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雷霆(三)

一九四七年的元旦,註定不會是一個平靜的節日,從頭一年的年底開始的國軍四路進擊還沒有結束,國軍雖然奪下了鹽阜及漣水地區,但是在宿遷附近的損失着實不小,而誰也沒有想到,最北面的魯南方向,戰況更是慘烈!其結果是國軍的損失更大!

就在元旦的當天,魯南方面的便傳來了激戰槍炮聲,作爲最北一路的國軍進攻嶧縣、棗莊的部隊,便在這一天遭到了新四軍猛烈的圍攻。

北線作戰的主要是國軍中央嫡系的整編二十六師,它的左翼是東北軍改編的整編五十一師,右翼是西北軍整編第三十三軍,只是這三隻部隊又犯了一個國軍經常的犯的毛病,雖說是並頭前進,但是空隙過大,很容易便被新國軍穿插隔開。

整編二十六師也是響噹噹的一隻王牌師,師長是黃埔一期畢業的馬勵武,這個馬中將曾是蔣介石的侍從官,所以蔣主席自然對他很是照顧,把國軍裡僅有的三支機械化部隊的其中一支——第一快速縱隊撥在了整編二十六師的序列裡。在十二月底的時候,蘇北大戰正急之時,馬中將帶着整編二十六師與左、右兩支友軍協同着,沿着峰臨公路,從棗莊出發,向着共產黨所控制的魯南解放區的核心臨沂逼進,沿途與共產黨的山東野戰軍部分發生了幾場戰鬥,終是進佔到了向城附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整編二十六師呈一字長蛇沿着公路擺開,就如同當初的整編六十九師一樣,顯得尤其突出。

對於馬中將來說,他有他的見解。在他看來,共軍一向是以先打弱旅而聞名的,自己的兩翼都是雜牌,陳毅放着弱旅不打,來打他強悍的整編二十六師,可能性不大,更何況他的手中還有一個機械化的快速縱隊,土八路只怕連見都沒有見到過。而另一個主要的原因,是他相信共軍的主力此時還有蘇北,正在與整編七十四師和整編十一師纏鬥之中,不可能這麼快就回轉到山東。

但是,事情總有出乎預料之外的時候,面對越來越多的情報傳來,馬中將這才發現自己的整編二十六師已經處在了陳毅所領導的共軍的包圍之中,與兩翼的部隊分隔了開來。馬中將不由得一陣緊張,連忙與徐州綏靖署的薛嶽主任取得聯繫,請求整編二十六師回撤,並重新與兩翼取得聯繫。但是這位薛主任向來與這個馬中將不睦,這個時候盡然沒有看出粟裕的圈套來,雖然有空軍偵察發現有大批的共軍部隊在大白天裡從蘇北急速北返,這種現象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所以薛主任認爲這應該是從蘇北敗退下來的共軍,於是面對馬中將十萬火急的電報只是付之一笑,命令馬中將不許後退,就地建築工事以作警戒。

接到薛主任的電令後,馬中將雖說欲哭無淚,但是也只好硬着頭皮命令屬下構築工事,以期能夠固守待援。

隨着元旦節日的來臨,看似緊張的氣氛卻緩和了下來,共軍並沒有發起攻擊。一直到元旦的上午,一切都十分正常,共軍方面看來也是在過節的了,馬中將放下了一顆惶恐不安的心,又聽說從嶧縣縣城來了一個京劇團,於是作爲戲迷的馬中將決定放鬆一下,所以在中午會餐之後,駕車離開前線的指揮部回到縣城來看戲。

