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六月。
高校放了假, 衛冬恆順利拿到了畢業證書,在六月中旬的某一天,衛家包攬下了杭市的一家高端度假山莊,以宴請四方賓客, 舉辦謝雪與衛冬恆的婚禮。
那家度假山莊佔地面積極大, 卻靜臥在寸土寸金的市心景區內, 毗鄰着國賓館, 奢豪程度可想而知。山莊品味很好, 並非一味擺闊顯富, 而是將這座度假聖地建的曲徑通幽, 小廊回合,亭臺樓閣之間皆是山泉璁瓏, 一些地方更是要船載槳搖才能抵靠。
衛家將這小京都似的山莊包下三日, 好讓客人們有充足的時間落腳及歇息。
而賀家作爲滬州有頭有臉的藥企巨擘,自然也受到了衛冬恆一家的誠意邀請。
與會當天,賀予因爲想早點見到謝清呈, 所以比呂芝書與賀鯉來的都早。
“賀少, 歡迎蒞臨,不勝榮幸。”迎賓小姐早已在接駁車前駛達前就等着了。
草坪上的客人們三五成羣, 都在談笑風生。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在哪兒都不例外,賀予穿過草坪的時候,聽到有兩個關係顯然十分親篤的貴婦在小聲議論:
“聽說是未婚先孕呢。”
“你聽誰說的?”
“大家幾乎都知道了, 這事兒瞞不住的…”
“你說衛三少年紀輕輕就往婚姻這種火坑裡跳,他也不像是那種急着想結婚想收心的男人啊, 難不成就是因爲對方肚子裡有了孩子,才………”
其實賀予也知道謝雪懷孕了。
但他對此最大的反應就是, 爲什麼謝清呈不是個女人。
如果謝清呈是個女性,他們之間有過那麼多次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關係,謝清呈早就該懷上他的孩子了。那樣一來,謝清呈也許就不會輕易離開他。
爲什麼謝清呈就懷不了呢……
賀予神思不屬地來到大廳,見到了和衛家長輩站在一起的謝清呈。
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像是被重重擊了一槍。
——謝清呈爲了妹妹的婚禮,把自己最近所有的不如意都鎮壓了下去。他穿着黑天鵝絨西服,領口下是銀藕色的絲質襯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漆黑的眉目如同刀裁。整個人的氣質沉穩清貴,容貌英俊無儔。
賀予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纔回神上前,按照客人的禮儀,先是與衛家長輩打了招呼。
然後他來到了謝清呈面前,心如擂鼓。
“謝醫生。“
“……你好。”
謝清呈是女方的長輩,就算再不情願,這一刻,他還是必須去面對賀家長子的致禮。
他把手伸給了賀予。
賀予握住了,一秒,兩秒,三秒……
謝清呈鬆開了他。
賀予獨享了他三秒的溫熱,他望着謝清呈的眼睛,然後說:“祝賀你。”
“……謝謝。”
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比火還熾烈的告白,比霧還纏綿的情話。
他們曾經輾轉相擁,熱汗交融,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分開。
現在卻只剩下了這樣瘦骨嶙峋的對話。
賀予最後深深望了他一眼,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並沒有什麼機會再和謝清呈說話。
謝清呈作爲謝雪唯一的親人,有很多地方需要去幫忙,儘管黎姨也來了,但她畢竟年紀在這兒,許多事情弄不明白,還是得由謝清呈接手處理。
婚禮當天下午,是客人們抵達的高峰。
賀予在其中見到了不少熟人,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的私人醫生安東尼也來了。
“賀少。”安東尼穿着一套淡粉色的西裝,帶着花束和禮物,在天鵝湖邊遇到了賀予,便微笑着打了招呼。
“好久不見了,安醫生。”
