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都算得上是年青人,腿腳兒利索,還沒等到天亮,就已經進了河山縣城了。 河山縣城從來就沒有城牆,就是那麼敞着。日本人畢竟佔了這地兒也就兩年,雖說有了滿洲國,那心可還是懸着的,時刻也不放鬆,城街上不時地有關東軍守備隊的巡邏隊穿着反毛皮鞋哐哐地走過來走過去。有時趕上天兒好,在那月亮地兒,沒等看清是人是鬼,先就看到了那些個關東軍巡邏隊長槍上刺刀的反光,一閃一閃的。錢忠仨人兒都是這縣城的老人,道兒熟,在那街裡七拐八拐,不到半個鐘頭,就到了平明的房子附近。躲在暗處朝平明家周邊尋摸了一回,沒啥異常,錢忠這才讓韓老六和小寶還在那暗處呆着,自個兒放輕了腳步,走上前去敲門。
門開了,平明高興地一下子就把錢忠拽到了屋子裡,看看就錢忠一個,伸手就要關門。錢忠把門在身後虛掩上,摸黑兒說道:
“平明,咱帶來兩個弟兄!”
平明聽得清楚。
“在哪兒?趕緊讓他們進來!”
錢忠這才又返身出去,朝那還在暗處的韓老六和小寶招了招手。
相見落座,錢忠說道:
“平明,你趕緊給咱們整點啥吃的,都把咱們餓壞了!”
不用說,平明當然知道錢忠出去了兩天帶回來倆人兒是想幹啥。四個人就商量開了,那得咋辦哪!
現在,錢忠姑姑就在迎賓樓,這是準確無誤的了,剩下的一概不知。要想救人,得先把情況搞清楚。縣警察局那幫子人那也不是白給的,一定也是有些個招法的。現在屋子裡這四個人,要說對迎賓樓熟,那得數錢忠。錢忠以前給汪春當秘書,汪春迎來送往那套事兒,錢忠都是前前後後地跟着的,去那迎賓樓的時候那可是太多了!但恰是這太多了,那迎賓樓他是去不得的,誰都認得他,他一露面就露餡兒,那可就真是送上門了。等到韓老六和小寶雖說在河山縣城也有年頭了,但迎賓樓那哪是他們這樣的人去的地兒!同樣怕被啥人認出。以前,韓老六隻是從那迎賓樓門前過過,一回也沒有進去過。小寶跟着王原倒是去過迎賓樓,但也只是到了院子裡,站在那樓前,並未進到過樓裡面。大家議論到這兒,平明說話了。
“這個事兒,就交給俺吧!”
錢忠等仨人一聽,可是!誰也沒朝平明那兒想!看來,這事兒還真就是平明去最合適。平明是縣署的職員,身份地位啥的那是一點兒毛病也挑不出來,以前就去過幾回,多一回不多,少一回不少,好打馬虎眼!當下,四個人議定,先由平明把錢忠姑姑被關在迎賓樓裡的哪個房間整明白,再想轍!
平明雖說歲數不大,但那也是在政界混了多年了,是有道眼的。進那迎賓樓的門就不用說了,到了那迎賓樓的前廳,也就是接待房客的地兒,他跟那櫃上的年青人說,想預訂個房間,過兩天有個親戚要來城裡。那接待的年青人瞅着平明問:
“那,現在就訂嗎?”
“不用。俺今兒個就是先過來看一看。他還不一定哪天來哪!哪層的房間好?”
“當然是二層的最好。”
“俺那個親戚是個敞亮人,幹啥都喜歡亮堂堂兒的。三樓的客房還有嗎?”
“三樓--沒有了。”那年青人說這話時稍稍地遲疑了一下兒,可這一下兒就等於把啥都告訴了平明瞭。錢秘書的姑姑一定是在三樓了,但在三樓的哪個房間呢?平明想了一下子,他想錢忠姑姑每天得吃飯,那她這飯都是咋個吃法兒?平明通過主樓的後門來到了後院兒的廚房。這迎賓樓主樓是面對着大街的,主樓後面是一趟十多間的青磚平房,是客人們用餐的地兒,還可以包席。平明進了廚房。
廚房是個重地。一般人是不允許隨意進出。要是啥人起了歹意,進了廚房,往那飯菜裡下點兒啥, 那不是要出人命的嗎?平明還沒等進那廚房的門,就覺得身後好象有人在跟着他。到了這時,他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只好硬着頭皮走進了廚房。這個時候離晌午飯時還有一段兒距離,但那主勺兒的大廚兒已經把那大勺敲得山響,這個動作那是有講究的,被稱作叫勺,就是那勺炒着的菜要起勺了,起勺就是把炒好的菜盛到盤子裡。平明走到那正忙着的大廚兒跟前,用手捅了一下子那大廚兒,那大廚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平明。平明大聲說:
“晌午想要個四喜丸子!”