那齣戲是講岳飛被害的《風波亭》,這彷彿是一種預示一樣,正當馬中將沉浸其中的時候,前線傳來了戰鬥打響的消息,山東野戰軍與華中野戰軍同時對整編二十六師發起了圍攻。

在沒有主腦指揮的情況下,整編二十六師各部便彷彿是一羣無頭的蒼蠅,各部陸續被殲,而此時馬中將再想回到指揮部裡,已經道路阻隔了。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整編二十六師還是表現出了頑強的戰鬥力,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着打了兩天兩夜,儘管馬中將聲嘶力竭地請求空軍援助,請求兩翼救援,但是這兩天天不作美,一會兒又是濃霧,一會兒又是雨雪,空軍根本無法出動;而兩翼的雜牌軍也被共軍阻隔,打得並不十分賣力,多半還是在觀望不前。這場戰鬥的結果可想而知了。

此時的整編三十三軍一見整編二十六師被殲,從一月五日開始,急急地撤往運河以南,依託徐州向北展開了防禦。薛嶽擔心共軍會乘勝進犯徐州,急調整編十一師與整編七十四軍等國軍主力北上,而此時運河之北,命令馬勵武率整編二十六師殘部與部分雜牌軍死守嶧縣,同時又命令整編五十一師守棗莊,急令整編六十四師進低韓莊,整編第二十師接防臨城(今棗莊市薛城)。

一月十日,山野與華野攻克嶧縣縣城,整編二十六師被全殲,師長馬勵武被俘。緊接着,陳毅、粟裕所部又包圍了棗莊城,經過激烈的戰鬥,最終於一月二十日將整編五十一師全殲,並俘虜了該師的師長。

※※※

元旦剛剛過去,大家還沉浸在節日的氣氛當中的時候,整編第十一師便接到了緊急的戰令,命令整十一師急速向北開拔,由邳縣北上,進擊魯南。同時整編七十四師也由沭陽北上,向魯南的臨沂進發。

軍令就是戰令,胡從俊馬上整理起十一師各部,從宿遷出發,繞過駱馬湖,沿着大運河進抵邳縣,並越過隴海鐵路,靠近了山東。

在邳縣宿營的時候,師長鬍從俊忽然急召張賢與旅長楊濤趕到師部,兩個人不明所以,以爲又有什麼重要會議要開,急急地趕到了邳縣縣城整十一師的臨時師部裡,卻發現這裡戒備森嚴,比以往又多出了幾乎一個營的警戒。

可是走進師部裡,卻並沒有發現別的旅團長到來,在衛兵的通報之下,胡從俊親自把他們接到了自己的指揮部裡,路下,楊濤還有些不明白地問着:“師座,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難道不是開會?”

“不是!”胡從俊回答着。

“呵呵,如果不是開會,師座只要打一個電話就是了,什麼事這麼急呀?這麼晚了還要我們風風火火地趕來?”

“不是我有事,是有人想要見一見你們!”胡從俊告訴兩個人。

“哦?是誰呀?”張賢也連忙問着。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胡從俊並不願意透露出來。

當兩個人走進了十一師的指揮部,胡師長當先推門而入,張賢與楊濤都跟了進去,胡從俊隨手把外面的門關上了,在微弱的燈光之下,一個個頭瘦小的人站在窗前,張賢一看到這個人,便不由得愣住了。

這個人緩緩轉過了身來,楊濤與張賢齊齊地立正敬禮,尤其是楊濤,顯得分外激動起來。而這個人正是張賢十分熟悉的自己的老上司——陳誠陳總長。

陳總長擺了擺手,笑着走到了兩個人的面前,示意他們放下舉起的手,對着他們兩個人道:“呵呵,這麼晚了把你們兩個找來,事先也沒有跟你們說明,不介意吧?”

楊濤很是拘謹,連聲道:“總長客氣了!客氣了!”

張賢也道:“我只是沒有想到,老總也會到這裡來!”

陳長官笑了一下,再一次示意兩個人在自己的對面坐了下來。看到他們坐了下來,這才告訴他們:“我是放心不下徐州這邊的戰事,所以專程跑來看一看,作一些部署!知道你們也在這裡,所以忍不住想見一見你們!”

