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黃雀在後

荊志國來到客房後,把拎着的皮包放在炕桌兒上,嗽了嗽口,吹熄了燈,就在那熱乎乎兒的炕上合衣躺下,把眼睛瞪得溜圓,在黑暗中望着房笆。他擔心一旦閉上眼睛,在酒力的作用下,自個兒會睡着了。聽到外面沒有了啥聲音,他從炕上爬起來,下炕,站在炕桌前,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套夜行服。這套夜行服由真絲織成,柔軟厚實,那還是他在東北陸軍講武堂時,在奉天的一家成天店定製的。穿好夜行服,戴好同樣是真絲的頭套兒,他又從皮包裡拿出了一把日式手槍和一把套着雕花紅木外鞘的匕首,都插在了真絲製成的腰帶上。然後,再從裡面拿出了一根上面套着掛鉤的同樣是真絲的繩索,接着,他把裝着白天裡從汪春車的破架子上撬下來的那塊黑黢黢的東西的牛皮紙袋子拿出來,折了折,放在了自個兒襯衣的袋子裡。再次上炕,靠着後窗把耳朵貼在後山牆上聽了一會兒。啥聲音也沒有。於是他掰開拴住窗戶的掛鉤兒,從下向上翻起窗戶,躍出了窗外。

荊志國一路向東北方向龍王嶺腳下的那個院落而去,四五里地,一晃就到。他沒走正對着院落的那條砂石路,而是從那院落東南方向還沒有收割完的稻田穿越而過,直接到了那院落的後山。

月光下的龍王嶺,秋風蕭瑟,陣陣低吟。荊志國收起身形,幾步就躥到了院落東北的院牆下。他原以爲,通過那些個懸掛在院牆上方的柞樹枝椏,就可以翻到院子裡去,可這時他才發現,這種想法絕無實現的可能。從遠處看,那些個柞樹枝椏好象就搭在院牆上,可到了近處再看,那枝椏離院牆也有好幾米遠,更何況那院牆上面是上了電網的。現在看來,只有通過攀爬一條路了。先攀爬上牆,再找機會!荊志國從身上取下那真絲的繩索,展開來,把那掛鉤索頭朝下垂一垂,搖了一搖,就一下子向牆頭甩上去,扽一扽,就用兩手抻住繩索,腰一弓,只用兩下兒,胳膊肘就貼到了那院牆的頂端。牆的頂端全都粘了碎玻璃,再上面就是帶着矛尖的鐵條,鐵條上面纏繞着電網的銅線。

荊志國小心翼翼地把手從繩索上倒到牆頭,避過牆頭上的碎玻璃和那鐵條上的銅線,把手儘量放平,攀住牆頭,接着就一動不動,他並沒有馬上採取進一步的動作。他先努力地把自個兒的頭向左轉,然後再向右轉,把自個兒身後的黑暗柞樹林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又立起耳朵細細地聽了聽,秋風吹拂着柞樹林,再也聽不到別的啥聲音。荊志國相信一切正常,這才把頭向院落內望過去。院落內的那棟小樓就立在北牆根兒上,與北牆連接在一起。院落西側連着院牆的是一排也有那麼四五間的水泥平頂房子,在那一溜平頂房子的南邊是一個足有四五尺見方的大鐵籠子,院子裡黑乎乎的,看不清那籠子裡面裝着啥,荊志國判斷,那籠子裡應該就是那條猛犬了。荊志國把目光掃視回來,看了一下那棟小樓。從他這個角度,看不清小樓的正臉兒,但卻能夠看得見那小樓前門臉兒向前伸出一塊的門樓的一角兒,看得見那門樓角上掛着的圓圓的泛着黃光的電燈,足有足球般大小。荊志國讓自個兒的兩眼在那院落裡來回地逡巡,希望從中能夠得到一些個有價值的線索。沒有,啥也沒有,整個院落乾乾淨淨。不知爲啥,荊志國從爬上院落的牆頭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種感覺,是那種有些個陰冷的感覺。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來自晚秋的天氣,還是來自哪裡。