“找櫃上!”
平明轉過身來就往出走,卻被一個年青人堵在了門口。
“誰讓你進來的?”那人問。
“沒有誰讓俺進來。俺是來訂個菜。”
“訂菜到櫃上!”
出了迎賓樓,平明長噓了一口了氣,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大半兒了。平明並沒敢直接回家,他還害怕剛纔在迎賓樓廚房門口那個年青人跟着他,到城裡的菜市場轉了一圈兒,這纔回了家。
到了家,平明那個高興勁兒那就別提了!整天在那個縣署裡整那些個沒用的文案,日本人一來,你是說不敢說,做不敢做,鼓搗那些個沒用的東西都快把人憋瘋了。這回好,乾點兒人事兒!
平明早就在心裡想好了。救錢忠姑姑這個事兒,是個硬活兒,但光來硬的恐怕不行,在硬的中間還得夾雜着點兒軟的,要軟硬兼施才成!平明想,那錢忠的姑姑得吃飯,這一應的事兒,那大廚想必是應該清楚的,也就是關在哪個房間,還有沒有啥下手的機會。這個事兒,按照平明的想法,得先從那大廚下手。正在炒菜的大廚一回頭,平明就看清了他的正臉兒,再加上他那胖得不能再胖的體態,就是再黑的晚上,也能認得真真兒的!
迎賓樓的大廚家就住在城裡的二道街,也就是迎賓樓的后街,從迎賓樓出來,向東向西走都行,走不到半里地就可以朝後街拐過去。那大廚多年來養成了習慣,願意從西邊走回到自個兒家裡去,每天回家也得晚上十來點鐘。這一天晚上,大廚在回家的路上被兩個蒙面人給劫住了。
“別動!要死要活?”
“要活要活!”
“那好!俺問你,警察局請去的那個錢大姑在哪個房間住着哪?”
“三樓西側最裡間!”
“有幾個人把守?”
“沒人把守。”
“胡說!咋會沒人把守?不老實,小心俺現在就要了你的命!”那蒙面人把一把一盡多長的短刀就貼在了那大廚的肋條上,另一個蒙面人的一隻手緊緊地掐着他的脖子,只要一有不順,他這條半老不老的命可就沒啦!
那大廚想起來了,錢大姑住着的房間對過,還有旁側,那房間裡可都是住着人哪!那可是四個人哪!每天三頓都是需要吃飯的。他每頓需要做除了錢大姑之外還有八個人的飯菜,當然不包括那些個住店的。這八個人都是哪些個人,他可就說不清了!大廚說完,那兩個蒙面人可能覺得差不多了,就收回了刀,鬆了手。說:
“你明兒個回家還從這兒走!今兒個這事兒,你要是敢吐出去半個字兒,你家老少一個也別想活!”
“是!是!從這兒走!”那大廚看蒙面人鬆了口兒,撒丫子就蹽。
錢忠幾個人一琢磨,那大廚說的話想來不會有假,從掌握的情況看,看守錢忠姑姑的有六個人是明朗的。院門口站崗的兩個警察,三樓緊挨着錢忠姑姑那間房的對門和旁側住着的四個人,還有兩個人沒有着落,想來,應該是不固定的。平明覺得,上午在迎賓樓廚房門口遇到的那個年青人應該就是其中的一個。除了大門口站崗的那兩個警察,其餘的六個人應該都是縣警察局的便衣特務。這樣想來,就他們四個人想跟那八個人過招兒,人家還都是配槍的。他們這四個人,錢忠有槍,其他那仨人兒,韓老六用的是一把短刀,小寶使的是一件三節銅鞭,平明啥也沒有。就這些個人,這些個傢伙兒,真要是動起手來,勝算的可能性不大。況且,一旦弄出點兒啥動靜,驚動了日本人,那會生出啥變故,可就不好說了!思來想去,一時還真就琢磨不出啥好招兒來,真真兒可就是急壞了這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