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民殤(二)

武小陽來到了武漢,在王金娜的安排之下,他進入了軍區醫院裡擔任了鍋爐工的工作,守着醫院的鍋爐,還有一間放雜物的屋子,此時也成了他的住所,來回倒也方便。

但是,令武小陽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當他在王金娜的帶領之下,來到王芹的住所見自己兒子武解放的時候,這個已經八歲的孩子卻根本不認他,儘管武小陽拿着許多好吃的和玩具擺在他的面前,但是武解放卻渾不領情,他覺得面前這個穿着土氣的人根本就不應該是他的爸爸,並且氣憤地跑了出去,這讓武小陽、王芹和王金娜三個人都尷尬萬分,看着武小陽如此失落的樣子,王金娜和王芹只得對他好言相勸,王芹一邊安慰着武小陽,一邊向他保證着,一定會努力地說服孩子,讓他儘快地認回自己的爸爸。

武小陽也有些感慨,他開始後悔當初不應該把孩子留在王大姐這裡寄養,養來養去,卻越發得使他疏遠了自己。但是,這些苦卻又不便說出來,只能責怪着自己:“要是我經常來看他,或許會好上許多!”他說着,垂頭喪氣了低下頭來。

王金娜和王芹面面相覷,王金娜還有一份自責,當初讓武小陽將孩子留在王芹這裡,是她出的主意。原本想孩子的生活條件會好一些,只要武小陽能夠經常探望,就不是什麼問題。在開始兩年的時候,武小陽倒是每年都會來看個一兩次,但是誰又會想到距離過遠、交通不便,再加上武小陽又結了婚,過來探望的頻次越來越低,即至兩三年纔過來看一回,他上一次探望武解放還是三年之前了!

說了一會兒孩子問題之後,王金娜和王芹這才問起武小陽這些年的經歷,武小陽並沒有隱瞞,如實地告訴了她們。

武小陽在回到老家之後,並沒有回到原來工作過的公安局,而是被分配到了一個林場上班,憑着滿腔的熱情和靈活的頭腦,以及還會開汽車的本事,武小陽得到了領導的看重,不久便被提拔起來當了一名領班,很快又轉爲了林場運輸隊的隊長,在那段時期裡,他嚴守着自己曾作過俘虜的秘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來過。後來,經過別人的介紹,他又與一位同樣在林場上班的姑娘結了婚,婚後還生了一個女兒。三年前,林場的場長調走後,他被大家選爲了新任的場長,那一陣的日子對他來說,就好像是住進了蜜罐裡一樣,便是連睡覺的時候,也幾乎是開口笑着。也正是因爲他當了林場的場長,手頭上的工作越發得緊張起來,再加上女兒的出世,他忙裡忙外,自然無暇顧及被寄養在王芹這裡的兒子;雖然他也想過要將兒子接回到自己的身邊,又擔心自己新任的妻子嫌棄兒子,最終還是放棄了。

可是這樣的好日子並不長,去年全國反右運動如火如茶地在各地進行着,他們林場也捲進到了這股反右的風暴之中來,地區上面派駐了一個反右小組到林場來進行工作,那個組長是參加過抗美援朝復員回來的老兵,當聽說武小陽也是參加過抗美援朝時,便顯得分外的親熱,兩個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談起在朝鮮的日子都激動萬分。可是喝着喝着,武小陽的酒便喝多了,這張惹事的嘴又沒有把住門,便談起了自己在俘虜營的生活。這個組長一聽武小陽原來當過俘虜,馬上火冒三丈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罵着他道:“我們來到這裡抓右派投降分子,哪知道你纔是林場裡隱藏的最大的叛徒!”直到這個時候,武小陽方纔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信錯了人,可是再後悔已然來不及了,不管他如何辯解自己不是叛徒,沒有出賣過黨和組織,卻依然無計於事。在許多人的眼中,俘虜與叛徒已然劃成了等號,在他們看來,就算是被逼入絕境,也要象狼牙山五壯士那樣,死也不能當俘虜,被俘就是變節!於是,武小陽被揪了出來。而在他當林場場長的時候,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也得罪了不少的人,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的人也就大有人在了!