“是好久不見了。”安東尼上下打量着他,笑道,“你啊,幾乎都是通過微信找我的。我這私人醫生的錢,拿的可一點都不安心。”
賀予笑笑,對此不置多言。他看了看安東尼攜來的禮物,給他讓了路:“您是要去迎賓那邊吧,我就不打擾了。”
他其實略有些奇怪,不知道安東尼是誰請來的客人。因爲安東尼並沒有直接去找謝清呈和衛家長輩,而是帶着花束和禮物往山莊深處去了——但這終究是別人的私事,賀予如今對什麼都興致缺缺,自然也就未再多想。
再遲一些的時候,陳慢到了,他和賀予目光對上,兩人神情微僵,礙着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沒說什麼惡語。
陳慢去和謝清呈打招呼的時候,氣氛也有些尷尬,雖然陳慢至今尚未捅破窗紙,沒有和謝清呈明說自己的感情,但那一晚宿舍門口發生的衝突,也足以讓謝清呈和陳慢之間的關係變得不復從前。
賀予在遠處看着陳慢失落的側臉,心裡在泛起無盡諷刺和痛快的時候,也有那麼一分悵然。
他和陳慢,一個瘋狂,一個溫沉,一個還未愛上的時候就索取了對方的身子,一個直到現在還沒敢把“我愛你”說出口。
可兩個年輕人的結局竟都是一樣的。
他們都在冰山面前敗下陣來,如出一轍的慘淡。
“賀予,你在這兒啊,找了你好半天了。”
背後有人說話。
賀予回頭,先是感到一陣晃眼,而後纔看清那是自己滿頭珠寶的母親。
呂芝書拉着賀鯉的手,兩人都是剛剛纔到。
賀鯉看到賀予還是有些畏懼,甚至有些心虛,他嘟噥着打了聲招呼,就把視線遊移開去了。
“看到新娘子了嗎?”呂芝書笑眯眯地,“很美吧。”
賀予:“沒注意。”
呂芝書:“……”
“爸怎麼樣了?”
呂芝書流露出了些難過的神色:“你爸在家休息,可能是病的有些重了,心情不好,不愛搭理人……一直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唉……我也不敢太打擾他,人煩的時候最怕擾,就讓他先靜一靜吧……”
賀予聽完,點了點頭。
賀鯉倒有些不高興了,輕聲嘀咕:“好歹是咱們親爸,你怎麼就這麼冷淡……”
賀予想,那他要是像照顧你一樣,從小照顧我,我也能和你似的,把孝字寫在腦門上。
但他瞥了眼呂芝書,想起之前賀繼威和他說的那些事情,這種刻薄話終究還是沒有道出口。
賀予只是用涼薄的眼神盯着賀鯉看了一會兒,讓賀鯉在兄長陰冷的氣場下訕訕閉了嘴。
然後道:“這裡挺好看的,你們先忙吧,我再四處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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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雪與衛冬恆辦的是新式婚禮,沒有那麼多繁瑣的流程要走。
大家都知道重頭戲是晚上的宴會,晚宴開始前,賓客們有充足的閒暇可以享受這一步一景的風光。
晚宴是六點開始,四點的時候,按照衛家的特殊家規,新郎是要單獨與新娘父親談一次話,從照顧新娘前一段人生的長輩那裡悉知教誨,這纔好在即將開啓的盛宴儀式上迎娶自己的心上人。
因爲謝雪的父親謝平早已去世了,這個環節的替代人,自然就成了謝清呈。
兩人見面的地方,設在山莊內的萱閣。
萱閣是一方空幽靜闃的私閣別院,院內養着一池錦鯉荷花。
謝清呈到的比衛冬恆早,就在那散發着薰燭幽香的日式包廂內安靜地等着衛冬恆入席。
其實哪怕都已經是婚禮當天了,謝清呈仍然覺得像是做了個夢,畢竟謝雪要嫁給這樣一個小兔崽子,他以前是從未想過的。
可無奈自己的妹妹喜歡,他最終也毫無辦法,他的果斷在面對親人的柔軟時,幾乎是毫無用武之地。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謝清呈勉強不用有色眼鏡去看問題,發現衛冬恆確實也不似傳聞中那樣紈絝不堪。雖然與他心中設想的沉穩妹夫八竿子打不着邊,但好像也沒到那麼糟糕的地步。
雖然笨是真的笨,第一次正式見他的時候,小白毛居然朝他鞠了個躬,然後緊張地管他叫岳父。
謝清呈想起來這事都忍不住微揚眉。
荒唐,他有這麼老?