突然,荊志國感到一股幾乎無法覺察的冷風從他的後脖頸上吹過,這股冷風雖不如這柞樹林中正吹着的秋風那樣有着瑟瑟的聲響,卻讓人感到寒氣刺骨。幾乎只有一瞬之隔,荊志國的身後不遠處傳來了枯乾了的落葉發出的輕輕的聲響,就在這時,院落裡的猛犬狂吠起來。荊志國心中一驚,一個倒仰,從那院落牆上翻下來,那是何等地迅疾!可是,已經晚了!還沒等他的腳跟着地,他就感到一股更加強勁的冷風向他的後脖頸上橫掃而來。荊志國再一次來了個倒仰,躲過了那隨風而至的一掌!在倒仰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襲擊他的人。那人個子不高,也是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頭套把臉蒙得是嚴嚴實實,只露着兩隻眼睛,那兩隻眼睛在黑黑的夜裡仍然一閃一閃地發亮!這襲擊來得實在突然,躲過這一招已實屬不易!這時哪還容他多想!他就着自個兒後仰的勢頭,雙手勾住面前那黑衣人的兩隻小腿,倒立起來,雙腿一下子向那黑衣人的肩膀上砸下去。緊跟着,荊志國收攏兩腿,意欲夾擊那黑衣人的脖子。實在說來,這時的荊志國還處於應付階段,他避過了黑衣人的襲擊,在情急之下,並沒有就想置那黑衣人於死地。那黑衣人並非等閒之輩,一看荊志國的架式,就知道荊志國是要用腿來夾擊自個兒的脖子,立馬也來了個後仰,但這一後仰並不是只仰過上半身,而是整個身子向後躺倒下去。那黑衣衣躺倒躲過荊志國的鉗子般的兩腿,立馬就想借着倒地的反彈跳躍起身。那荊志國是啥人,明知道,自個兒的兩腿夾擊不着那黑衣人,順勢就把自個兒兩條大長腿往地上平拍下去。倒地的黑衣人看荊志國的兩條大腿從天空上砸下來,立馬轉換反彈的力道,朝旁側來了一個滾翻。荊志國的兩條腿砸在了落滿柞樹枯葉的山地上。只一瞬,荊志國已經就着兩腿着地的勁頭兒,從地上挺了起來。那黑衣人一看,荊志國的功夫實在了得,已無戀戰之心,立時來了個魚躍龍門,朝一旁一個跟頭翻過去,落荒而走,一閃就不見了。荊志國追了幾步,哪還見得人影!

荊志國倚着樹幹站立着,腦海裡不斷翻騰着剛纔的場面,一時有點兒琢磨不透剛纔這黑衣人的來歷和用意。荊志國覺得,剛纔出現在這兒的,除了他本人之外,應該是兩個人。一個是那黑衣人,還有一個是既沒露面也沒出手的人。這兩個人是一夥的嗎?

荊志國認定,那黑衣人是個女人。剛纔就在荊志國意欲用雙腿夾擊那黑衣人的時候,就勢用雙手勾住了那黑衣人的兩條小腿,那黑衣人的雙腿肌肉比較柔軟。再看那黑衣人剛纔離去時的身形,也是個女人的身形。

一無所獲,荊志國有些個失意。今兒個還不算是失手,但確實也是沒有得手。這時,龍王廟鎮裡的雞叫起來了,隨着秋風傳過來。再看東邊的天上,天色已經有些個泛白。荊志國放輕了腳步,一路奔龍王廟鎮那酒館而去。到得那酒館的後牆,荊志國靠着牆蹲下來,反覆巡視了一下四周,這才從那出來時跳出的窗戶再跳回去,拴好窗戶掛鉤,把身上攜帶着的一應物件一件一件地放回到他的皮包裡。他沒有細看那皮包。他知道,他的皮包肯定是被人動過了,他沒有必要再去細看。他躺回到火炕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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