武小陽被撤去了林場場廠的職務,並且被看管起來,由反右小組拉着批來批去,最後又把他下放到了最苦最累的採石場去砸石頭。由於無法忍受屈辱的生活,他的第二任妻子提出了跟他離婚的請求,武小陽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他的女兒和房子也歸了女方,而他自己真得變成了一無所有,搬到了遠離人羣的採石場附近的一個窩棚裡住。隨着反右運動逐漸的由高潮轉趨平靜,武小陽終於重獲了自由,可是這個時候他卻接到了林場的通知,告訴他,他被開除了。失去工作的武小陽只得靠打短工賣苦力煎熬着,生性好強的他最終還是無法忍受別人的白眼,無奈之中,只好給自己的老首長劉興華寫了一封信。

聽完了武小陽的敘述,王金娜和王芹都唏噓不已,人的命運就這麼得無奈,彷彿早就已經被上天註定了一樣,倏忽間可以上天堂,又倏忽間掉進了地獄裡。

“我想,我錯就是錯在了不該活着回來!”說到最後的時候,武小陽不免有些悲泣,此時的他在經歷了過多的風雨之後,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豪情壯志,也失去了那個時候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剩下來的只是嘆世的蒼桑!

王芹默默無語,她能夠感覺得到武小陽那種無助的悲涼,她自己也曾經歷這那種窘境,也曾有過自殺的念頭,但是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屈辱地活了下來!

“小武,你不要這麼說!”王金娜卻是一本正經地勸慰着他:“人的生命纔是最寶貴的,能夠活下來那纔是真正的堅強!只要你沒有做過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你就可以問心無愧、光明正大、挺着腰桿地活着,別去在意別人說什麼,也別去管那些不可理喻的指責!”

武小陽聽着微微點了點頭,他之所以能夠堅持着活到現在,還是有一種寄託,那就是他的兒子。王芹也點起了頭來,在這種場合之下,王金娜的話是勸解武小陽說出的,但是她又想一想自己,如果真得被千夫所指,萬夫所罵,她又有那麼好的心態,能夠象狗一樣地活下來嗎?

※※※

根據省衛生廳的安排,每個醫院都要組織一支醫療隊去老少邊窮地區巡診,給當地的老百姓進行必要的醫療救助,這當然又是劉興華的提議!

王金娜帶着軍區醫院的一個醫療隊奔赴大別山區的黃城縣,她之所以自告奮勇地要到這個縣裡來,自然也是爲了去看一看張義。而徐小曼卻被留在了武漢,爲的是照顧他們家裡的那幾個孩子。

醫療隊開着專用的三輛救護車經過六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在傍晚時分開進了黃城縣的縣城,黃城縣衛生局的楊局長親自在城外的山口將他們接住,並且一路陪同時把他們安排住進了縣委招待所,這個招待所的設施雖然簡陋,但是卻十分乾淨。因爲一路上的顛頗,所有的人都疲憊不堪,所以王金娜簡單地跟大家說了幾個注意事項之後,便讓他們早早的休息,按照行程的安排,他們醫療隊明天一早先要去最遠、最偏僻的木家寨進行巡診,然後從那個大山裡頭,再往外一個公社一個大隊地走過來,他們準備用半個月的時間走完黃城縣的所有公社和大隊。木家寨位於黃城縣的最北面,也是大別山的深處,那裡的路很不好走,所以必須要起早,否則有可能趕到那裡的時候,天已經晚了。

在將隊員們安排完畢之後,王金娜這才問着楊局長,他們縣的縣委書記怎麼沒有過來。開始的時候,楊局長還以爲王金娜是在責怪他們黃城縣招待不週,連忙告訴他說他們的張書記還在開會,如果有什麼事情,他會馬上去轉達!王金娜看出了楊局長侷促不安的樣子,笑着告訴他,她之所以要找他們的張書記,是因爲她是張書記的嫂子。聽到這個解釋,楊局長才恍然大悟,卻是建議王金娜先在招待所等一等,他這就回縣委,看看張書記開完會了沒有,讓他開完會一定過來看望她。

王金娜卻搖着頭,堅決跟着楊局長一起趕往縣委,她想張義的工作這麼忙,這會不知道會開到多晚,而明天一大早她就要帶着人離開縣城,還是趁着現在有時間,過去看一看張義吧!

