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樹部長蹽進了那戶人家兒的過道兒,隨後就到了荊家溝屯子南邊兒的那條小河邊兒了!那條小河就是春夏秋三季也鮮有水流,只有下雨的時候,才從那東山上衝下水來。冬下里,只有乾涸的河牀。河牀當間兒一疙瘩一塊兒地長着雜草,有的鼓出的地兒還長着樹。兩岸雜草叢生,還有一些個灌木和楊柳樹。村樹在小河北岸挺了一會兒,並不見有啥人追來,遂放了心了。可放心過後就是心有不甘,自個兒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意欲解去心中憋屈,可沒曾想,整成了這副模樣!難道就這樣付之東流啦?不行!絕對不行!
村樹再度返回到那中街,只是沒有再走那蹽過去的過道兒,而是沿着小河北岸向東走出去也有半里多地,折向北,再順着一戶人家兒的過道兒拐上了荊家溝的東街。到了東街,村樹沒有停歇,而是悄悄地朝荊志義家閃了過去。一幫子人捂捂扎扎地把受傷的小武兒整進院子那一應的事兒,村樹可是看得清楚楚兒的!到得這時,可把村樹恨得是牙根癢癢!沒招兒!
村樹估計得一點兒沒錯。荊家溝中街響了槍了,東山上的那些個日本關東軍大兵,小河南邊兒守着那些個已經運抵的建築材料的日本關東軍大兵,竟然就跟沒聽着一樣,沒一個動的!更別說柳條溝大鐵橋那邊兒啦!
待到覃縣警察局的那輛警車進了荊家溝時,葛蕪中尉和那個憲兵已經就與村樹部長會齊了!村樹部長竟然也不認得葛蕪!那個憲兵倒成兩個人相見的中間人!仨人兒站在一堆兒,都直勾勾地朝荊志義家的門前望着,一時無語!這咋?這縣警察局耳朵也太長了!這麼快就來啦!到得這時,村樹也好,葛蕪和那個憲兵也罷,真真兒就有些個迷糊了!這縣警察局到底是敬業,還是跟荊家溝這些個人是一夥兒的?動作如此之快,實在出人意料!
荊志義家院子裡的那些個人一聽到街上那警車噢噢叫着衝過來,趕緊就從正房東屋迎了出來。到得這時,那也不敢立馬就打開院子大門,還得站在門裡聽聲兒。直到那警車停在了大門前的街上,從車上下來的那幫子人走到大門前拍門了,這才放下心來!
縣警察局治安股的胖子股長帶着一幫子警察站在了門外。
劉胖子大聲小氣地問道:
“是你們家報的案吧?出了啥事兒?”
“哎呀!劉股長,你可來了!咱保安隊的人被那些個反滿抗日的人開槍打傷啦!”
“人哪?”
“啥人?”
“誒?你不是說誰讓反滿抗日的人打傷了嗎?受傷的人哪?”
“在炕上哪!”
“帶路!”
一應衆人呼呼啦啦地就進了正房了!
這時的小武兒還迷糊着哪!白果把荊志義找出的一些個止血藥往小武兒的傷處敷了敷,把白布扯成了條子,已經就把小武兒的右膀子包紮上了,可那血還是又有些個滲透出來。劉胖子一臉的嚴肅,看了看小武兒的傷勢,說道:
“嘖!得趕緊送縣醫院!那麼的!你們這邊兒跟過去倆人兒,把錢帶足嘍!讓院子外邊咱那警車給你們跑一趟!現在就走!痛快兒的!”說過,劉胖子又看着荊志義說道,“荊志義!你就別去了,你得把今兒個這案子說一說!”
“行行!”荊志義答應了一聲,就回過頭去,看着白果說道,“白大哥,還是你跑一趟吧!再帶個人!”
白果答應道:
“妥!那,還誰跟咱一塊兒去?”
“管誰都行!那誰!呀!還是讓小爺跟過去一趟吧!小爺!你跟過去一趟!”
站在一堆人後邊兒的齊永和應道:
“妥!咱和白大哥去!”
這屋兒,人都滿了!
劉胖子回過身來,瞅了瞅站在自個兒身後的兩個警察說道:
“你們倆個!跟着回縣裡!把受傷的這小子給咱看住嘍!這可是今兒個這案子的重要人證,不能有任啥閃失!聽着沒?”
他身後那兩個警察立時把身板兒一挺,下頜一揚,兩腳穿着的皮鞋往一堆兒一碰!“咔”的一聲!齊齊地應道:
“是!”
安排妥當,一應衆人這又呼呼啦啦地把小武兒從那正房東屋的炕上擡起來,送到了院子外面的警車上。安頓好,這車可就轟轟地啓動了!劉胖子站在車前,急鬧鬧地大聲嚷着道:
“快快!都誰跟着去!上車!”
一應衆人一直目送着那臺警車“噢--噢--”叫着跑得沒了影兒,這才一個個目無表情地回到了院子裡,接着又進了正房的東屋兒。
齊永庫和那兩個小年青兒識趣,把一應衆人送到正房門口,轉身就回了東廂房了。齊永庫原本還想讓一個小年青兒的在院子裡瞅着點兒,可一看院子裡大門的兩側早站着兩個警察了!心裡話,算了!省省吧!
正房屋子裡,衆人坐定,茶水已經沏上了。這時,荊繼富才過世不久,荊志義一家人有孝在身,不能再點那大紅蠟燭啦,荊志義讓華子找出了幾根大白蠟燭點上,照得那屋子裡一片通亮!
“說說吧!咋個事兒!”
劉胖子坐在太師椅上,也不瞅坐在一邊兒太師椅上的荊志義,把已經點燃的香菸抽了一口,把抽到嘴裡的煙再噴出去。
荊志義遂把小武兒咋從覃莊城裡回來,咋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的襲擊,咋負的傷,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那劉胖子聽罷,有些個不耐煩,說道:
“兄弟!人家上邊兒三令五申,不讓外出不讓外出!你們咋就不聽哪!”
“劉股長!這不正趕上咱爹剛走嘛!小武兒是進城替咱結帳去的!”
“結帳?結啥帳?啊!你看咱這也是聽三不聽四的!啊!是,老保長過世,是得好好辦辦!噝,咋,那帳還沒結清嗎?”
“這回該差不多了!哎呀!咱給小武兒進城時帶着的大洋,也不知剩沒剩,這也忘了這個茬兒了!剩下的也都讓小武兒帶走了!”
說到這兒,荊志義就有點兒象是自個兒對自個兒似地說道:
“差不了!剩也剩不了幾個兒了!”
坐在一邊兒的劉胖子看着荊志義的一應表現,心裡話,你就在這兒跟咱扯吧!這犢子!使足了勁才把想笑出來的勁兒憋住!說道:
“這個事兒就先有到這兒!咱出來得急,也沒帶啥紙筆,回頭咱把你今兒個說的這些個,都記錄在案,整個筆錄,哪天帶過來,你再往上按手印兒!”
案子上的事兒,看樣子也就得這樣了。這天兒過一會兒就該亮了,車也走了,那就都找個地兒窩一宿得了!可在這時,荊志義卻眼盯盯兒地看着劉胖子,說道:
“劉股長,你說那打傷小武兒的,啊!荊志武!打傷荊志武的真真兒就是啥反滿抗日分子嗎?”
“那不是他們那能是誰?”劉胖子瞅着荊志義回問了一句,接着又小聲地問道,“那你琢磨是誰?”
“那--”
荊志義剛想說,那不會是日本人嗎?可還沒容他說出口,劉胖子就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就對了,除了他們,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