桌上的茶喝了一半了,他擡手看了看錶,衛冬恆還沒來。
新郎有事耽擱,也是正常的。
他於是又等了一會兒。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包廂內的薰香點的太重了,空調開的又不足,謝清呈慢慢地竟覺得頭有些暈,身上也發熱。
他最初沒放在心上,他還在想着有哪些話要與衛冬恆說。
比如謝雪喜歡吃芒果,但是吃多了她也會不舒服,一定不能由着她,她饞的時候給她半顆最多了。
又比如……
茶壺裡的茶水已經全部喝盡了。
謝清呈擡手去倒茶時,發現什麼也倒不出來,而自己的手竟然也沒什麼力氣。
好奇怪……怎麼回事?
這麼熱……就像中暑了一樣,而且渾身上下都沒勁……這種感覺……
等等!
謝清呈心裡咯噔一聲。
這種感覺……怎麼好像是他在會所喝了59度梅之後……
謝清呈頓時渾身一凜,儘管他的腦目此時已經昏沉,但他還是忽然明白自己這是……他這是他媽的被算計了!
是因爲什麼?
茶嗎?
不,應該不是,他才喝了那茶沒多久,消化起來不會那麼快,那麼就是……
他的目光轉過去,瞬間定在了那盞嫋嫋升騰着的薰香上。
是香!
這香有問題!!
謝清呈身上的感覺越來越不對,好像有一捧火燒了起來,如果現在衛冬恆在現場,那麼——
皮膚逐漸變得滾燙,但額頭卻滲出了冷汗。
“……”
體內越來越熱,連喉嚨深處像有火在燒,身上一陣又一陣地涌上無力感,脊椎就像被通了微弱卻無止的電流。
謝清呈喘了口氣,擡眼從包廂內的金屬空間裝飾裡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他的面龐此刻已經變得緋紅,似有無形的病欲在他眼眸間蒸騰,他的桃花眼成了違背主人意願,汪盈着熱潮的春潭。
謝清呈不敢再看,他把目光轉了開去……
他……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是誰幹的……!
怒氣上涌,竟也催化了毒性。
謝清呈頓時腰如過電,身子猛地一顫,渾身都在發抖……
此時此刻,他已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衛冬恆按時來了,他們倆困在這裡會發生什麼。
在意識到對方的設計有多歹毒之後,謝清呈驀地砸了桌上的一隻杯子,用顫抖的手拾起一塊尖銳的碎片,猛地往自己手上紮了一道口子!
“……!”
疼痛讓他忍不住皺眉悶哼一聲,但也勉強喚回了他的意識。
他藉着這片刻的清醒,扶着桌子,強撐着痠軟的身體,踉踉蹌蹌地要往包廂外去……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剛碰到包廂門時,門忽然自動開了。
謝清呈一驚,驀地擡頭,眼前卻已模糊不清了。他此時的身體感官已變得非常敏感,混亂間聞到一股男性身上的味道,他心道不妙,想要趕緊離開,但那薰香的藥效竟已然在他體內猛烈擴散開來。
他眼前一暈,身上發軟,緊接着就步履不穩地往外傾去,驀地栽倒在了來人身上……
“謝哥?”
那人一怔,眸子裡映出的是謝清呈緋紅的面龐,還有一雙已經失神的眼睛……
這個薰香的勁遠比當初的59度梅大的多,發作起來堪稱霸道。
“謝哥……你怎麼了?你……”
謝清呈意識已經完全亂了,他眉目之間是近乎悽惶的神色,喉結上下滾動着,睫毛瑟然顫抖。他堅強的本能還在支撐着他,讓他試圖推開那個接近他的男人,可是他手上已經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出去……”
他溼潤沙啞的聲音勉強拼湊起這幾個字:“別……靠近這裡……”
男人的手摟住了他,他鼻息間聞到了更血性的雄性氣息,身體受不住這樣的刺激,低低地喘了口氣。
“……別靠近,快走……離開這裡……”
“……”
“離我……離我遠一點……”
但不知是不是因爲濃郁的薰香已經侵襲了來人,謝清呈徹底混亂之前,感覺到那個人的心跳越來越快,緊接着——
他就被那個男人猛地推進了萱閣內,天地倒懸,耳內嗡鳴,謝清呈意識到那個男人“譁”地拉上了門,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慾望迷離的黑暗。
.
