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飄揚,竟也用得上“滂沱”二字。
滿滿的綠,被厚重的雪花掩蓋,彎下腰來,顯得格外謙恭。
鳳皇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樹木發呆,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纔回過頭來,對着恭敬站在一旁的青智雲說道:“真是奇怪,明明下雪了,怎麼還是不變黃、不掉葉呢?”
青智雲被問得一愣,這個問題,不是鳳皇一早就知道答案的嗎?
雖然這麼想着,青智雲還是開口回答了:“是……”
“我知道。”鳳皇一個轉身打斷了青智雲的話,又重新望向了窗外。“聚靈鎮魂印嘛。”
青智雲沒有說話,他摸不透眼前人的意思。
“聚靈鎮魂啊。”鳳皇重複了一遍,擡頭看向了天空。雲層很厚,什麼都看不見,低壓壓的雲層,讓心情都可以變得壓抑。
“懸林之崖啊。”鳳皇淡淡地說,不知道是提醒還是篤定。雙眼已然放空,沒有了焦距,不知道怎麼去看待。
青智雲也沉默了。
懸林之崖。多久沒有聽說的一個名詞了。大家老早就忘了這個地方了吧,呵呵,也是,何必記得呢,又不關他們的事。
“月兒怎麼樣了?”鳳皇問,一甩手,走出了校長的辦公室。
“寒冰已經消了,只是人還沒有醒。”青智雲恭敬地回答,跟在鳳皇的身後亦步亦趨。
“沒有醒啊……呵呵,沒事,活着已經是大幸了。”鳳皇輕輕笑了,說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
至少青智雲揣測不到。不過好像,也不需要揣測便是了。他和鳳皇,並非上下級,不過是給了這一個強者足夠的尊敬。
校園很大。來來往往的學生也是不少的。現在是白天,走在路上的都是普通學生,看見校長都連忙鞠躬行禮。青智雲校長也是一一回了禮,轉而繼續和鳳皇說話。
大家也都還認得鳳皇。畢竟那時候鳳皇的出現同樣也足夠讓人印象深刻。面對現在的狀況,大家也都竊竊私語。猜不透鳳皇到底是什麼身份,值得校長在一旁作陪,更令人驚訝的是,校長似乎還是弱勢的一方。
步履匆匆,所有的猜測和話語都遠遠離開,趕着去上課呢。課室交換的時候。總是特別嘈雜,悠閒卻不能停下腳步,不然一不小心。可就遲到了,那時候面對老師的怒火,可比這好奇心嚴重得多了。
鳳皇絲毫沒有受到評論的影響,青智雲校長也沒有。早已習慣了成爲大家議論的中心了吧。不過是幾句話,又能猜到多少東西。何況是這些完全不瞭解他們的生活的人。早就懂得了無視。他們是高高在上的。這些話語,永遠都傳不進他們的耳朵裡。
貴族,也是有分別的,不是麼?鳳皇和青智雲的高貴,比之這些普通學生,包含的意義。多了太多。
校園很大,雪也很大。雖然不至於迷了眼,但大雪還是厚厚地把道路覆蓋了。看路對鳳皇和青智雲來說。很簡單,只是鳳皇有些不解。
“爲什麼不把這條路也清理出來給學生們走?”鳳皇指着腳下的路問。
“普通學生,都有司機接送,只要保證大路通暢就好了。這裡又何必浪費人力物力呢?”青智雲說道。
出了教學區,人影驟減。茫茫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這一件紅衣和這一片青衣。都是有些仿古的樣式,卻是平和貼切。沒有絲毫違和的感覺。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個懷舊的人,也許是年齡大了。
偶爾,也會從路邊冒出幾個人來,朝青智雲行禮,面對鳳皇,卻更加恭敬。
鳳皇挑了挑眉:“沒想到,你這裡收了這麼多迷之森林的人呢。”
“大家都需要混口飯吃。”青智雲淡淡地說,毫不畏懼地回視鳳皇的質疑。
鳳皇沒有再說話。低下頭來,慢慢地走着。
天色暗了下來,卻不是天黑,已然是那雪變得愈加大了。天地茫茫,似乎已經不存在其他。
鳳皇和青智雲一步一步走得堅定,沒被這雪影響到什麼。只是鳳皇突然有一點恍惚。
天,真冷,比起那人的體溫,確實也冷了太多。但她卻會笑,偶爾是淺笑,偶爾是歡呼,說喜歡這樣的天地。這纔是冰行者的世界。
冰行者的世界啊。
就是這樣的麼?白茫茫的,什麼都沒有,一片荒涼的大地,連生機都看不到。
“你守在這裡多久了?”走着走着,鳳皇問道。
“啊。”青智雲聽到這個問題,淡淡地發了個音節,而後認真想了想,也只能搖搖頭說:“不知道啊,好久好久了。”
“見過多少個這樣的冬天了?”鳳皇也不介意,只是繼續問道。
