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早早就回了家,幫着盧姐做好了飯菜,就一邊兒看着報紙,一邊等着荊志國。荊志國到家時,也有晚上七點來鍾了。還沒等吃上飯,陳果就開問了。
“咋回事兒呀?這急叨叨地讓你回去!”
“唉呀!你等咱把衣服脫了再問不行嗎?”
陳果被噎了一下子,嗔怪地剜了荊志國一眼,不吱聲了。
吃上了飯,都半天了,荊志國還是不吱聲,陳果等得有點兒着急起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不吃了。
“你倒是說呀!咋回事兒呀!”
“你看看你!等吃完了飯,消停停兒地,再說唄!”
“不行!咱讓你現在就說!”
“好好!現在就說!”
荊志國一邊吃着飯,一邊一五一十地把回荊家溝這一天的經歷說了一遍。陳果聽了,卻沒了聲,悶在了那裡。過了好一陣子,陳果忽然問道:
“那晌午飯還是你們幾個把兄弟一起吃的唄?”
“啊!是!”荊志國覺得陳果在這個時候叉開話題是故意的。
“荊志國,你那幾個把兄弟咋還把華子嫂子拉進來了哪?是不是因爲他是志義大哥的媳婦兒啊?”
“有點兒那方面的意思!咱們幾個結爲把兄弟的時候,大哥和嫂子還沒有結婚呢!”
“那倆人兒是咋處到一起去的?”
“哎呀!你問這些個幹啥!大哥和嫂子能歸到一家兒,那可真是不容易!他倆兒最後能成,還得感謝咱媽呢!是咱媽給他們當的媒人!”
“有這事兒?咋從來沒聽你叨咕過哪?”
“你要願意聽,咱就跟你說說。你是咱老荊家的媳婦兒,這些個事兒也都是老荊家的事兒,你也應該知道知道,只是你可別嫌咱磨嘰!”
“行行!快說吧!”
荊志國接下來講出來的多年前的事兒,在陳果聽起來,真真兒就是蠻有意思。
“這還得從咱們幾個結爲把兄弟的時候說起。”
荊志國放下了碗筷,開講了。
荊志國他們幾個人結成把兄弟以後,那幾個人之間的熱乎勁兒就明顯升溫不說,還有些個變得深沉起來了。要是有誰一天沒露臉兒,互相之間就象缺了點兒啥似的。可是有那麼幾天,把兄弟中的老大荊志義卻一直沒有上山來瘋,荊志國想,可能又是讓大爺拽去跑啥生意上的事兒去了。荊志義要是到山上來瘋,一般都是在頭晌的九十點鐘,就自個兒一個人兒,晃晃噹噹地從山下上來。有時,荊繼富可能有些個生意上的事兒,或者是長工短工的啥事兒需要他幫着弄弄,因爲這,荊志義並不是天天都能到山上來。荊志國住在荊志義家裡,本就是跟荊志義一鋪炕,但這天早上,荊志國從炕上爬起來的時候,荊志義還睡着。半晌都要過去了,也不見荊志義上山來。還不僅是這樣,這幾天,荊志國也沒看見華子。荊志國問齊家二小子。齊家二小子正坐在草地上接斷了的鞭頭兒,回答說,慪氣呢!慪氣?誰跟誰慪氣?志義跟華子爹媽!爲啥?齊家二小子是知道爲啥的,他是華子的叔伯哥哥,他家和華子家就隔一道牆。齊家二小子象多大的人兒一樣嘆了口氣,瞅了瞅荊志國說,咱告訴你,你可不能去問志義啊!那咋會!華子讓她爹打了!爲啥?還爲啥?你還沒看出來嗎?還不是和志義的事兒。齊家二小子一說出這話,荊志國的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了他和媽回荊家溝那天在柳條溝看到的情景。噢--打得重嗎?還重嗎?齊家二小子學着荊志國的口氣重複了一句,嗔怪地瞅了荊志國一眼,她爹把她打得是滿地打滾兒,就差沒把她打死!咋能?這倒是荊志國沒有想到的。她不是他爹媽親生的嗎?咋還--?你說得倒輕快!你不知道,華子今年才十五,真要整出--齊家二小子想說整出個孩子來,可能覺得跟荊志國這麼個已經是城裡人的人這麼說有點兒不太---就是有點兒粗的意思,就打住了。荊志國這個年齡,正處在對人事兒似懂非懂的時間段兒,但也是大致明白,一時也頓在了那兒。咱差輩兒的事兒先不說,你就說志義家,那多有錢!可華子家有啥?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將來真要整--說到這,這二小子又把話頓住了。