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傑
這一次北然軍受到了更加強烈的抵抗。本來大軍前來,文傑歡欣鼓舞,準備大幹一場,結果主將諸懷卻下令後退,主動放棄熬岸城,作爲守將,文傑對這一決定十分不滿。但他只能服從命令,按照諸懷事先的計劃,率軍留守抵抗後撤到了熬岸。
但這一次,面對同樣還是撤退的命令,文傑的牴觸情緒到達了頂點。大漠人一路的燒殺掠搶,造成的生靈塗炭,文傑看在眼裡,作爲土生土長的那父人,他對這裡充滿了感情,從心裡對那父城充滿了保護欲,不欲這裡步熬岸後塵。
另外,他覺得如果沒有大漠那次的兩軍意外相遇,也不會今天的局面,自己必須負起這個責任。
同時,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對諸懷和姑媱的才能並不服氣,多少覺得他們是靠與凡心的關係上位,所以對他們一撤再撤的“怯敵”表現嗤之以鼻,從心裡鄙視這種行爲。
其實不只是對姑媱、諸懷這些成名的將領,文傑不服,就是對凡心,他心裡也不服。
遇到命令時,他總會猶疑,私下裡指點一番後,結合自己的思考方纔施行,之前私自偷入大漠就是如此。
論年齡我不比你們小,論能力我不比你們差,論作戰也許我比你們還要勇猛,只不過我沒有展示的平臺,你們適逢其時,而我一直沒有機遇!
眼下,我就不與爾等鼠膽之輩沆瀣一氣、亦步亦趨了!
我要證明我自己!證明莽浮城的有眼無珠!
凡心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所以,當接到撤退的命令時,他表面接受,內心卻斷然拒絕了。
拋開其他不論,文傑是有勇氣的,他要扼危城而拒十數萬大軍。他帶着本部三千人出城後又折返了回來,文傑本來在西部平原就有一定呼聲,此番守將堯塵更是爲文傑所感染,再加上城中七千守軍,文傑決定率這一萬餘人捍衛那父城。
其他將士不知道什麼情況,在文傑的感召下,他們個個用命,全城人開始了爭分奪秒的準備。
戰鼓擂響,將士們奮勇當先,拼命廝殺,充分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優勢,與來勢洶洶的北然軍隊進行了殊死的較量。
整個荒野佈滿了黑壓壓的士兵,似潮水一般迅速涌來,伴隨着聲嘶力竭的吶喊聲,石塊猶如暴風驟雨般呼嘯着從天而降,箭矢凌空亂飛,毫不畏懼的士兵滿臉血污,眼裡透着決一死戰的豪氣。不斷有人攻上城頭,手裡不停揮舞着帶血的兵刃,大片的兵卒倒斃於橫流的血泊之中,身後又有人舉刀而上,廝殺聲和金戈交鳴聲響徹天地。
四個時辰過去了,北然軍嚐到了苦頭,未能拿下城池。方祭、方野的兩路人馬均被挫敗,城下的空地裡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然而這座看似羸弱不堪的那父城竟巋然未動。
文傑站在城牆上眺望來犯之敵的中軍,而落棲在已經被燻黑的城牆下全神貫注地看着城上。
聽到攻城不力的戰報後,他停下了爲各首領執壺倒酒的動作,咆哮着:“令宥謙後軍變前軍,明日天黑後攻城!”
“我要踏平這裡!”說着把酒壺扔了出去,帳中的各首領噤若寒蟬,無人發聲。
日輪東昇西落,孤寂的戰場,被踩入泥土的青草試圖倔強地直起腰來。
夜幕降臨,鼓聲大起,伴隨着衝鋒陷陣的吶喊聲,一支支利劍呼嘯而過,北然人的進攻又開始了。
沒有政治頭腦的宥謙打起仗來卻是一把好手,在他的兵力加持下,鏖戰中,方氏兄弟從側面發起猛攻,文傑的防守出現了破綻。而電光石火之間,宥謙沒有放過這一點,揮軍直上。守將堯塵立即組織人馬封堵缺口,但爲時已晚,北然軍向潮水一樣涌入城裡。
堯塵在亂軍之中被方野斬殺。
即使如此,文傑仍然未退。爲防止被分割包圍,文傑迅速收縮兵力,與前仆後繼的北然士兵展開巷戰。幾乎是一條街道一條街道的爭奪開始了,方祭、方野和宥謙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犧牲。
刀劍交擊,慘叫聲四起,血肉橫飛,寒刃飛掠着穿透戰甲鐵衣,飛濺的血液在空中飄灑,頭顱滾落在地。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在猙獰的面龐上閃動着,空氣中到處飄散着濃重的血氣,放眼望去,硝煙瀰漫。
子時,在黑夜的掩護下文傑帶着不甘率衆撤出了戰場。這一天荒原人留下了八千具屍體,而方祭、方野的前軍重挫,方野戰死,宥謙的兩萬後軍也損失過半。
這一戰打得異常慘烈。
那父城一戰,文傑以一萬孤軍力抗數倍精銳之敵,死戰不退。硬是拖住北然軍近三天,以傷亡八千的代價殺敵數萬。儘管他沒有遵從命令,但也不得不說這是一次巨大的勝利,使北然人充分認識到了荒原人的勇氣。
戰鬥進行到最焦灼的時候,不斷有人向姑媱和諸懷請戰,請求支援那父城。求情的話甚至傳到了莽浮城,但通盤考慮下,無疑都遭到了否決。
文傑悲情的抗爭感染了每一個荒原之人,在大家心目中地位躥升,他是英雄!
對比之下,部分將士私底下甚至開始議論統帥諸懷和荒王凡心的不是。
此外,那父城戰敗,雖然沒有打亂凡心既定的戰略計劃,某種程度上也很好地爲後續的西望城之戰埋下了伏筆。但文傑的擅作主張,卻讓荒原損失了近萬人的兵力,這是凡心所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