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狗剩兒躺在炕上睡不着覺,心裡想着的全是白天裡齊永庫腰裡彆着的槍。這麼些個年來,狗剩兒知道,齊永庫齊永和哥倆兒跟荊志義一家弄得挺好。爲這個事兒,狗剩兒暗地裡也不知罵了齊永庫多少回。這小子真他媽的怪事兒!他的腿就是在荊志義家開的石英礦場炸石頭時炸斷了的,可這小子,跟荊志義家還走得挺近,你說怪不?這小子是真心的嗎?成天象跟屁蟲似的跟在荊志義的屁股後頭!你還別說,真還就沒白跟,就他那個瘸了巴嘰的樣兒,還整了個保安隊,跟着沒白混!原來,這小子是有槍啊!他這槍是從哪兒弄來的呢?狗剩兒眼下有點兒弄不明白,是因爲他有槍才進的保安隊,還是因爲進了保安隊纔有的槍。想來,應該是進了保安隊纔有的槍!要不,就他那個熊樣兒,上哪兒弄槍去!想到這裡,狗剩兒心裡就覺得有點兒不咋公平!當年,咱可是給荊志義家趕了那麼些個年的大車哪!咱雖然歲數也不算小了,但咱身子骨兒可是利利索索兒的!那要說當個保安隊員,就是咱夠格,那齊永庫也不能夠格呀!這不胡整嗎?那當個保安隊員,腰裡再彆着一把槍,可真就挺神!
狗剩兒想,咱要是能進保安隊就好了!可咋樣才能進這保安隊呢?
突然,狗剩兒一下子就從炕上坐了起來,他想到了白果!那小子可是個鬍子!這時候跟個好人一樣兒,成天呆在荊志義家的院子裡,人模兒狗樣兒的,跟咱走個對頭兒碰,看到咱連句話都不說!你說你個鬍子啊!裝啥裝!到啥時你也是鬍子,這還變得了嗎?他想起上秋的時候,白果初到荊家溝時去他家找過他,說是過來看看他這個老朋友,後來因爲遇到了驚馬的事兒,話還沒有說完,就衝了出去。這世上的事兒也真是!整來整去,這小子竟然成個荊志義家的長工!當年,就是這小子他們那幫子鬍子綁了荊志義和荊志國的票兒!想到這裡,狗剩兒就穿鞋下地,要去找白果,可走出了房門口兒,他卻站住了。這黑燈瞎火的,你要是到荊志義家說要找茨溝來的那小子,弄不好要壞事兒!不行,這事兒是個眼前就得辦的事兒,但也不能太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第二天,早早地,狗剩兒挎着個糞筐,從上溝往下溝走下去。他的眼睛在不停地踅摸,他希望能看到茨溝姓白的那小子,還真就如了願。
白果因爲是外屯子的人,因此並沒有參加修路。只是還在荊志義家屋裡屋外地忙活。正逢這時出來要到村裡的小賣店去買點兒東西,一眼就看見狗剩兒挎着糞筐在不遠處,他愣了一下子,轉身就想往回走,那邊的狗剩兒早就看到他了。狗剩兒喊道:
“白大哥白大哥! 你等等!”
白果沒有停下來,而是朝着狗剩兒這邊走了過來。到得近前,低聲說道:
“狗剩兒老弟,過去的事兒就算過去了。念在咱們相識一回的份兒上,現在咱又在這荊家溝做長工撈忙。咱就做個朋友,把過去的事兒就忘了吧!”
狗剩下兒一聽,咋?是想把以前的事兒一筆勾銷啊!那哪成啊!就是咱不記着了,那人家荊繼富一家,荊繼忠一家能忘嗎?狗剩兒說道:
“白大哥,過去的事兒,咱能忘,但人家不一定就能忘!那啥時不還是個麻煩事兒。白大哥,你也知道咱這個人,咱並不想咋地,就是想風光風光,別的真就沒啥了!”
白果一聽狗剩兒說出了這話,心中就是一懍!他知道,這狗剩兒一家跟荊志義家有仇,早年,狗剩兒的爹在炸石頭時被啞炮炸死了。可這麼些個年都過去了,你還想咋?白果有些個惱怒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狗剩兒,他猛地想起,這狗剩兒以前可是個趕大車的!
