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三)

讓張賢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馬文龍並非一個打家劫舍的強盜出家,原來他上過黃埔軍校,也學過自己所學的那些課程,是一個文武雙全的領導。而那個馬文龍所說的教導員也是一個文化人,是個大學生,叫做郝彬,他是從延安過來的,不過在張賢的眼裡,這個教導員就是一個書呆子,在帶兵打仗上與馬文龍相比,就是一個小孩子。而這個教導員也並沒有如馬文龍所擔心地一樣,對張賢的國軍隊伍進行排斥,他只是覺得馬文龍私作主張帶這麼一個國民黨的隊伍回來,有一些不妥當,於是馬上向大悟山的師總部作了彙報。張賢一直在擔心新四軍會記恨皖南事件的事情,會爲難自己,哪知從大悟山方面傳來的電令卻是讓馬文龍部作好統戰工作,必要時護送這支離隊的國軍迴歸。看來,新四軍也並非教官與師長他們所宣講的那樣,也許確實有一些土,但絕非蠻。

劉集是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大的村寨,位於一個四面環山的山嶴之中,一條小河從山嶴之中穿過向南流去,四周稻田參差錯落,山上樹木茂密,時值深秋,漫山的秋葉紅的似火,黃得似金,揉碎在蔥鬱的松林間,就是一副美麗的江山圖。

看來,新四軍很會做羣衆的工作,劉集的居民們對新四軍十分擁護,他們組織了嚴密的民兵組織,幾乎家家都有民兵,幾乎家家都在抗戰;而且當地的百姓都十分自覺地爲新四軍做着各項服務,不僅爲這些新四軍提供軍糧,村裡的婦女們還爲新四軍做軍鞋,而且把傷員們接回自己的家裡,當作自己的親人一樣地照顧有佳。當然,新四軍對這些百姓們也是有求必應,主動地爲大家收割稻子,打穀揚塵,搶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張賢從來也沒有見到過這種部隊,與百姓的關係如此融洽與和諧,就是自己所屬的十一師,從不與民爭,也從不會擾民的部隊,也沒有這樣好的待遇。看到這些情景,他不由得對新四軍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好感。當這些老百姓看到一支國軍的隊伍也駐進來時,卻是用那種異樣得都讓人壓抑的眼光來看着他們。

馬文龍的新四軍有五百多人,這同張賢的警衛一連相比,佔了絕對的優勢。新四軍駐紮在村東的一個山神廟裡,而張賢的警衛一連則被郝彬安排在了村西早已不用的戲樓裡。部隊一駐紮好,張賢馬上讓機要班安好電臺,聯繫師部,半天雙方纔接通。原來,十一師曾嘗試聯繫張賢已經很久了,可是一直沒有迴音,在所有人的心中,警衛一連已經被鬼子吃掉了。正當大家心情沉痛,準備放棄之時,卻傳來了警衛一連的消息,這讓十一師所有的人都興奮不已,方青給張賢發了一封激動萬分的電報,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話:警衛一連萬歲!

張賢向師部報告了他的方位,明確地告訴他們,警衛一連已經衝出了鬼子的包圍圈,被新四軍某部所策應,現在在共產黨的地盤內,因爲傷員過多,所以只能在此休整。師長方青同意張賢的主張,讓他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帶部迴歸,同時還向他打着保證,警衛一連的番號會留着,一直等到他們回來。張賢總算如釋重負,有了師長的這個電令,就算將來有人追究他的責任,他也不怕了。

從機要班出來,張賢就看到了自己的許多士兵正在戲臺之上向下望着,而同時耳邊還傳來了隱約的歌聲。他奇怪地走過去,問着他們:“你們在看什麼?”

熊三娃見他過來,告訴道:“連長,我們在看新四軍割稻子。”

“哦?”張賢也站上了戲臺,這個戲樓是建在村子西邊的半山坡上,戲臺又是戲樓的主要部分,站在這裡,可以看清山下的整個村子及那些環村周遭的稻田,而此時,金黃的稻田裡正人頭攢動着,大家都熱火朝天在收割着,邊上的空地上,還有許多打穀粒的人。看着那些緊張忙碌的人們,張賢忽然覺得這才應該是大家所企盼的生活。

“連長,那些割稻子的都是新四軍!”熊三娃告訴他:“真沒想到,新四軍不僅能打仗,還會幹農活。”

“怎麼?你們也想去嗎?”張賢隨口問。

“這個時候我們家也應該是收稻子的時候了,只是不知道家裡面我爹孃要收到什麼時候?”一個士兵看着下面的人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來。聽他如此一說,大家都默然了起來。是呀,他們大多是被抓來的壯丁,走了這麼一個壯勞力,家裡的農活又有誰能幫着做呢?還是要靠苦命的爹孃。

尹劍走了過來,向張賢建議着:“連長,我們也去幫他們收吧,聽老鄉說,每年這個時候,鬼子都會來搶糧的,要是收晚了,就會被鬼子搶去!”

“你們都會嗎?”張賢問着大家。

“會!”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着。

張賢卻笑了笑,道:“我從來沒有幹過,這樣吧,我和你們一起去幫老鄉收稻,不過你們可要教我!”

“是!連長!”大家齊聲答應。

※※※

“九月裡來是重陽,稻呀麼稻呀麼稻穀香;揮起那個鐮來汗刷刷喲,收呀麼收呀麼收秋忙。……”歌聲齊整得就像他們的隊伍,讓張賢也爲之欣喜與振奮。

“喲!張老弟也帶隊過來了?”馬文龍老遠看到張賢,直起身就這麼喊了起來。

張賢笑道:“我們也過來幫下忙,省得到時被敵人搶去了。”

“是呀!”馬文龍也點着頭,告訴他:“據我們的內線情報,這幾天敵人會下來清鄉,所以這些稻穀也不能等了,必須在這兩天搶收起來,然後藏到山上去,既然來了,就快快動手吧!”