“……”青智雲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揚起了那雙青綠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讓人不敢直視。
鳳皇沒有看他,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第二個吧。”青智雲說,擡頭看着那片雲層低迷的天,“一個第二年,一個現在。我守在這裡,就遇到了這兩個冬天,是這樣的。”
“沒有守在這裡的時候呢?”鳳皇又問。
“呵呵,那就還有那一年吧。”青智雲也是輕輕笑了。“當年。”說起來,眼角頓時染上了惆悵。以及悲涼。還有什麼。不知道了呢。
那麼多年了啊。
“……”鳳皇也沉默了,許久許久,才說道:“辛苦你了。”
“呵呵,這本來就是分內的事。她是五族最重要的一份子。”青智雲輕輕搖頭,沒有接下這一句關心。
“呵呵,也是。”鳳皇輕笑一句,不說話了。
於是,天地間,除了這雪花飄落的聲音,便什麼都沒有了。
就連踩着雪“咯吱咯吱”的聲音都沒有。鳳皇和青智雲穿行在這天地之間,恍若行走在無人之境,沒有任何阻礙,沒有任何困難。
本就該如此,不是嗎?
終於遠遠看見了那個屋子。很熟悉,還是和之前一樣,彷彿沒有一點變化。只是,這裡面的人和物,卻早已翻了新。
離園502號。
門鈴不會再響起,管家和女僕們依舊還在,主人卻已經消失了蹤影。一模一樣的地方,回憶一茬又一茬,有一些卻再不能觸摸了。
鳳皇站在那個門前,看了許久,纔回過頭來,問青智雲:“就是這裡麼?”
“是的。”青智雲點頭承認了。
“呵呵,那小零當年住進來……”鳳皇突然笑問道。
“自然是巧合。”校長臉上的表情很是真誠,卻是越真誠越顯示出了古怪。
鳳皇笑了:“但願吧。”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是不是巧合都好。
轉身繞開了這一處,鳳皇輕輕繞到了那一片屋後。
還是那麼綠意盎然的樣子,卻被大雪覆蓋,變成了一片白茫。一個恍惚的話,也許,就真的讓人感覺什麼都不存在了。
那棵大樹還是立在那裡,虯着枝椏,懸在崖邊,彷彿真的參天,仰望不到它最高的存在。
鳳皇看着那樹枝笑了:“當時,小零和烈培就是從這裡摔下去的。因爲我。”
青智雲有點驚訝,沒想到鳳皇會提到這個事情。這件事,他自然是清楚的,畢竟,不見的是學園裡很重要的兩個人。當時冰零的姐姐冰茹,也是親眼看見的了。
“呵呵,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就能完全知道了呢。”鳳皇說出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不再理會青智雲,而是自己走上前去。
頃刻間,一個禁制便出現在了眼前。鳳皇看着這個禁制,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一點都沒有意外。
“這裡是陣眼了。”青智雲解釋道。
其實他不用解釋,鳳皇也是知道的。聚靈鎮魂印,在空中一覽便明,陣眼之處雖然隱蔽,對她來說,推測起來,也並不算太難。
“我去看看月兒。”鳳皇站在禁制的前面,淡淡地說道。
“還請鳳皇大人稍等片刻。”青智雲說道。陣眼的這道禁制強弱有分時段,能否進入,亦是分時段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聚靈鎮魂。”不知道爲什麼,鳳皇突然喃喃念出了這四個字。像是感慨,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眼眸一斂,鳳皇說:“懸林之崖,真的是個好地方。”
人傑地靈,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裡,是她的墳。
葬着她的身。
什麼時候纔可以重新看到那一段奇蹟。那個奇蹟的創造者,還沒有歸來嗎?
是時間到了,還是她的誠心也有一天,居然可以感動天地,面前的禁制忽的一弱,在青智雲驚訝的目光之中,鳳皇邁進了那個重要的地盤。
有人會哭,有人會笑。面對同一個劇本,總會有不一樣的結論。每一個角度,都可以變成一個故事。是好是壞,還不都是人說的嗎?
鳳皇閉上了眼睛,感覺眼前的光,雖然不刺眼,卻值得虔誠。
又在哪一刻,那個誰渾身一震,像是被驚醒,銀髮銀眸之間,迷茫鋪天蓋地。
快快歸來,快快醒來,快快強大,那個結局,大家想要又不想要的結局,快到來了。
強大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