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藍野知道,是眼下這麼個事兒把恭爲和自個兒拴在了一起,要不然,自個兒辦公室有密道密室這個事兒,那是絕然不會告訴他人的。
兩個人商定,明兒個頭晌兒行動。
藍野走了以後,恭爲讓自個兒手下一個得力的警察到河山城正街的兩家鋪子去了一趟,說,你們兩家店和正街的金銀飾品店對俺正街派出所多有支持,恭所長爲感謝各位,邀請三位掌櫃今晚在一塊兒吃頓飯,喝點兒酒,然後,再找個地兒樂一樂。說好了啊!由恭所長做東!那兩個掌櫃一聽是恭所長請客,心裡那叫一個高興,派出所那是啥地兒!忙說,別介,做東呢還是由恭所長做東,只是錢由俺出!這點事兒那哪還能讓恭所長破費!說好了啊,俺出錢!那地兒在哪?恭爲派去的那警察說,恭所長說了,地兒由你們兩位掌櫃選,覺得哪地兒可心就去哪兒!那兩個掌櫃一聽,得!弄了半天,不還是這麼回事兒!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那兩個掌櫃和正街金銀飾品店的掌櫃都到齊了,可恭爲沒來,卻在門口站着那辦事兒的警察。那警察說,幾位掌櫃,實在對不住,恭所長臨時有了警務,得晚到一會兒,讓幾位掌櫃先整着!三位掌櫃忙說,別呀!俺們幾個先在這兒嘮嘮嗑兒,不着急!那警察說,可別!他這一忙起來,還不知得忙到啥時,來是肯定要來的,只是不知啥時來!你們幾位掌櫃先整着!既然這樣,那就一邊兒整着一邊兒等吧!半當腰兒,那辦事的警察又來了,說道,幾位掌櫃,實在對不住,今兒個這事兒有點兒纏手,俺恭所長來不了了!說着,那警察就把其中的一個掌櫃拽到了一邊兒,貼耳說,恭所長特意讓俺跟您說,一會喝完了酒,一定要找個地兒樂一樂,你們要是實在店裡的事兒多,那也一定要給那位金銀飾品店的掌櫃安排安排,讓他樂一樂,他家也不在咱這河山城,一個人呆着也是呆着,啊!那掌櫃聽罷,點點頭,說,你回去跟恭所長說,讓恭所長放心吧,這兒的事兒就交給俺了!那掌櫃也是在生意場上跑了多少年的了,一聽心裡就明白了,這裡頭這是有事兒呀!他想的沒錯,事兒確實是有事兒,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喝這一樂卻把那金銀飾品店掌櫃的命整沒了!當然這是後話。
西田從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回到自個兒那隱於河山城西民居里的辦公室,把金銀飾品店被劫一案通過電臺用密電向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機關長王儒做了報告。王儒回電:
消息不得外泄,速速查清此案。店照常營業,店主羈押。另,密切注意縣警察局動向。
看了奉天傳過來的電文,西田雖然臉上沒啥變化,心裡可是有些個慚愧!這機關長確實高出自個兒一塊!河山縣警察局跟這起案子有沒有啥瓜葛暫先不說,起碼是應該想到這一層的!前一天,出了關東軍守備隊誤殺縣警察局七八個人的事兒,這緊跟着就出了這起劫案,你能說,這兩個事就沒有關係嗎?確實誰也不敢說這個話!
實在說來,從田臺村回到河山城,西田就已經下令讓有關方面密切注意縣警察局的動靜兒,那時,他是擔心縣警察局的人對一下子被日本人打死了七八個人心裡不平,會整出啥事兒來。他還真就沒有把這起金銀飾品店被劫案與縣警察局扯到一塊兒!是哈!西田回過頭來一琢磨,還別說,從眼下對這起劫案的初步瞭解,這起案子做得可謂是天衣無縫,那也是太順暢了!
