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辭華章

51、濃辭華章

第五日夜,擋過最後一輪敬酒之人,我已是頭痛難當,只想着快些回驛館歇息。UC小說網:一出白榆府門,卻見韓焉含笑而立。心中一動,該來的終需來。

“韓大人也這般晚?”假作才見,嘴角輕揚。

韓焉淺淺一笑,上前輕道:“久候三爺了。”

“哦?罪過罪過。不知韓大人有何要事?”翻身上馬,自不待言。

韓焉利於馬下,眼中異彩灼灼:“不知三王爺可否撥冗相見?”

“若是韓大人不嫌棄,劉鍶於驛館奉茶相迎。”拍馬南行,不再回首。

“自當從命。”韓焉亦不多言,上馬相隨。

回得驛館,請韓焉先至花廳,自回房更衣。文思嘟噥一句:“這個韓焉,這回子來做甚麼?真是怪事。”

“若他不來,纔是怪事。”含笑喝了子敬送來的藥汁,擡腿就往花廳趕。

一進門,就見韓焉皺眉品茶,不由一樂:“這地方,比不得其他,還請韓大人擔待。”

韓焉仰頭一笑:“哪兒的話,三王爺是神仙似的人物,這才諸多見地。”

“哦?”也不提這茬兒,揮手叫下人送上熱水毛巾伺候。

“三王爺倒真是體己。”韓焉擦過臉,精神不少,笑意更甚。

“韓大人有話請直言。”累了幾日,端的不想擾神。

“有三件事相告。”韓焉也不客套,“其一,三王爺前幾日相托之事,已然辦妥,那名下人剛送出菡京十里,即有三王爺府上之人接應,這個是來人所交信物,還望三王爺驗驗。”說着遞來一塊什物。

接過一看,卻是我府上令牌,這倒奇了,該着是鏜兒纔是,可這令牌…由是笑道:“不知交接時,韓大人可在?”

“韓某本該親往,奈何那幾日俗物纏身。怎麼,這不對?”韓焉雙目炯炯,直盯我面頰。

朗聲一笑:“倒是劉鍶唐突了。韓大人公務要緊。”這牌子想是鏜兒交給手下人的,怕來人信不過,故而如此。

“不妨事。”韓焉一頓方道,“其二,是有份禮物想送給三王爺,或說是送給三王爺的…”躊躇一陣,卻沒說完,只示意手下抗了一隻麻布口袋進來。

放下口袋即告退,那口袋尤自動彈不已,裡面悶聲陣陣,看體態,倒像裝着個活人。心裡一動:“這禮太大,只怕受不起。”

韓焉一笑:“這是當日韓某答應了的,無論如何也要做到,相煩三王爺轉交吧。”

心中冷笑,橫豎裝的是金傑或是金祈輪。順水推舟的人情,韓焉何樂而不爲。也不便說破,自一笑,招手讓下人將口袋抗至後院柴房看好。

“不知韓大人這第三,是否也是驚喜?”左眉一挑,望向韓焉。

韓焉緩道:“這第三,就得看三王爺的了。”

“哦?”

“不知三王爺打算何時啓程返回東也?”

“泱兒…不,寧王妃出嫁六日後,理該行回門禮,不過兩國聯姻,總不能回衛國去。自是回驛館一趟,再入宮給尊上行禮。這事罷了,才該走。”

韓焉似笑非笑瞅我一眼:“六日?今兒是大宴第五天,三王爺說得是明天?”

“最快也就是明兒下午走。”我喝口茶,不鹹不淡回他一句。

“算上進宮辭行,莫非三王爺要夜離菡京?”

“有何不可?菡京雖好,終不是自個兒地界,早些回國,也免得…牽腸掛肚。”

韓焉聽了這話,低頭淺笑:“牽腸掛肚…好個牽腸掛肚。真不知是三王爺牽腸掛肚呢,還是有人對王爺牽腸掛肚。”

“這就不勞韓大人費心了。”我自一笑,“何況,劉鍶早走,合情合理,也安了不少人的心。”

豳國大局已定,何需多留。留的這幾日,也不過是不放心泱兒罷了。看這幾日,白榆倒也算是溫存體貼,想來日後兩人當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至於相知相守,就不是劉鍶能力所及的了。

宴會中,自有他國使臣試探的,現下不是表露鋒芒的時候,自是打個哈哈,糊弄一番。倒是那個慕容澈,每晚都纏着灌酒,礙着他是申國十六王子,不好翻臉,面上還得應酬。

至於其他,心下不由一黯,白槿…幾日均不見,只不知是身體沒大好,還是故意避開。不見也好,見了,就怕他不知如何自處。

“三王爺想甚麼?”突地一語響起,喚回心神。

展顏一笑:“連日飲酒,有些倦了,韓大人體諒。”

“無妨無妨,三王爺保重身體爲上。”韓焉正色道,“韓某也不繞圈子了,這第三件事,就是想請三王爺仔細些,明日入宮辭行,千萬小心。”

“這是何意?韓大人不妨明言。”

“這一時也說不清楚,但韓某的消息不會有假,還請三王爺保重。”韓焉謹慎小心,混不是玩笑的模樣。

由是頷首:“多謝韓大人提點。”

“言盡於此,也就不打擾三王爺歇息了。韓某告退。”韓焉呼出口氣,緩緩起身一稽。

回他一禮:“子敬,送客。”

回身內室,文思迎上來:“爺回來了?”

