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平川

雨忻

統治者欺騙敷衍他的軍隊,他的軍隊也就反過來欺騙敷衍統治者。

輕敵有兩種最直接的表現,一種是輕視敵人的實力,另一種是高估自己的實力。雨忻屬於後一種,他並非不知道天雄軍的厲害,也瞭解北川鐵騎的彪悍,但他實在是太缺乏治軍經驗了,竟然相信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隊伍有能力與之一戰、並且還能打贏!

僅從膽量上來說,雨忻還算是合格的,至少他沒有怯戰。

但是,他把戰爭過於理想化了,鼓響開始,鳴金結束,他在等待唾手可得的勝利。

寫東西沒法讓斯諾退兵,搞關係人家還不理你。

於是,戰鬥開始了。隨着天雄兵的衝鋒撞陣,守軍的陣形很快就被打亂。可憐的守軍,還沒等到北川鐵騎出場就已潰敗不堪,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成了鐵騎寒刃下不屈的亡魂。

雨忻見大勢不妙,猶豫了一刻鐘,終是沒有戰死的骨氣,倉皇地帶着幾十人逃到了拓蒼城。

拓蒼城位於北川通往燦陽的要道上,是燦陽的門戶,若再失守,燦陽將面臨易主的險境。

拓蒼守將蘇淺深知這一點。他是衆多看不慣雨忻的人中的一員,後者的到來受盡了他的嘲諷。和雨忻一樣,蘇淺覺得自己有能力阻止天雄軍前進的步伐,因爲與雨忻徒有其表的士卒不一樣,他麾下的部隊更爲實用,一半是燦陽城禁軍和中軍的班底。

之前㝽諾加強拓蒼城防務的舉動並不是爲了防範斯諾,而是爲了防止撚諾反目舉兵。不承想撚諾未從此處進兵,反倒成了抵擋斯諾的屏障。

在數量相當的情況下,蘇淺相信自己可以像晴嶽一樣證明自己。

兩軍首日對壘,蘇淺被大王子斯諾劈頭蓋臉一頓痛罵,但是昨是今非,各爲其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接下來十幾日的戰況,都是在蘇淺的意料之內,該出現的部隊和將領都露面了,依然勝負未分,這極大鼓舞了守軍的士氣,也促使蘇淺產生錯覺,下定決心與斯諾進行決戰。

你躲在牆後我打不贏你,並不代表你在城下裸奔我殺不了你!

決勝一戰,蘇淺動員了全部力量,他意氣滿滿。起初也確實如他所料,兩軍列陣衝殺,自己的將士死死咬住了斯諾的天雄軍。可是,蘇淺沒想到的是他力抗的只是一部天雄軍與朱瑕城降軍組成的先鋒部隊,當斯諾發動全軍加入戰陣的時候,儘管蘇淺投入了預備隊,可是自己仍就逐漸式微。

蘇淺驚奇地發現,眼前這支敵軍一改十幾日以來的散漫習氣!

但一切爲時已晚,當鎏諾的北川鐵騎風風火火地出現在側翼時,守軍徹底敗下陣來,由後退變成了潰退,一片大亂,慘叫盈天。

斯諾並沒有祭出什麼新的花樣和戰法,只是將同樣的戰法用全力重演了一遍。

兩年不到的燦陽之戰,由於撚諾的介入,斯諾雖然敗了,但是天雄兵和北川鐵騎的精銳尚有部分仍存,這不是蘇淺的拓蒼守軍在無險可守的平地上可以抵擋的。

就像針尖扎入布料,有一點就足夠了。

一切都太晚了。

比起雨忻,蘇淺倒是大義凜然了許多。敗局已定,他絲毫沒有退縮,戰至身中數槍跪地奄奄一息。

臨死前蘇淺眼睛依然看着拓蒼城的方向,臉上掛滿了不解、不甘和不屈。

而雨忻又一次得脫,帶着五六個隨從一股腦地跑回了燦陽。

拓蒼城的陷落讓燦陽城風聲鶴唳。

責任是要有人負的。

面對朝臣的指責彈劾和㝽諾的厲聲責問,應該承擔責任的雨忻竟靈光一閃,開始了逢場作戲。出口成章、謊話連篇,將戰敗的責任完全歸咎於蘇淺的驕傲輕敵、驕橫自滿、不聽勸阻,等等等等。說到動情處自己還委屈地掩面哭泣,彷彿這兩場戰事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別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他自己信了。

死無對證,一別兩寬,他怎麼說都可以,隻字不提自己朱瑕城戰敗半句。

又剛好蘇淺這個人平時比較執拗,在燦陽朝中的人緣不怎麼樣,這麼明顯的栽贓,也沒人替他說兩句公道話。

雨忻將自己的責任推得那叫一個一乾二淨,衆朝臣沒怎麼深究,更讓人奇怪的是,㝽諾竟也相信了他的謊話,只是對他連降兩級,以示懲戒。

然後,讓人大跌眼鏡的在後面,㝽諾將燦陽城的防務交到了雨忻的手中,讓他戴罪立功!

遠在莫阿城的晴嶽都對㝽諾把燦陽防務交給雨忻驚詫不已。

更讓人驚訝的是,除了晴嶽,這一決定在燦陽竟沒人反對。

人啊,終究是要爲自己的錯誤買單。燦陽之戰後,㝽諾大肆清洗了朝中和軍中的斯諾派系,稍有關聯的就會受到株連,不但之前的暗侍營等情報隊伍分崩離析,還使軍中充斥了大量雨忻之徒,這些人具備“政治經驗”卻毫無作戰經驗,造成了軍中青黃不接、一將難尋的局面。

兼聽則明,偏信則闇。一個人如果天天被喊偉大、正確,那麼他肯定會以爲自己一句頂萬句,句句是真理,腦子短路是一定的,比被門擠了還擠。

至於朝臣不揭穿、不反對的原因,更容易查究。你行你上啊,萬一真說動㝽諾處死了雨忻,誰頂上?肯定是當時立場最堅定、措辭最激烈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