六點整,宴會已經開始了。
“新郎呢?”
“還沒來呢,還有半小時就是新人進場禮了,他怎麼回事……”
衛家二哥掏出手機又打了一次電話:“沒人接。”
呂芝書坐在她的席位上,不動聲色地看着已經開始壓不住混亂的衛家人。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衛家人說新潮也新潮,說傳統又非常傳統,他們家以前多家族聯姻,尤其是三四十年前,像衛冬恆這樣的婚戀自由者幾乎是不可能被允許存在的。後來衛家有個女孩子在婚禮當天出逃了,鬧了很大的醜聞,自打那起,衛家就找了道士來算,算出了與他們家最符合的方位氣場,就是這個度假村。
後來衛家人也沒那麼迷信了,不過這些家族習慣卻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
他們每一次舉辦婚禮都會包這個度假村,婚宴開始前女方家長與新郎的私人談話,也正是爲了讓新娘子在步入人生新一個篇章的時候不至於那麼緊張擔心。
呂芝書知道,衛家的“婚前座談”,永遠都是在度假村盡頭處的那個萱閣。
焚香,烹茶,交談,而後新郎出門,前往酒店大廳,迎娶姑娘。
她算得很清楚,在眼看着衛家人越來越混亂時,焦慮越來越掩飾不住時,她起身走過去,故作熱心地問道:“怎麼了?這是出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
賀家與衛家在生意上的往來很頻繁,呂芝書是那種連衛家企業的年會都會受邀參加的熟人,衛家幾個女性親戚都覺得她這人挺和善的,莫名還有些親切感,而且雙方都是長期合作的關係,哪裡想得到她會算計衛家?
於是平日裡和她處的很好的衛家女性親戚就和她說:“這婚禮都快開始了,冬恆人卻不見了,電話也不接……這孩子,真是要了命了。”
呂芝書立刻奉上早已準備好的焦急:“哎呀,這還真是不得了,我陪你們去找找吧。”
“他二哥他們已經去萱閣找了,我們在想是不是和新娘子大哥聊太久了,竟把時間給忘了。”那女性親戚不安地跺了跺腳,“唉,照理也不會啊,這麼大的事,哪有當大哥的和當丈夫的一起忘了時間?”
呂芝書忙作關切狀道:“你先別緊張,我們也一起去看看吧,會不會有其他什麼情況啊,人多點有什麼突發事情也好幫忙。”
女親戚沒什麼壞心思,又掛心衛冬恆,聽呂芝書這麼一說,想想看也是,便立刻與她往萱閣走去。
呂芝書存了心是要把那丟人現眼的場面弄大一些的,於是她臨走時故意把動靜弄得很大,又引了幾個相熟的女眷同往,一行人穿過重重水榭,剛走到萱閣廊外時,就見得衛二哥和同行的幾位臉色鐵青地杵在門口。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立刻有衛二哥的隨身保鏢上前,客氣地攔住她們,不讓她們再往前:“各位太太,不好意思,裡面有點情況需要處理……”
呂芝書嘴角掛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狀況?她當然十分清楚裡面是個怎樣的狀況。
她用了少量的聽話水,讓負責佈置包廂的服務生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調換了酒店原本的薰香,而後換成了一種市面上沒有的特殊香料。那種香料是段聞那邊的化學家沿用了普通迷情薰香,通過提純淨化,甚至加入了一定量的吸入式毒品迷幻劑,研製出的高濃度的香調。
在短時間內大量吸入這種薰香之後,人的意識會逐漸失控,直至完全淪陷,除了結合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破解之法。
而這毒婦竟然把香,送進了衛冬恆與謝清呈談話的屋內。
現在,呂芝書已從衛家人這般反應中看出了自己做的手腳收到了應有的效果,她身後帶着的那些女眷,其中不乏多嘴多舌之輩,今日的事情傳出去,別說謝雪沒法嫁給衛冬恆了,謝清呈也再不可能被賀予看得起。
誰會看得起一個和自己妹夫在新婚前夕搞在一起的男人呢?她老神在在,心中冷笑,等着這齣戲越鬧越大。
“是冬恆出什麼狀況了嗎?”
