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荊志國之所以命令石壘和萬倉偵查黃大寶落腳的地兒,那也是荊志國根據常理進行推斷所做出的決定。荊志國認定,就黃大寶身上的諸多疑點分析,黃大寶必定在一定的時間段或一定的情勢之下與日本人進行聯繫。要同日本人聯繫,有他那些個手下在身邊,那是絕無可能,他必定還有方便自個兒行動的地兒。
荊志國想得沒有錯。
黃大寶自個兒一個人兒在奉天的那一段兒,已經就不是呆在一個地兒了。但任啥事兒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他這樣一個人兒獨處一地兒,那也容易產生安全隱患。黃大寶如果天天同他那些個手下滾在一處,那要對他下手,還真就是個挺費勁的事兒哪!更何況,荊志國並不打算在除掉他的同時怏及他那些個手下!
跟在黃大寶身後的石壘和萬倉看黃大寶來到了北市場,一時弄不太明白,這黃大寶到這兒來的目的,是想逍遙快活?是要與啥人相見? 北市場是全奉天最亂糟的地兒,這黃大寶不會不知道吧?他總不會就住在這北市場的哪家小旅館兒不成?不管咋樣,這些個猜想總有一款適合你!
夜幕降臨後,北市場那些個專門爲夜間活動的人提供場地的店鋪熱鬧起來,就是這麼冷的天兒也沒耽誤。人來人往,這要跟蹤一個人,跟住嘍!可就更費勁了!好在黃大寶長樣特殊,個子較比高,就是那麼個一長條,腦袋出奇地小,不是綽號叫拳頭嘛!費勁歸費勁,那跟蹤起來,卻可以稍微粗啦一點兒,街上人多,雖說達不到人頭攢動的地步,但總歸,被跟蹤的人要想發現跟蹤的人,可就不象在人少的地兒那麼容易!
石壘在荊志國家衚衕兒前面的街上裝作要撒尿的樣子,在那兒假裝解褲帶,雖說是面朝着牆角兒,並沒有回頭看從他身後走過去的黃大寶,但他也知道,黃大寶從他身後走過去的時候,那是看了看他的。石壘覺得,黃大寶應該不會認出他來。黃大寶來到北市場這麼個閒人稠密的地兒,讓石壘和萬倉都產生了錯覺,以爲黃大寶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人在跟着他。其實,恰恰是石壘和萬倉想錯了!
黃大寶已經發現有人跟在他的後頭了,這一發現還並不就是他到了北市場時才發現,而是在走過石壘弓着個腰在那牆角裝作解褲帶時就已經發現了。黃大寶只是覺得那個在牆角解褲帶的人有點兒可疑,但並未認出那個人就是石壘。那要說,既然已經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那咋還回北市場這邊兒來哪?就在個啥地兒想個招子把跟蹤的人甩掉不就得了!
世上的人是不一樣的,那要是按照中國人的說法,那叫三六九等。一般人理解,這三六九等說的是社會上不同的人在社會上的地位。你是達官顯貴,你是平民百姓,當然那是不一樣的啦,不可能是在一個等兒上,那要細數起來,是能分出若干的等兒來的,因此就有了三六九等之說。其實,這樣的理解實在是有些個偏狹。那就是在同樣的事兒上,每個人的想法那也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兒跟那啥三六九等的劃分也是有關的!那在有能耐和沒能耐的人身上,對一件事兒的看法那差別可是大了去了,有的甚至會截然相反!
黃大寶是個有能耐的人。黃大寶想,誒耶!還有人跟上咱了哈!算你小子有膽!到了這時,黃大寶有些個後悔!當時,看到那牆角兒有個小子在那裝作要撒尿的樣子,解褲帶幹解解不開,貓着個腰,咱錯了!咱應該在那小子的身後多挺一會兒,咱應該看看那個小子啥時把褲帶解開!咱就悠着你,整死你個犢子!
黃大寶想戲弄戲弄跟在他身後的人,他打定主意要看看跟蹤他的人到底能跟蹤他到何時!
黃大寶走進了北市場最爲花哨的地兒,胭脂樓!