“哦!”楊濤點着頭,依然很是緊張。

張賢卻笑了笑,對着陳長官道:“老總呀,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們十一旅呀?這可是您的起家之本呀!”

陳長官與胡從俊對望了一眼,而楊濤卻更是手足無措起來,他沒有想到張賢還敢在參謀總長的面前,說話如此直白。但是想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品味,張賢想當年是第六戰區的作戰副官,就在陳長官的手下任職;而在重慶讀陸大的時候,又與陳長官交情過密,這些當然都是他敢於直面陳總長的資本,而自己就差了許多,或許這一次,陳長官是專門來看望張賢的,只是因爲他是十一師的旅長,所以也跟着沾了點光。

“呵呵,你個張賢真是鬼精靈的,一下子就猜出我了心思!”陳長官並沒有生氣,反而大笑了起來。說着,問着楊濤道:“楊旅長,如今十一旅的情況怎麼樣?官兵們的士氣如何?”

楊濤連忙道:“我們十一旅堅定地保持着十一師的傳統作風,官兵們都十分團結一致,大家奮發有爲,所有的人都服從指揮,恪盡職守。大家爲了十一師的名譽,無論是平時還是戰時,士氣都很旺盛,請長官放心!”

“這樣就好!”陳長官很是滿意,同時不忘記叮囑着他:“這一次我們與共軍作戰,要十分得小心,要注意多蒐集情報,作深入的研究,切不可輕敵和麻痹大意!”他還是不能夠忘記十一師當初在江西圍剿紅軍的時候幾乎被全殲的往事。

“是!我一定特別注意,請總長放心!”楊濤朗聲回答着。

“嗯!”陳長官點着頭,最後又對他道:“你回去後,代我向十一旅的全體官兵們問個好!”

“是,我一定帶到!”楊濤答應着。

這個時候,陳長官才轉過頭看着張賢,同時點着頭,嘆了聲,道:“張賢呀,你又比當初在重慶的時候瘦了許多了!”

“是嗎?我倒是不覺得!”張賢回頭看了胡從俊一眼,開着玩笑了一樣地問道:“師長,你不是說我比原來還能吃的嗎?怎麼越吃越瘦了?”

胡從俊卻有些尷尬,隨口道:“誰知道你吃的東西都到哪裡去了!”

陳長官卻十分得明白,對着張賢道:“上一次你去南京,我也沒有時間見你,只是早就聽說了你在山東作戰經過!”

張賢不由得臉一紅,連忙自我批評地道:“對不起總長,我把三十一團打沒了!”

陳長官擺了擺手,嘆了口氣:“這世上還沒有常勝將軍,張賢呀,你也算是一員悍將了,當初和日本人在常德打成那個樣子,如今與共軍在張鳳集又打成這個樣子,你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沒有成功也不能怪你。”

“多謝老總的體諒!”張賢由衷的道。

“你呀,怎麼快地把這個新三十一團帶出來,也就算是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了!”

“我一定儘快!”張賢保證着。

“三十一團已經很有成績了!”旁邊的胡從俊忍不住地告訴陳長官。

“哦?有什麼成績?”陳長官十分感興趣地問道。

當下,胡從俊便將這次宿遷之戰的事情經過說了出來,最後又道:“要不是張賢帶着三十一團守住了宿遷城,並又攻佔了井兒頭,只怕我們整十一師可能真要步入整六十九師的後塵了!”

陳長官的臉上卻是一片地凝重,從胡從俊的話語中他已經知道了當時整十一師所經歷的兇險,看來,這種兇險還會繼續下去,如何才能夠保存下這支他創立出來的土木系的原始部隊,真得是一個很令人十分焦慮的問題。此時他作爲參謀總長,對於整個戡亂的戰事是負有指導責任的,宿北、魯南兩次大戰下來,已然損失了三個整編師了,其中的整編二十六師也算是一支勁旅,轉眼之間,已然土崩瓦解,國軍這是到底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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