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着香兒,這話是東北土話,就是佔着便宜。
到底能不能佔着香兒,那得看最終結果。這個事兒,羅永沒佔着香兒,但也沒吃着虧。
下半晌兒,羅永還是自個兒駕車,開着他那輛擦得鋥亮,黃了巴嘰的日式吉普車,飛快,車屁股後面遠遠地蕩起一大團子一大團子的塵土。
按照羅永和荊繼富倆人兒在電話裡商量好的,沒有搞啥授槍儀式。但羅永覺得,荊繼富和荊志義這爺倆兒整的事兒跟那個啥授槍儀式也沒啥太大區別。
羅永自個兒開着車,一溜煙兒地跑到荊家溝,進了西街也就是下溝兒,接着就是中街也就是中溝,還沒等到得荊繼富家那門樓前,遠遠地就看見那門樓前的道兒邊兒上站着一溜兒的人,溜直的一排,個個挺胸疊肚,靠東頭兒的排邊兒上,居然還站着一個女的!等到那圍觀的人,離得並不是很近,可老了去了!一幫子人就站在道兒當間兒,把往東街去的道兒都堵死了,都在那兒看熱鬧!
這個場面委實讓羅永有些個意外!這是幹啥?是歡迎咱?不是說好了嘛,不整啥授槍儀式!嘖!少說了一句話!不整啥授槍儀式,別的任啥儀式也就別整啦!這--這時候,車瞬間就到了跟前,那總不能調轉車頭往回開吧!
羅永下得車來,滿臉都是笑。
“這,這是幹啥哪?”
羅永看着迎上前來的荊繼富和荊志義爺倆兒問道。
“啊!羅局長到了!這不都在迎着您哪!”
荊繼富和荊志義爺倆兒都是滿臉的笑,其他的一應衆人也都是彎彎的笑眼兒!
“唉呀!荊保長,這,這哪好!快!快!都散了吧!”
說着,羅永還把兩隻胳膊張開,把兩隻手手心兒朝上,一託一托地從下往上擺了擺。荊志義後來跟他爹荊繼富說,爹,你看那麼大的局長,也有慌神兒的時候,那咋把轟雞的架式都拿出來了!
荊繼富一看,那哪兒行!忙迎上前去,扯住羅永的一隻胳膊,笑呵呵地說道:
“羅局長,羅局長!趁着大家夥兒都在這兒,咱這些個保安隊員等着這槍等得都快要急瘋了!回頭咱再進院兒!酒咱都備好了,一會兒咱一塊兒喝一盅!現在就先把您帶來的槍給大家夥兒發下去,省得他們都在這兒杵着!”
“這咋還--”
羅永一聽,覺得腦袋都大了,可也沒招兒,那麼些個人,那麼熱切的眼神兒,就得這麼的了!那你還能咋?你說這會兒不能發槍?那這麼多人的面子--那你得傷多少人哪!
羅永那也不愧是個縣一級的警察局長。心裡主意已定,一瞬間此前臉上的那種多少有點兒尷尬的神情立馬不見,轉身瞅了瞅站在道兒邊兒上那一排挺胸疊肚的人,大聲喊道:
“聽好了!覃縣警察局支持荊家溝成立保安隊,現在,就把槍發給你們!”
說到這兒,這羅永就不說了,轉過頭來,看着荊繼富說道:
“荊保長,走,咱先進去吧!”又對站在旁邊兒的荊志義說道,“老弟,槍都在車上,都交給你們了啊!”說着頭也不回地就朝院子裡走了過去!
得!啥也別說了,進院兒吧!
進得屋子裡,那地上的八仙桌兒早擺上了一桌酒菜。羅永對這些個鄉下的事兒那也是整得個透透兒的,到了這時,那還客氣個啥?把那戴着的棉帽子摘下來,把帽耳朵往下折了折,往炕上一扔,就坐在了桌子旁,喝吧!不能多喝!不能多喝你還不能少喝?多少也得整點兒,是那麼個意思!
沒等到酒酣耳熱,羅永就起身了,嘴上說道:
“不行不行!咱得回去了!”