“嗯!”張賢把自己的隊伍也攤開來,鋪在金色的稻田中,揮汗如雨地割了起來。

不知是哪個好事的傢伙喊了起來:“喂!我說國軍的兄弟們,你們有沒有膽量和我比一比,看誰割得快?”

這邊馬上有人附和着:“好呀,比就比,看誰怕誰!”

於是在一片嘈雜聲中,那兩個小子真得比了起來,不一會兒,兩人就割了長長的一溜,而張賢再看看自己,才割了幾步遠,可是已經累得腰痠背痛了,看來,這個割稻穀的活也並不比打仗輕鬆。

他直起了腰來,看看都割在他前面的士兵,真有心不做了。這時,卻見弟弟張義提着一罐水跑了過來,倒出一碗遞給他,叫着:“大哥,你喝水,先歇一會兒,我來替你。”說着,也不等他答應,已經接過他手中的鐮刀,俯下身熟練地割了起來。張賢一邊喝着水,一邊驚訝地看着自己的這個小弟,看來,生活已經把他磨礫得成熟了,想想當初在家裡,大家都慣着他,別說是農活,就是家務活都做不來的。

那邊兩個比賽的傢伙已經出去老遠了,張賢在後面也看不出誰快誰慢。

馬文龍走了過來,遞給他一塊毛巾,笑着問道:“沒幹過吧?”

“是!這是第一次。”張賢接過毛巾,擦着不斷冒出的汗,老實地告訴他。

“第一次都這樣!”馬文龍笑道:“當初我也是和你一樣,半天也割不了多遠,卻累得要死。”

“你不是從農村出來的嗎?”張賢有些奇怪。

馬文龍笑着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們家祖宗三代都是商人,到我父親時,在漢陽開了個鋼廠,本來要我們兄弟繼承他的衣鉢,呵呵,我大哥最聽話,我卻最不聽話,所以被他趕了出來,當了這個兵。”

“那你爲什麼不當國軍的正規兵,卻要做共產黨的雜牌軍呢?”

馬文龍愣了一下,皺了下眉頭,又舒展開來,依然是一臉的笑,對他道:“其實當初我也是懷着救國之心報考的黃埔軍校,那還是十年前,當時我纔剛剛十八歲,畢業後也在國民革命軍中當一個排長。呵呵,我那個部隊真得很差,打仗不行,欺負老百姓卻很在行,當時我都想離開換一個行業,或者回家向老爹認錯,也就是在這時,我那個連長留住了我,他是個共產黨,是他介紹我也入了共產黨。呵呵,那些大話我也不說了,我知道就是說了,你也會捂耳朵。後來,我們被派到大別山圍剿紅軍,於是連長帶着我們一個連在戰場上起義,就這樣我也成了紅軍的一員。再後來,我當過紅軍連長,營長,甚至團長,而這時紅軍內部出了點問題,被你們老蔣打敗了,被迫長征,我跟着部隊轉戰四川、甘肅,參加過西征,後來到了延安,抗戰爆發後,又隨着我的老首長回到這裡創建根據地,來打鬼子。”

聽着馬文龍的經歷,張賢暗自嗟嘆,他的身世比自己要好多了,自己不過是一個教書匠的兒子,人家可是大資本家的兒子,可是所選的道路卻是這樣的不同,他隱隱感到這個馬文龍有可能會成爲自己以後的對手。

晚上,大家也沒有閒着,因爲時間緊迫,真說不好鬼子什麼時候會來,說不定明日就到了,所以他們點燈夜戰。張賢沒有再去割稻穀,而是跟着馬文龍一起踩着脫穀機打着穀粒,這個工作要比割稻穀舒服了許多,只是晚上蟲子太多,有些咬罷了。

而在熱鬧的場面裡,更熱鬧的是兩個不同軍隊的軍歌對陣,這些對陣卻不是馬文龍與張賢暢導的,而是這些可愛的士兵們自己烘托出來的。

先是,新四軍士兵們一邊幹着農活,一邊齊聲唱着勞動號子,可是唱着唱着,就唱上了軍歌,首先被唱的卻是《三大紀律八項要注意》,這首歌的曲調與十八軍軍歌一樣,只是詞不同,於是等他們一唱完,不知是誰就帶頭唱起了十八軍的軍歌:“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這一唱,警衛一連的人都跟着唱了起來,歌聲同樣齊整嘹亮:“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着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馬文龍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着:“棄我昔時筆,着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彷彿是找到了什麼共鳴,更或者是他自身的寫照。

這邊軍歌一落,那邊新四軍的軍歌又唱了起來:“光榮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着我們的姓名;孤軍奮斗羅霄山上,繼承了先烈的殊勳。……”只是這首歌太長了,而且曲調又太多了,唱着唱着就有些亂了,不過,大家都十分認真,都十分賣力,都希望自己這方能把對方壓下去。

然後又是《義勇軍進行曲》,又是《大刀進行曲》,等等,恨不能把大家所有會唱的歌都唱出來。

張賢與馬文龍互相看着,然後又都會心地一笑。

這真是一個最愉快而又最充實的晚上,在張賢以後漫長的歲月裡,再也想不出會有哪一個夜晚能與這一夜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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