志義是個小子,那倒沒啥,可華子是個丫頭,那將來咋整?齊家二小子說出了一大套擔憂。齊家二小子說出的這一大套,把荊志國給說糊塗了。倆人兒既然好,那將來結婚不就結了!那得咋辦?荊志國沒有把自個兒的想法說出來。咋辦?沒法兒辦!荊志國想,可也是,你說一個小丫頭片子天天跟一幫小子瘋在一處,也確實有點兒不象話。這個事兒是不是跟天性有關,荊志國有點兒說不清。荊志國想,這事兒說到根兒上還是荊志義的事兒,這事兒要是擱在咱身上,是絕無可能!荊志國天生話少,到如今,他小學讀了四年,前三年都是在玉莊屯小學讀的,跟同桌的那個女生說過的話統共也不會超過五句。小學的學生都是屁大點兒的孩子,別的事兒不懂,但這事兒懂!當然,懂也是懵懵懂懂。但荊志國天生是大大咧咧的孩子,看到荊志義和華子天天膩在一處,倒也不覺得咋的,只是覺得不太好。但人世上有些個事兒,誰能說得清!就是這樣,荊志國的內心有時還會出現一點兒羨慕,羨慕那荊志義。總之,這事兒有點複雜。荊志義和華子倆人兒那真叫一個勇敢!也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咋的,纔不管你旁人咋看咋說!真正是荊志國後來才知道的一句成語所說的那樣,我行我素!
暑假過了約有一多半的時候,荊志國的媽不放心荊志國,就又回了趟荊家溝。晌午和荊志國正同荊繼富兩口子在院子裡放着的桌子旁吃飯,荊志義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看到荊志國的媽,眼睛就是一亮!嬸!回來啦!可着嗓門喊了一下子!志義,快過來吃飯!荊志國媽說。荊志義走到了桌邊,卻並不吃飯,而是拽起了荊志國的媽的胳膊。嬸!咱有點兒事兒,你得幫幫咱!荊志國媽看了一眼荊志義,頓了一下,就放下碗筷,瞅了瞅荊志義的爹媽,說,這孩子,有啥事兒還揹着你爹媽!說着就站起身,走到一邊兒,兩個人就站在那房門前嘰哩咕嚕地說了半天。說完,荊志義又跟杵在桌子旁邊兒的自個兒的爹媽說了一聲,咱還有事兒!就又走出了大門。
吃過了晌午飯,荊志國媽說,大哥,嫂子,咱就不幫你們收拾了,咱得上華子家去一趟!嘴上說着,已經到了大門口。
荊志國媽是荊家溝有名的道道兒去。這道道兒去也是東北這旮噠的土話,意思就是任啥事兒都有你, 任啥事兒都落不下你,任啥事兒你都跟着摻和,跟那個屬穆桂英的--陣陣落不下的歇後語意思相近。回過頭來看,荊志國媽跟陳果的脾氣秉性倒是十分相近,真地就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出荊志義家的大門口時,荊志國聽到媽邊走邊嘴裡咕噥了一句,這個崽子弄得個是亂七八糟!國子,你跟志義他們在一塊兒瘋,可別跟着說啥呀!荊志國答應了一聲,啊!
華子家的房子也是面朝正南,只有三間草房,院兒不大,有點兒地都在村南河套上,也算是好地。華子爹媽只有華子一個閨女,公母二人歲數也不算大,日子還過得去。華子是個好孩子,手腳勤快,長得又好,華子爹媽想,咱日子過得不寬裕,華子還是個女孩子,還念啥書!也不圖有啥大出息,只求將來能找個好人家兒,這一輩子也就算行了。家裡外頭的活兒,華子能幫上手的又不多,華子基本就是一閒人。這華子天生就是一個小子的命,不願和那些個丫頭在一塊兒玩兒,就樂意跟那些個小子在一塊兒,天天隨着那些個半大的小子村前村後,山上山下地瘋。瘋就瘋吧,這半年來,華子爹媽就覺得這孩子啥地兒有點兒不對勁兒,開始還沒敢向那男女的事兒上想,畢竟這華子滿打滿算才十五呀!可是,有些個事兒,你不想是不行的。終於有一天,華子媽親眼看見自個兒的閨女和那個荊志義抱在一起。這可咋辦?這要是換作別人,華子的爹媽也就認了,只要那小子不是胡來,害咱閨女,再過個兩年三年,等華子成了人,倆人兒就歸到一處,那也不是不行,可偏偏這人是荊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