“那你說吧!你想咋的?”
“白大哥,剛纔你不也說了嘛,咱們就是個朋友。大哥,咱不求你幹啥見不得人的事兒,咱就是想爲咱荊家溝出力!咱想請大哥幫咱跟荊志義和他爹說說話兒,咱想進保安隊!”
“進保安隊?這個事兒,咱一個外鄉人,誰會拿一個外鄉人的話當回事兒!再說,咱沒法說這個話呀!誒?你不也是老荊家人嗎?咱記得,以前你不是還給老東家他們家趕過大車嗎?你就自個兒去找老東家說一說,那有多好,省得咱這個外鄉人去說,隔山跨海的!”
“這麼說來,白大哥真是不想幫老弟這個忙嘍?”
“不是不想,是真幫不上!”
“好,那就算了!”
狗剩兒說着,挎着個糞筐轉身就走。
白果站在那兒愣愣地看着狗剩兒,他覺得,這狗剩兒後面的表現,有點兒象是威脅他的意思。白果哪會吃這一套!狗剩兒如果好說好商量地求白果去跟荊繼忠說,白果還有點兒可能幫他去說,可狗剩兒耍起了這一套,白果哪是吃這一套的人!
要說狗剩兒那也是瞎了眼!多少年以前,那鬍子綁了荊志義和荊志國的票,在月亮地兒上,那鬍子踹倒那花軲轆車駕轅馬的時候,他可是看得真真兒的,只是他並沒有看見那人的臉,他當時也是有點兒嚇懵了,他並沒有看出那人就是這白果。在狗剩兒的心中,這白果就是鬍子窩裡幾個掌櫃中的一個,並不是啥厲害角色,他也並沒有太把這白果當回事兒!
白果哪會把一個狗剩兒當回事兒!但白果那可是在江湖上混了那麼多年的鬍子,對人世間的一些個事兒那可是看得透透兒的。他覺得這個事兒得跟老東家說一說。至於狗剩兒這樣的人能不能進保安隊,那就得聽老東家的了。
回到院子裡,白果就到了上房,把狗剩兒想進保安隊的事兒跟荊繼富說了一遍。
荊繼富聽後,皺了皺眉。
“噝,你們現有的這幾個人都沒有太多的事兒,成天都是這一趟那一趟的,再整進來一個--狗剩子想進保安隊,他並不是要給誰保安,而是爲了顯擺,爲了不幹活兒。就在這會兒,他也是能不幹就不幹,能混就混,那要是再進了保安隊,那可就更啥也不用幹了!只管成天地扯東扯西!”
說到這兒,荊繼富撇了撇嘴,只是搖頭。
狗剩兒在白果這兒沒說通,就直接去找齊永庫。
自從昨兒個腰裡的槍被狗剩兒摸了個正着,齊永庫就好生後悔,不應該管狗剩兒的那些個濫事兒。他估計,狗剩兒一定是知道了他腰裡的物件是把槍,雖然隔了一層棉襖。齊永庫想,他知道就知道,量他個狗剩子也不敢咋地!心裡這樣想着,但也多少有了些個戒心!遠遠地看見狗剩兒走過來,他就有些個提防了。
狗剩兒朝齊永庫這邊走過來,到了跟前,又嘻嘻笑着,再次伸出手去朝齊永庫的腰上摸了過去!齊永庫這回有了防備,等到狗剩下兒的手到了近前,一拳就朝狗剩兒伸過來的手上砸了下去!正搗在狗剩兒的手上!狗剩兒“唉呀”一聲縮回手去!
“大爺,你幹啥還打人!”
“咱打死你個犢子!”
“大爺,你幹啥呀?咱不就是想抽你一袋煙嘛!行!你不讓抽也行,但你得答應咱一件事兒!那麼地吧,咱也不抽你煙了,但你得幫咱一個忙!”
“啥忙?你說!”
“咱想讓你幫咱說個話兒,讓咱也進保安隊!咱特希望能爲荊家溝做點兒啥事兒!”
“那你不找你家大爺說去,你還是老荊家人!你跟咱說頂個屁用!”
“大爺,咱也想有槍!”
“槍?啥槍?誰有槍?”
“大爺!裝,接着裝!你腰裡彆着的不就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