楊局長無奈,只得答應着,帶着王金娜穿過冷清的街道,沒走多遠便進入了黃城縣的縣委大院。這個院子說是院,也只是與四周的建築相比而言的,其實裡面並沒有多大,還沒有武漢的一個百貨商場大。大院門口有一個傳達室,只有一個老大爺在那裡守着,他認出了楊局長,所以並沒有攔阻,讓他們順利的進去了。

院子裡只有一棟兩層高的紅磚樓,這也是這個縣城裡最高的建築了,據楊局長介紹,這個樓解放前原來是黃城縣的一個大地主建的,解放後那個地主被打倒了,這片房產也被政府沒收,成了縣委的所在地。

走進了張義的辦公室,只有一個姓姜的秘書在裡面翻看着報紙,當聽說楊局長帶來的人就是從省裡來的醫療隊隊長,而且還是縣委書記的大嫂之時,這位姜秘書立即迎了上來,並且萬分地熱情,又是端水,又是倒茶,令王金娜都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客氣地推卻着,等她坐定,楊局長才問着姜秘書,張義的會什麼時候開完。

姜秘書皺起了眉頭來,搖着頭告訴着他們,這個會從上午一直開到了下午,到現在看來,好象也沒有要散的意思。

“是什麼會呀?怎麼開這麼長?”王金娜忍不住地問道。

姜秘書道:“是有關農業生產的。”

“哦!”王金娜點着頭,還是有些不解:“這麼會也要開這麼久嗎?”

姜秘書有些無奈,告訴着她:“本來這種事只要張書記拍個板就行了,但是專區那邊對我們縣裡的農業生產報告很不滿意,說我們縣拖了整個黃州專區的後腿,所以上面昨天就派來了個主管農業生產的副專員,到我們縣來實地督導!”

“原來是這麼回事!”王金娜恍然大悟着,同時問着他道:“是不是你們張書記又跟這個副專員吵起來了?”

姜秘書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望着王金娜,半天之後才點了點頭,如實地告訴着她:“是呀!張書記不同意嚴副專員的意見,他們在會上一直爭執不下,所以這個會纔會開到這麼晚!”

“他們兩個爭執,到底是爲了什麼呢?”王金娜好奇地問着。

姜秘書苦笑了一聲,告訴着她:“其實就只爲了一個事情:嚴副專員要我們縣完全按照隔壁麻城縣畝產萬斤糧的經驗,在全縣組織各公社和大隊進行深耕密植生產,要我們縣無論如何也要保證產出萬斤糧來。但是張書記卻不同意嚴副專員的提議!”

“他爲什麼要不同意呢?”

姜秘書道:“說實在的,就是因爲隔壁縣出了萬斤糧,張書記專門跑去學習,他回來後也學着他們的所說和指導,專們招集我們縣的農業技術人員就在我們縣城邊上開了十畝實驗田,但是奇怪得很,按照人家說的,我們也採用了深耕密植,開始的時候種子都出不來;後來覺得可能是種得太深了,又推倒重來,後來真得長得很旺,那些稻子長得綠油油得特別茂密,可就是不揚花打穗,長了半年出來的全長成草了,到收穫的時候連原來一半的產量都沒有!所以張書記纔會反對。他說,怎麼也要先實驗成功了,纔好推廣,就算是晚一點推廣又有什麼關係呢?農時不等人,如果錯過一季的話,就不知道會虧多少的糧,黃城縣本來就是缺糧縣,他是怕技術沒搞好,長不出稻子來,長的全是草,到時候會餓死人!”

聽着姜秘書的解釋,王金娜不停地點着頭,雖然說她在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埋怨張義的不通情理,照理說他這個縣委書記按着上面的指示去做就是了,又哪來那麼多的理由?如今聽到了這個原因之後,她又覺得張義的作法是對的,老百姓不是她們醫院裡的小白鼠,可以隨便拿來做實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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