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志國看着陳果,心中充滿愛意。
荊志國和陳果兩個人從最初的男女之愛,進而引發至夫妻之愛,經過這麼些個年的風風雨雨,已經達到醇厚而深沉的那麼一種愛的境界。這種愛,應該是正處於愛之中的人們所終生企求的!
荊志國無言。
從內心說話,處於這麼一個時代,荊志國不想讓陳果過着他一樣的生活,儘管兩個人朝夕同處一室。但這個時代所能夠給予他們的,不管他們願意接受與否,已經不是他和陳果哪個人所能左右得了的了!國已破,山河安在?哪有我等生存之地!荊志國意識到,到了這個時候,無論是他本人抑或是陳果,離開了對方,肉體可能還苟活於世,但精神和靈魂都無法再繼續存活!或許,這纔是人生在男女之愛上的至高境界?荊志國有些個說不準。
無論處於何種時代,顯然,愛並不就是一切。荊志國知道自個兒是在從事着啥行當,這可是個弄不好就要掉腦袋的行當,即使陳果在心裡已經做好了這種犧牲的準備,他--荊志國,做好這種心理上的準備了嗎?也就是他們或者她們兩個人中的任何一人,在自個兒所從事的行當中,甘願奉獻犧牲,並甘願承受犧牲所愛的人了嗎?也許,陳果就是因爲不願冒失去所愛的風險而選擇了這樣一條路,生爲同生,死爲同死?想到這裡,荊志國就感到內心深處涌現出一股強烈的疼痛!
荊志國意識到,陳果並不就完全是出於對他荊志國的愛!荊志國覺得,陳果應該是屬於和平年代的人,但她生逢亂世,她應該是看出了這種生不逢時所賦予她的命運,她在無法抗拒的命運支配下,做出了自個兒的選擇!這是一種由男女之愛生髮出的對民族的愛,對國人的愛!荊志國問自個兒,咱有權扼殺這種愛嗎!
荊志國把陳果的要求向中共滿洲省委作了報告。
經過這麼一段兒時間,東甸縣警察局局長任東在內心確認, 黃大寶就是日本人的人了!這讓他憤怒得是牙根兒癢癢!恨得是牙根兒癢癢!這個吃裡爬外的犢子!表面還是咱的人,給咱幹事兒,可實地裡卻是日本人的一條狗!這犢子已經就是滅祖了,這將來,這犢子跟日本人攪和到了一塊兒,勢必要幹出缺八輩子德的事兒,咱可咋向咱東北這旮旯的人交待呀!任東想到這兒,忽然就覺得自個兒想得已是不對!咱這腦袋這是咋啦?還啥將來?說不定,這小子揹着咱已經就幹了多少缺德的事兒啦!不行,不能再讓這小子頂着咱的名兒在外幹着那些個見不得人的事兒了!你願意爲日本人幹事兒,你就明着整,不要讓咱給你擔着惡名!
黃大寶住在奉天北市場衚衕裡的一家小旅館兒,出了衚衕就是北市場的大街,屬於鬧中取靜的那麼一塊地兒。在這小旅館住着的大多是些個到奉天來辦事兒的,做小買賣的。進個貨兒啥的較比方便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地處北市場。這地兒熱鬧,吃喝玩樂,擲骰子遛狗鬥雞玩人,不愁找不着場子!方便是一說,較易藏污納垢更是一說。黃大寶長樣兒有些個特殊,特容易給人留下印象,選了這麼一個地兒住着,較比僻靜之地更有利於出入時打馬虎眼。
按照約定,黃大寶每三天通過電話向任東報告情況,特殊時例外。所用電話都是隨機的,也就是隨時在哪個商家或者電話局,更多的時候是用他住着的那家小旅館的電話,用只有他們倆兒約好的話語說明情況。
任東主意已定,覺得沒有必要再等啥三天的約定時間了。他給黃大寶住着的那家小旅館打了電話,找黃大寶。接電話的是個打更的,也就是看大門兒的啦!門房兒。那門房兒到黃大寶住着的房間一看,房門鎖着。回說,不在!任東在電話裡告訴那個門房兒,說,等那個誰誰誰回來,讓他給家裡來個電話!那邊門房兒答應,妥!並不問啥你是哪兒一類廢話。
晚上,黃大寶給任東家裡回了個電話,任東沒在家。等到任東回到家,又給黃大寶住着的那家小旅館打電話,小旅館那白班兒門房兒換了值夜班兒的門房兒了。那門房兒說道:
“他好象剛纔出去了!你說的是那個小腦袋的人吧!”