胭脂樓是全奉天鼎鼎大名的青樓!胭脂樓,那可是雅俗共賞的地兒!說雅俗共賞,那是咋衡量出來的哪?也就是用啥衡量出來的哪?想來應該是用金錢,這時候,也就是金條和大洋啦!金條不用說了,接下來,人們還是更信得着大洋!高端一點兒的是金條,普通一點兒的是大洋!象滿洲國元啥的,嘖!一時還有點兒拿不準!說雅俗共賞,其實也很簡單。胭脂樓,雅人俗人都可以來,胭脂樓在這一點上絕對一視同仁!你是雅也好,你是俗也好,想進這胭脂樓,那都得有錢!
但這一回,卻有些個不同。黃大寶和石壘萬倉都有錢,但黃大寶可以進,石壘和萬倉卻進不得!爲啥?道理也還是很簡單。倒不是人家胭脂樓的那些個年青女子不讓石壘和萬倉進,而是他們倆兒不敢進!他們倆兒是來跟蹤黃大寶的!要是他倆兒一旦走進了那樓門口兒,樓門口兒那些個年青女子再象跟黃大寶說話時那樣跟他倆兒說話,黃大寶再不失時機地回過頭來望上那麼一望,瞅上那麼一瞅,這個事兒,接下來,恐怕就沒有接下來了!
黃大寶那身穿戴打扮,一看就是有錢人,而且還不是一般地有錢!石壘和萬倉兜兒裡也有錢,但卻不能說是有錢人!這當然就是錢多錢少的區別了。
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一些個年青的女子早就迎在了那胭脂樓的門口兒。這些個年青女子並不就是迎着黃大寶的,而是迎着所有兜兒裡有錢的男人,但並不一定非得就是有錢人。當然,那要是有錢人就更好了!
黃大寶走到了胭脂樓門前,那些個年青女子立馬就迎了上來,說出的那些個話,那些個聲音,再加上那些個叫不上名兒來的應該是名貴的啥香粉的撲鼻香氣,一般的男人,再想擡腿上樓,那腿都有點兒吃力了!這時,那要是有那麼兩三個男人一塊來到這地兒,其中的一個或者兩個走路有些個吃力,喘氣有些個費勁,六神有些個無主,那一塊兒來的稍顯硬實一點兒的,就得用典型的中國東北話說道,你還能行不能行!
確實有點兒不太行了!
但黃大寶可不是一般人!最主要的是,黃大寶可不是上這兒扯閒淡來了!
黃大寶一走到門口兒,早被兩個年青女子左右架住,一邊說着話兒,一邊就朝那胭脂樓裡走了進去!黃大寶一邊兒朝胭脂樓門裡走,一邊兒還回過頭來朝身後的方向看了看。這個時候,就是黃大寶,那也是啥也看不着了,燈光着實刺眼!
進了胭脂樓,一個打扮有些個花哨的中年女人迎了上來,笑盈盈地看了看黃大寶,說道:
“這位爺,相中了咱家哪位姑娘?”
黃大寶瞅了瞅那女人,冷着臉說道:
“給咱找兩個姑娘,要會說話兒的,陪着咱說說話兒嘮嘮磕兒,餘下的事兒回頭再說!”
“呀!大爺,咱家的姑娘都會說話兒,您呢,是自個選還是咱幫您選?”
“這個事兒就交給你啦!”
“那好!那您就請上樓吧!二哥,陪這位大爺上樓!到青杏房裡吧!”
這中年女人就是胭脂樓的老鴇兒。她喊着的二哥就是這胭脂樓的大茶壺了。
老鴇兒一看黃大寶的體態面相,不免心中一陣發緊。黃大寶高高的個子,身子是細長的一條兒,冬天穿得厚也能看得出來。五官緊湊,腦袋瓜兒奇小。從面相上看,黃大寶絕非善類。這老鴇兒,那也是在江湖上闖蕩多年,那能在這偌大的奉天城,在這亂糟糟的北市場,能整這麼一座鼎鼎大名的青樓,那能是一般人嘛!且眼下,又是日本人在這奉天說了算--儘管如此,那老鴇兒還是有一絲絲兒不安涌上了心頭!但也並不覺得有啥不得了,自個兒小心些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