轉身就找他扔到炕上的棉帽子。就這功夫,荊志義把一塊紅布包着的兩根金條塞進了羅永的上衣口袋。羅永也不是真沒察覺還是假沒察覺,並沒有啥反應,這邊兒嘴裡嚷嚷着:
“喝多了喝多了!”
真是喝多了的樣子,身子有些個不太聽使喚!
“羅局長,要不,明兒個早上再回吧!這天兒都黑啦!”
“沒事兒沒事兒!這點兒酒不當個事兒!”
說着,人已經出了院子上了車。
回城的路上,羅永一邊兒悠悠噠噠地開着車,一邊兒心裡叨咕了一句,這個老東西!今兒個可讓他把咱這個局長給調理稀了!
羅永並沒有回家,而是把車開到了縣警察局。自從修路這個事兒開始,這羅永就沒回過家。他知道,一會兒,說不定又是啥人的電話就得打到他的辦公室!就是不打到辦公室,也得打到縣警察局值班室,那是肯定的!
進了辦公室,他把電話拿起來,給縣警察局值班室打電話,一個是想問一問有沒有啥事兒,再就是想讓那值班兒的警察過來給他沏壺茶。值班室那邊兒值班的警察一聽是局長來電話,坐着立時就變成了站着。
“有啥事兒嗎?”羅永問道。
“報告局長!沒--剛纔,日本關東軍駐咱縣守備隊的板本大佐來電話找您,請您幫助調查荊家溝保安隊成立於何時,是否配槍!”
“噢,知道了!你過來,沏壺水!”
“是!”
放下電話,羅永想起來了,他從荊志義家屋子裡出來的時候,荊志義往他的上衣口袋裡塞了啥東西!把那東西從上衣服口袋裡掏出來,瞅了一眼,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哐”地一聲扔了進去,又“乓”地一聲關上了抽屜。
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大隊的大隊長板本是大佐軍銜。一般說來,日本關東軍守備隊都是由前線作戰部隊轉換而來,對咋樣守備並不是十分在行,對策略技術層面上的東西知曉得不是很多,主要依靠的是鐵腕兒。板本到任這麼兩三年來,幹得有些個吃力。這個事兒,光靠對大日本關東軍,對大日本帝國,對天皇忠誠可能還有點兒不夠。
王娟娥接到她哥哥的命令,她把這個事兒交給了關東軍駐覃縣守備大隊,具體說就是板本了。按說,王娟娥一個少佐,她咋可能搬得動板本一個大佐呢?問題在於,那板本和她王娟娥乾的活兒,大行當是一個,小行當還是有些個不同。那特務機關要想知道個啥情報,啥消息,啥--各有關方面那是必須支持的,用錢給錢,用物給物,用人給人,反正,都是爲大日本關東軍的利益,都是爲大日本帝國的利益,都是爲天皇的利--都是爲效忠天皇!那還有啥說的!再說,王娟娥這時要這些個情況,顯然是爲了他們守備隊那六個失蹤大兵的事兒,還有柳條溝築橋工程受到襲擾的事兒。那是替守備隊幹活兒,那不更得支持嘛!
板本知道,最近,關東軍上層給柳條溝築橋工程派來了一個監理,是個女少佐。聽說,這女少佐長的!漂亮!板本是個正規軍人,這漂亮女少佐監理他還沒有見過。接到王娟娥的電話,板本心裡可就是一震!這傢伙!表達清晰,聲音清亮,只是,這長樣兒還沒有看着!板本他們守備大隊只負責警戒,至於人家築橋工程上來了個啥監理,啥女少佐,也用不着跟他說!板本估計到,這女少佐監理很有可能是幹着啥特殊事兒的人!王娟娥的電話證實了板本的這一推測。
羅永聽到那值班兒警察一說,心裡早就有了數兒了,還是再喝一會兒茶!不要着急!
快半夜了,羅永拿起了電話。
羅永要連夜給板本大佐打電話,詳細報告荊家溝保安隊槍械配備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