西田坐在自個兒的辦公室裡,對這整個案子的前前後後進行了認真反覆的思考。他認爲,之所以能夠發生這個案子,行搶進行得如此順暢,這跟大日本關東軍這兩年來旗開得勝的局面有關。這西田雖說只是一個軍銜並不高的關東軍少佐,但他卻是一個文武兼具的軍官,他的一個特點就是在大局上的思考能力要優於在具體事務上的思考能力,換個專業一點兒的說法,就是他的戰略思維能力要強於他的戰術思維能力。在這個案子上,他沒能往河山縣警察局是否與這個案子有關上想,但他卻想到了,這個案子之所以出現以及如此順暢與他們大日本關東軍所處的優勢局面有關。
西田想,這個案子的出現,顯然是與我們大日本關東軍從上到下出現的勝利情緒有關。大日本關東軍是一支了不起的軍隊,說他是大日本陸軍之花也好,是王牌也罷,並不是譽美之辭。大日本關東軍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就佔領了中國的東北全境,運作得法,滿洲國也如期而生。但隨之而來的勝利的情緒,自滿的情緒也越來越濃。我們大日本帝國是無往而不勝的,勝利終將是屬於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但這種時候出現勝利的情緒有些爲時過早,這種情緒會無限期地延遲我們的最後勝利。想到這裡,西田就有些個憂患意識在腦海裡出現。
西田接着想到,這些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再有,大日本關東軍,據他所知,也並不個個都是如狼似虎的戰士。這個案子明顯暴露出大日本關東軍在用人上存在的問題。在關東軍,要說效忠天皇,那沒的說,任何一個關東軍將士,在需要爲天皇玉碎的時候都會毫不猶豫!這是剛性的,硬碰硬的!問題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事物並不都是硬碰硬的,在一些軟的東西面前,大日本關東軍的將士有時候的表現真是讓人大跌眼鏡!西田想,我們這個民族崇尚性,這實際上蘊涵着我們大和民族對自身繁衍生息乃至強大的一種精神寄託,這大概是同我們這個民族歷史上曾經有過的對生殖的崇拜有關,但在效忠天皇這個事兒上,性,又算得了什麼呢?西田認爲,實際上,這是一個生與死的問題。人生需要快樂,沒有快樂就沒有人類的繁衍生息。但作爲大日本關東軍的將士,在天皇需要我們捨棄快樂而面對死亡的時候,我們需要勇敢地面對死亡,儘管我們渴望活下去!不能勇敢地面對死亡的,等待着他的就是死亡!大日本關東軍的將士,死可以大致分爲四種,勇敢地戰死,壽終正寢而死,剖腹,不得好死!這樣想來,西田覺得,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掌櫃並不能代表大日本關東軍的精神,嚴格說,他並不是大日本關東軍的戰士,濫竽充數而已。從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掌櫃的表現來看,當天皇需要他勇敢地去面對死亡的時候,他沒能做到,那麼等待着他的必然就是死亡!他不具備剖腹的資格,而只能是不得好死!
西田想,大日本關東軍的特工間諜,雖然經過嚴格的訓練和篩選,但由於選拔渠道等因素,也是同世界上一些其他軍隊一樣,良莠不齊,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掌櫃這樣原本就是商人的人在天皇需要的時候加入了軍隊,這本身不能算錯。天皇需要他的時候,他來了!但他的身體和靈魂已經被女人軟化了,已經喪失了鬥志!即便沒有這次劫案的發生,這個人遲早也會給我們大日本關東軍帶來恥辱,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西田想了很多,說點兒實在話,西田有些個學問,他是王儒的手下,他佩服的人是不多的,王儒是其中一個。
西田端端正正地坐着,再次把王儒的電文拿起來看了一遍。電文上面列出的幾件事兒應該說都並不難辦,只有一樣兒有些個難度,就是那金銀飾品店照常營業。還好,金銀飾品店由那幫作案人放在門前的盤點的牌子還在那兒戳着哪!照常營業,那金銀飾品啥的全都沒了,擱啥照常營業?現置貨,那採購進貨,那得多少錢哪!那保險櫃裡可是除了一些個往來匯票,錢已經讓人家掏個溜空,拿啥進貨呀!西田的思緒漫天飛舞,忽然心裡就是一亮!唉呀!人家電文上只是說要照常營業,並沒有說要你還賣金銀飾品哪!金銀飾品沒了,不是還有珠寶飾品嘛!得!這回就都賣珠寶飾品,等到把那些個被劫走的金銀飾品追回來後,再經營金銀飾品吧!
事兒得一樣一樣地辦,上級的指令那也得一個一個地執行!火燒眉毛的事兒解決了,別的都好辦了!接下來,秘密地將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的掌櫃羈押,是不是需要交軍事法庭審判,那就要看情況了!不用了吧!還用那麼費事兒嗎?反正也是一個死,剖腹不適用於他這樣的人!到時揀個簡便易行的法子處理了得了!安排人監視縣警察局的一舉一動,監聽往來電話!剩下的就是破案了!
一切按照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的命令辦了,也可以說,是按照王儒的命令辦了。西田讓手下給奉天特務機關發電,報告情況。
奉天很快就回了電,請西田少佐明日到奉天特務機關報告情況,押金銀飾品店掌櫃同時抵達。
王儒真不愧是日本關東軍的老牌間諜。王儒人在奉天,瞭解到的河山縣這邊兒發生的事兒憑的都是電話和電報,他就覺得有點兒象是浮在空中似的,沒着沒落的,他要親自詢問案情,看看能不能找出點兒啥蛛絲馬跡!河山城發生的這起案子,他斷定,決不會只是一起簡單的搶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