄰里的救火之聲喧囂於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救火上,在一片雜亂的手忙腳亂中,暫時無人顧及追捕杜慎言等“罪魁禍首”。

“我們這麼做,是否太狠了?”

三人飛檐走壁奔往西南方向位於歸義坊的長安留院的路上,注吾合素忍不住向杜慎言問道。

“這是戰爭,戰爭很多時候是不講對錯,只論輸贏的,對敵人的仁慈、往往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經歷過實戰的你,難道不懂嗎?”

杜慎言言語冷厲,透露出一股強大的殺伐決斷氣質。

“慎言兄所言極是!”

張議潮、注吾合素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

二人心中,此時已對這個年紀在自己之下,卻處處透露着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穩重與過人見識的少年,充滿了敬意。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杜慎言之所以如此的聰睿神武,其實還與他那“同期辨物”的神通有着莫大的干係。

亥初一刻,張仲清已被綁在了歸義軍長安留院的一間狹小倉房內正中座椅上。

這個地方不久前也關押過他的相好,信樂教坊的施依依。

刺骨的冰冷將張仲清從昏迷中凍醒,睜眼看時,狹小的空間內油盞燈昏暗的黃光忽明忽暗。

一個陌生的年輕軍人,正用一雙俊朗的大眼死死地盯着自己,劍眉濃密,鼻樑俊挺,英氣逼人,給人以一股極強的壓迫感。

“我是杜慎言,今日之前原是左神策軍執戟司的一名正八品執戟,現下已加入歸義軍,這次對你的抓捕鋤奸行動,由我總負責。”

杜慎言開始便亮明瞭身份。

“哦......原來是杜將軍,久仰久仰……”

“可惜我沒聽說過,哈哈哈......”

張仲清乃狡詐至極且不知死活之人,深處絕境,竟還出言戲謔侮辱杜慎言。

杜慎言當然不會被張仲清如此手段激怒。

“那好吧,既然你沒聽說過杜某,那隻能勞煩這幾位遊奕營的兄弟,向你介紹一下末將吧!”

杜慎言向等候在一旁的四名遊奕營將士作了個手勢,便如同之前審訊施依依時一樣,獨自離開了這間狹小倉房,靠在倉房門邊的土牆上等候。

倉房內不多時便傳來了張仲清的嚎叫聲。

雖然經過倉房特質的牆壁和門窗過濾,能夠傳到杜慎言耳中的聲音已很微弱。

但杜慎言依然能夠想象張仲清的慘狀。

刑罰還是老式的一階夾棍和二階夾棍,杜慎言知道這些刑罰對肉體所造成的痛苦程度是如何深重。

杜慎言並不喜歡審訊時用這樣的刑罰,太過於殘忍,太沒有作爲人的尊嚴。

但似乎在這個時代,不動刑的話的確很難讓人開口吐真言,特別是對於像張仲清這樣的人,這真是一個令人煩惱的矛盾。

三輪昏闕與清醒之後,張仲清的意志力終於產生了動搖,杜慎言知道,面對如此殘酷的刑罰,他的意志力已經算很不錯了。

“願意好好說話了嗎?”杜慎言踱步在張仲清面前,冷冷地問道。

“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張仲清大口喘着氣,胸腔劇烈地起伏着,彷彿呼吸每一口空氣都極爲困難。

眼鼻的涕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流,全都滴在了杜審言腳尖前面的泥地上。

這是極度疼痛的生理特徵。

“只有這一句話嗎?如果只是這一句,那我只能先到外面再的等等了......”

杜慎言極其平靜地說道,並且做好了往倉房外走的架勢。

“等等......等等......我實在受不了了......求你們……不要再用刑了……”

張仲清帶着哭腔喊道。

“說實話,杜某並非喜嗜用刑的酷吏……但是,情勢所逼,不得不用!”

“若不用刑,如你這般的奸詐狡猾、冥頑不靈之輩,如何才肯說句實話?”

“你想求我們不再用刑,對於杜某而言,好說得很!”

“只要你願意說實話,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就行,簡單嗎?”

張仲清巴巴地用眼睛看着杜慎言,嘴巴不自覺地蠕動着,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被自己極力壓制下去,

“非是罪人不願說,實在是干係到罪人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吶,如若告訴了你們,我們全家就沒命了……哇……”

說到最後,張仲清已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杜慎言在旁佇立,靜待張仲清情緒平復、沒有那麼激動時,才冷冷說道:“你是在擔心你的家人安危嗎?”

“我以爲如你這般沒有心肺的人,是隻愛惜自己呢。”

“你連相好施依依都不擇手段去欺騙,佔了人家身體也就罷了,還去騙人家父親用性命搏來的房產!”

“如你這般無心肺之人,現在卻說擔心家人安危,讓人如何能信?”

杜慎言的一套言語上的“組合拳”,重重地擊在了張仲清的心房上。

壞事做盡的人,往往也經受不起來自良知的反噬和拷問。

想到對處於世上最底層、最沒尊嚴、最卑微的身份,卻對自己深愛、深信的施依依的欺騙和剝奪,那種良知的反噬,讓他的心臟有如被一隻鐵拳狠狠地捏住,無法跳動、痛不欲生。

“你別說了……別說了……求你別說了……”張仲清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杜慎言並沒有被張仲清的撕心裂肺干擾分毫,作爲審訊的老手,這樣的場景他已經歷了無數次,而且也早已在他的審訊計劃內。

“只要你願意如實交代,杜某以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證,可以保全你妻兒老小的性命,也可以保全你的相好施依依的性命……”

杜慎言的語氣依然冰冷,但卻給了身陷精神旋渦的張仲清一根救命稻草。

這就是審訊的藝術。

張仲清此時已然拋下了所有顧慮,焦急地向杜慎言問道:“杜將軍,此話可當真!”眼神裡充滿了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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