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幫着那年輕女人砍死汪家鋪蒙古馬養殖場那頭號種馬是在與那年輕女人分手後的第四天深夜。
天氣晴朗,一彎上弦月明亮地在天上掛着,除了養殖場南面的海岸懸崖下的海浪照樣拍擊着崖壁發出的轟鳴,再也聽不到啥別的聲音了,彷彿一切都已進入了夢鄉。
這時,養殖場西北角那三間簡易房裡,燈還在亮着。早上接班的時候,小許從汪家鋪正街的小店兒裡買了點兒豬頭肉粉腸之類,傍晚時分,他和老王接了班,餵了馬,收拾妥當,就又在簡易房外間的竈上鼓搗着炒了倆菜,把屋子地當間桌子上的破東爛西往旁處挪了挪,倒上已經燙得熱熱的酒,倆人就喝上了。養殖場地處偏僻,平時很少有外人來,偶爾有些個閒着無事,蹓躂着過來看海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這兒來,也就是順帶着瞧一瞧看一看,再就是那些個給自家養的馬配種的,也有些個打算買馬的人過來,那都得是隔三差五兒的,象這大晚上的是不會有啥人來的。就是有啥人來,也不用擔心,養着的那些個狼狗,就是稍微有點兒啥動靜,早就汪汪地叫上了。小許和老王是一副架兒,倆人兒很合得來,象今兒個這樣兒,動不動就坐在一塊兒整兩盅的時候還真就不少。倆人兒一邊喝着,一邊扯點兒閒篇兒。老王家裡就倆姑娘,也都出門了,沒啥太多拖累,自己個兒在這養殖場裡,掙點兒工錢,老伴又是個挺賢慧的人,日子過得也還說得過去。老王雖說在酒上是好這口的,但畢竟年歲大了一些個,只喝了幾小盅,就感到有些個迷糊。小許見狀,就說,王大哥,你這也不行啊!這才幾盅酒!說着就走到外屋把一塊浸溼了的毛巾遞給老王,讓他擦擦臉,精神精神。那涼絲絲的毛巾一抹在臉上,很是舒服,倆人就又喝了兩盅,可這兩盅下肚,那老王可就真不行了,嘴上說着,真是歲數不饒人哪!一轉眼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小許推了推老王,說,王大哥,你也真是不行!說着就把那老王連抻帶拽地弄到炕上他自己個兒的被窩兒上睡去了。小許看了看老王,真就是人事不醒,放了心,從自己個兒的被窩兒旁拿起了手電筒,走出了簡易房,來到了東山牆,場子裡養着的那四條狼狗都蹲在那兒呢!那些個狼狗是精靈之物,它能通過聲音辨別安全與危險。一聽小許走過來的腳步聲,知道是安全的,但也還是一齊站了起來,瞪着眼睛看着走過來的小許,以爲是又來給它們餵食兒,雖然覺得時候不太對,但還是高興地站着朝小許迎過來,親熱地朝小許狺狺地叫着。可只跑了幾步,就被拴着它們的鐵鏈子拽住了。小許走上前去,蹲在那幾條狗的面前,把手伸出去,摸摸這個,摸摸那個。那幾條狗有的站在那兒,朝遠處看了看,有的索性就又趴了下來,被小許撫摸着的,親熱地把自己個兒的頭在小許的手上來回地扭動磨蹭,嘴裡哼哼地發出了親暱撒歡兒的叫聲。過了一會兒,小許一邊跟那幾條狼狗說着話兒,一邊仄歪着身子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個小玻璃瓶子,又掏出了塊毛巾,把那小瓶兒的膠皮蓋子揭下來,把裡面的水兒往毛巾上灑了一些個,伸過手去,輕輕地摩挲的一條狗的頭和脖子,然後用左手把那狗的脖子摟住,伸出右手,用那塊沾溼了的毛巾給那狗來回地擦臉。那狗有點兒不太情願,但還是高興地又想把自個兒的頭躲開,又有點兒留戀小許的撫摸。很快,那狗的周身就有些個不太協調,接着就趴在了地上,再接下來,就昏睡過去了。如是者三,小許逐一地把那幾條狗全數迷倒在了地上。