“是是!”
“他不在!咱親眼看見他出去了!”
“行!出去就出去吧!煩請你告訴他一聲,讓他給家來個電話!”
那個門房兒說道:
“唉呀,那恐怕就得明兒個早上了!你找的那個人一般晚上並不咋在咱這兒住,但一般早上有可能會回來!”
任東聽那門房兒一說,心裡就是一陣說不出的那麼一種滋味!黃大寶有能耐,這任東是知道的。但在這個事兒上,任東可就有點兒撇嘴了!
幹他們這一行兒,晚上不在所住的地兒應該是正常的,那蹲守,可不就得那樣麼!但幹他們這一行,特別強調的是神出鬼沒!這連個門房兒都知道他夜不歸宿,那可是幹他們這一行兒的大忌!可就在這時,那門房兒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倒是讓任東有些個吃驚!那門房說道:
“你找的那個人,他找了一個打更的活兒,晚上得到那地兒去打更。”
“噢,是這樣!行。他要是回來,不管啥時候,你看着他就告訴他,讓他給家裡來個電話!”
“妥!那沒說兒!”
第二天,任東就因爲在辦公室等黃大寶電話,乾脆沒動窩兒!都下晌兒了,還不見這黃大寶的電話打過來。任東生氣了!他派了一個特務科的人到奉天去找黃大寶,傳達他的命令,要黃大寶即刻返回東甸!
又是一個第二天。任東派出去的人傍晌午的時候到了奉天北市場,拐進了衚衕,走進了黃大寶住着的那個小旅館兒。
這回逮着黃大寶了,黃大寶正在睡覺。
任東派去的那個人也是特務股的人,這樣一來,那個人就應該是黃大寶的屬下了。敲門進屋兒。黃大寶已經從炕上坐了起來,盤着腿兒,抱着個枕頭。一看進來的是他的一個屬下,就把那枕頭平端着放到了炕上的一邊兒。這套事兒不用解釋,那屬下也明白,那枕頭底下肯定是一把已經打開了保險的手槍。
“啊,你咋過來了?”
進屋的那個人看了看黃大寶,笑了笑說道:
“股長,你看你在這奉天干啥哪?都把任油急壞了!特意讓咱過來找你回去哪!”邊說還邊把這屋兒前後左右地打量了一番。
“找咱回去?回去幹啥?”
“那咱可不知道了!任油就說讓咱找你回去!說,給你打電話也找不着你!”
“扯淡!哪能找不着呢?啊,咱不是說咱局長扯淡,咱是說你!胡扯些個啥哪!前兒個,局長是給咱打電話來着,但咱出去了!沒接着!咱給他回電話,他也沒在!咋?局長說啥了嗎?”
“那倒沒有!”那人停了停,接着說道,“股長,那咱啥時往回走?”
“啊,咱哥倆兒這也有日子沒見了!晌午咱哥倆兒出去整口飯,喝點兒,下半晌兒,你自個兒先回去!咱隨後就到!這奉天車站正好一兩點鐘有趟往東甸去的車,你晚上十來點鐘就到東甸了!你回去跟局長說一聲兒!”
“那--任油可說了,讓你一定要同咱一塊兒回東甸。這,咱自個兒回去,那能行嗎?”
“嘖!咱不跟你說了嘛!咱隨後就到!”
那個小子一看股長有點兒不耐煩了,心裡有點兒發怵,說道:
“那行,咱回頭跟任油兒說,就說你下幫車就到!”
“唉呀!你咋那麼笨呢?今兒個往東甸去哪還有下幫車了!咱明兒個坐早幫車回去!”
“那行!那你可得回去呀!”
“哎呀!你就放心吧!盡操那些個沒用的心!”
那個小子瞅了瞅黃大寶,也沒招兒,也就得這樣了!他來時,任東可是跟他說得明白白兒的,無論如何也得把黃大寶找回去!可這黃大寶是個啥人?是咱的股長不說,那一身的功夫,咱哪兒搬得動啊!那腿兒是人家的,人家不動腿兒,咱也不能把人家綁回去!心裡這樣想了一回,也覺得自個兒想得有些個不着邊際,咱要是敢綁人家,人家就興殺了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