“嗯。”着他更衣,自在榻上睡下。

文思偷眼瞧我,又不開頭,不覺一笑:“想說甚麼?”

文思一咬嘴角:“本來不該問的,可是…”

“想問韓焉說了甚麼?這也不是甚麼不能問的,只是現在我也說不太清楚,不過有個禮物給你,放在後院柴房,你若不困,現在就去看。要是困了,明兒去看也成。”

“禮物?是甚麼?”文思面上一奇,透着幾絲驚喜。

“這麼高興?韓焉送你的,我不曾看過。”

“哦。”文思面上一冷,也不知是生甚麼氣,只管給我蓋好錦被,燃了佛手,就匆匆告退了。

第二日醒轉,已有下人報說泱兒和白榆已進宮行回門禮。兩個時辰之後,就報到了驛館正門。我早已換好朝服,出門相迎。

前面儀仗齊備,並有內管領結髮夫婦兩對、豳國官員結髮夫婦兩對爲導引,後面有內務府官員一人、護軍參領一人、持軍校兩人、護軍二十人跟隨護送。泱兒和白榆身着朝服,儀表堂堂,眉目清朗。出來時,正見白榆扶泱兒下得彩輿,小心翼翼,關懷備至,兩人眼目相接,俱是含笑懇切。

心中倒是一笑,如此也好。回頭望見颯兒身着貼身婢女之服,使個眼色,她亦心領神會。

泱兒見了我,忙不迭撲過來,口中喊道:“三哥——”

“哎呀慢點,都嫁人了,還是這麼性急。”含笑擁住,左右打量,“可得好好看看,我的好妹子倒是漂亮不少啊。”

說了幾句場面話,也就請兩人進驛館。

兩人含笑給我奉茶,本是推辭不就,泱兒眼中帶淚含笑道:“按理,這茶是該父王喝的,可是一來,父王萬里之遙,實難如願;二來,三哥對泱兒大恩…”語帶哽咽,竟不成言。

白榆溫柔一笑,輕撫泱兒背脊:“看你,又哭。”

泱兒擡頭淺笑,白榆替她擦了眼淚,才正色道:“這杯酒,三哥無論如何是該喝的。”

這聲“三哥”倒叫得爽快,心頭冷笑,面上倒和煦萬分:“好好好,泱兒莫哭,三哥喝了就是。”

泱兒這纔回淚做喜,與白榆給我奉茶叩首,我忙拉住,終是一拜才罷。

中午留他們用過午膳,離館回府時,我又贈了早備下的一批妝匣,打賞了隨行人員,這才讓一行人去了。

稍事歇息,叫來庭繼南宮吩咐幾句,不久散了。

額爾有人輕釦窗櫺。

輕笑道:“甚麼時候這般多禮,進來吧。”

“現下要見主子可真難。”颯兒自推窗而入,“子敬蔣含他們倒是用心呢,晃過他們真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啊,怎麼混進宮去也不跟我說一聲。”

“當時只覺得宮裡不太放心,這才混進去的。請主子責罰。”齊颯垂首跪下。

“起來吧,這事兒做得很好。”拉她起身坐下。

“主子有何吩咐?”

“豳王怎麼會派你去伺候泱兒呢?”

齊颯偷偷一笑:“奴才不過是晚上溜進內務府,改了禮單上的名字罷了。”

我哭笑不得:“這麼大膽,也只有你做的出。”

齊颯一吐舌頭:“主子贖罪。”

“這也好,你在泱兒身邊我也放心些。”一頓,又道,“泱兒知曉你身份了麼?”

“還沒有,主子明示。”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叫她覺察爲好,暗中保護吧。一旦白榆有甚麼,立即回報,若是事態緊急。一切以泱兒爲重!”我緊緊盯着齊颯,“我可是把泱兒的命放到你手上了,別讓我失望。”

“是!”

考慮一陣,終是不曾告知柳五之事。留得一步,也好籌措些許事端。柳五在豳國多年,自有計較。何況日後之事,宮中與白槿府上我都要知曉,兩人彼此不知,行事時互不制肘。

又交代幾句,這才讓她去了。

稍頃,喚了子敬隨我入宮。

豳王今日心情頗好,正在喜翠庭聽戲,見我來了,滿臉帶笑:“可見過他們倆了?”

行過禮,才笑道:“見過了,故而來給尊上辭行的。”

豳王一愣:“甚麼時候走啊?”

“若無意外,”刻意加重意外兩字,“想今日啓程。”

“這麼快?”

“總不能等着寧王妃和二王爺都生下世子了才走吧。”淺淺一笑,“貴主好客,劉鍶自是知曉,不過在貴國也有些日子了,該是告辭之時了。”

豳王橫我一眼:“那是當然,三王子在豳國可是風光無限,回了衛國,不知武聖怎生封賞呢!”

這話連損帶諷,真有失王者氣度:“尊上言重了。既然尊上允了,劉鍶這就告辭,驛館中還有些俗事未了。”起身一稽,懶得多說。

“走之前,去槿兒那兒看看吧。”豳王突地冒出一句。

心頭咯噔一下:“三王子…怎麼了麼?”

“…還是罷了,三王爺回國在即,就不耽誤了。三王爺一路順風順水,寡人不送了。”豳王閉眼擺手,自有公公請我離去。

出得宮門,心中異樣,與子敬直奔白槿府上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