完活兒,小許站起身來,打開手電筒,向北面晃了三晃,然後,關掉了手電,就站在那大山牆的陰影裡。約摸有個十來分鐘的樣子,就有一輛小轎車順着汪家鋪村前通向這養殖場的土路開過來。那車發出的聲音很小,幾乎就湮沒在那遠處海浪拍擊懸崖發出的轟然聲響裡。車開到距簡易房有個五十來米的地兒,並沒有近前,而是停在了那兒,關掉了大燈。因爲關了燈,也是因爲遠,小許影影綽綽地看到有個人從車裡閃出來,也就一瞬間,那人已經到了近前。小許一看,委實嚇了一跳。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個頭兒不高,從身量和動作姿勢上看,有點兒象是前幾天與他在小酒館裡喝酒的那個年輕女人!儘管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但小許真真就沒有想到,那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能幹得了這活兒!而且還是一個人!那也別管是誰啦!小許轉過頭,朝馬棚那邊兒走過去,等到了距那馬棚有個十幾米遠的地兒,站下來,朝那種馬的馬棚指了指,就站在了那兒。那黑衣人走過來,到了小許的身邊。頭一個,白腦門兒的那個!小許低聲說。那黑衣人沒有接茬兒,說了句,現在不能給你。果然是那女人!那女人說完就朝那馬棚走過去。那頭號種馬因爲金貴,是單養着的。
小許是個精明人。他知道,這些個人一般是不會差事兒的。那年青女人說的現在不能給你,當然說的是錢啦!這實在是爲他好。那萬一明兒個早上,人們一看頭號種馬被人砍死了,懷疑上了他,搜搜他的身或是行李啥的,那不是一搜一個準兒!
小許折回屋,老王還在悄無聲息地昏睡。小許在桌前坐下來,把桌上剩下的小半瓶白酒一仰脖兒全倒進了自己個兒的嘴裡,他並沒有吃菜,就坐在那兒,等着那喝下去的酒在他的腸胃裡發生反應。過了一會兒,酒勁兒上來了,胃相當難受,但他並不起來到外面去。他吐了,嘩啦啦地,就吐在了自己個兒的腳下,接着他就昏睡過去了。
老王是個有酒量的人,下半夜就稀裡糊塗地醒過來,朝窗外看了看,漆黑一片,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才兩點多一點兒,天色還早。屋子裡氣味難聞,可他實在懶得動彈,就又迷糊了過去。歲數大的人覺少,睡了一會兒,很快就又醒過來,睜開眼,這纔想起和小許倆人兒喝酒的事兒,起身一看,那小許趴在桌上睡得死死的,就起來想喊小許到炕上睡,這纔看見那小許吐得是滿地都是!好不容易把小許弄到炕上躺下,自己個兒趕緊把那屋子裡老老實實地好好地收拾了一頓。看看天兒也不早了,都亮了半天了,就又準備那些個馬料。這時,小許也醒過來了,老王就又督促着小許簡單地洗嗽了一下,倆人兒就拎着那裝着馬料的大桶一先一後地向那一溜一溜的馬棚走過去。
有句話不是說嘛,人都會犯錯,但有的錯可以犯,有的錯不能犯。有的錯犯了可以改正,有的錯犯了沒有法子改正,因爲已經沒有了改正的機會。犯錯不要犯致命的錯。按說,小許幫着那年輕女人砍死了養殖場那頭號種馬,這個錯也並不能說就是致命的,因此,也可以說,應該還是有機會改正的。但細細琢磨起來,那哪還能有改正的機會!一個爲了錢就可以啥事兒都乾的人,心已經壞了!如果說,小許答應了那年輕女人後能夠懸崖勒馬,那他或許還有改正的機會,那說明他的人性尚未完全泯滅,心還沒有徹底壞。一旦付諸行動,小許可就沒有改正的機會了,他已經跌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