“到底怎麼了……”
保鏢們面露尷尬,正要開口解釋,竹屋內便出來一段沙啞的聲音,他們攔得住腳步,卻攔不住聲音。嘰嘰喳喳焦慮不已的貴婦們立刻都寂然無聲了,有幾個反應快的,已經吃驚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們都聽出來了,這明顯是屬於兩個男人的聲線。
這聲音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裡面正發生着怎樣荒唐不堪,有悖人倫的醜事。
呂芝書壓抑着奸計得逞的狂喜,忍着不讓自己的眉毛得意地上揚,然後她掩口佯作震愕道:“哎呀,這……這是……”
衛二哥青着臉,沒有去推那扇門,他返身走到這些跟來的女眷前,強顏笑了一下:“誤會了,是座上的兩位客人罷了,各位請先回吧。”
他連更合適的解釋都編造不出來了,銳利的眸子往旁邊一掃,和保鏢道:“帶夫人們去別的房間壓壓驚,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過來。”
夫人們也都知道這是衛家的驚天家醜,衛老二是絕不會善罷甘休,更不會允許她們說出去的。他腦內一定正在迅速想着各種各樣的善後辦法,可是——
這他媽這麼大的事,還能怎麼善後?
誰能忍得住真不往外說?
呂芝書表面上和其他太太一樣,磨磨蹭蹭,緘口不言,內心卻巴望着謝清呈與衛冬恆的聲音鬧得再大一些。
她如願以償了——在她回身的時候,她看到走道盡頭又來了一撥人,也是來找新郎官的。
衛二哥的臉色愈發難看,他低聲吩咐了保安幾句,讓人把整個萱閣別院都關了,絕不能讓更多的人再進來。可當那撥人走近了之後,衛二哥發現自己爸爸赫然也在其中。
“怎麼了。”衛父眉頭緊鎖,壓低聲音問二兒子。
他對衛冬恆一向是不太放心的,結婚這當口,衛冬恆莫名其妙失蹤了,他沒報什麼樂觀的態度。
衛二哥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不知道怎麼和自己父親說,眼見着後面跟來的人越來越多,饒是二哥這種見過大場面的人,都有些鎮不住了,額頭開始往外冒汗。
衛父見衆人神色有異,衛二哥又緘默不語,乾脆自己揮開了保鏢,獨自往萱閣緊閉的竹屋大門走去。
呂芝書心中大喜,只盼着衛父把門拉開,好讓更多人知道里面的醜事。
就在這時——
屋內的人又傳出了一聲低響。
那彷彿瀰漫着霧氣的低啞嗓音雖然屬於一個男人,卻意外的好聽,足以勾魂攝魄,竟讓在場的幾乎所有人聽着都心神一蕩。
衛父渾身驟僵,頓時明白過來屋內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碰上竹門的手停住了,整張老臉漲得通紅又立刻變得灰白。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屋內那個嗓音低沉的男人卻似被逼到了絕境:“……停下……”
再幾秒後,他忽然有些崩潰地喚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賀、賀予……”
剎那間,呂芝書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瞪大眼睛呆站在原地,而在場所有人原本又是震驚又是憐憫地盯着衛家父子的視線,頓時全部轉投到了她的身上。
呂芝書完全不敢置信,與不敢把門打開的衛父衛二哥不一樣,她尖叫一聲,直衝到萱閣前,嘩地一下就拉開了那扇一直被衛家父子保護着沒有拉開的門。
眼前的情景令她驚呆了。
呂芝書踉蹌着倒退了兩步,面若金紙,渾身篩糠,而後一下子跌坐在地。
殘陽透過半打開的竹門照在了昏暗的萱閣室內,正落在了賀予和謝清呈半籠於沉香迷霧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