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趴在一處穀子地的田埂上，在他身後，是同樣趴伏着的衛軍將士，派到敵後的幾百將士，全都伏在這兒，靜靜的看着前面不遠處的官道。
擡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暗哨，還沒有目標出現的跡象，王方索性翻過身，躺在田壟上，看着湛藍的天空。
一個月前，前線在幾次平手之後，進入了相持階段，督帥親自召見自己，許以重利，命自己爲主將，統帶包括李盧在內的一衆軍士到了這兒。
在這片臨近官道的穀子地內，埋伏着約莫三百衛軍將士。
衛軍這次的目標是一隊蠻兵。
他們在蒐羅剛察縣的一處村鎮的時候，抓走了村鎮所有的人，在吃掉了一部分人之後，蠻兵押送着這些人向遼西進發，想要把這些兩腳羊取悅遼西鎮守的長老。
獲得消息的秦人把消息通知到了福伯，這個慢慢在遼西傳播起來的名字。
官道上揚起一陣陣黃沙，穿着灰色粗布短襦的福伯翻身下馬，把繮繩扔給迎上來的衛軍，拐着腿，走到了王方旁邊，在田埂上坐下。
“蠻兵到了五里坡，馬上就要到這兒了，王校尉，這次麻煩你了。”
福伯的聲音有些沉重，這次的仗不好打，押送的蠻族有一百多，單憑只有六百的禁衛，委實不一定能夠打的過。
“噗”
王方把嘴裡咬着的草葉吐了出來，臉上滿是不屑的笑意。
“老頭，怎麼，不相信老子的實力，覺着我拿不下這羣吃人的畜生？”
福伯嘿嘿笑了笑：“我老頭子可不敢這樣說，王爺麾下名將如雲，能派將軍過來，說明將軍肯定是其中的佼佼者，拿下些許蠻兵，問題不大，不大的。”
雖然這樣說着，福伯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少了，蠻兵的強橫大家都知道，單個蠻兵比普通人要高大的多，一個蠻兵是收拾四五個衛軍跟玩兒一樣。
遠處響起鳥兒的呼哨聲音，兩個衛軍從穀子地裡探出頭來。
“到了，校尉。”
其中一個開口說着了。
王方握了握放在一旁的刀柄，吩咐着說了：“給對面的李盧將軍發訊號，讓他們知道敵人到了。”
這樣說着，王方已經翻過身來，半跪在地，開始用布條把刀柄跟手纏在一起，靜靜的等着蠻兵的到來。
對面的穀子地裡，有一片紅色的旗子舉起，搖動了兩下，顯示着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那裡，伏着另外三百禁衛。
王方看着紅旗在穀子地隱沒，臉色變的鄭重起來，吩咐着左近的衛軍說着：
“弟兄們，收束好軍器，準備打仗了。”
谷地內的穀穗晃動起來了，埋伏着的軍士們開始收束軍器，準備作戰，不過這動作快的很，穀子地很快就平靜起來了。
遠處響起哭泣聲音，黃沙伴着北風，一陣陣的飄蕩過來，哭泣的聲音，也愈發的大了起來。
終於，在彎彎曲曲的黃沙路盡頭，出現了一個手拿武器的蠻兵，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蠻兵出現，中間開始出現個子只到蠻兵腰際的秦人男子和婦孺。
這是被抓到的村民，他們如果被抓到遼西，就是蠻兵的糧食，被蠻兵稱爲兩腳羊的。
蠻兵行進的速度很快，婦孺行進的速度卻是慢的多，不斷有孩童被砍了腦袋，然後被丟起來，扔進蠻兵羣中，片刻之後，就只有裹着血絲的骨頭被扔了出來。
“咯咯”
王方聽到旁邊的福伯把牙齒咬的很響，不禁也握緊了手裡的鋼刀，這些吃人的畜生，真是該死。
“殺”
對岸突然響起裹着憤怒的吼聲，一個衛軍從穀子地裡衝了出來，手裡的鋼刀在日光的映照下，閃爍着雪亮的光。
“混蛋”
王方罵了一句，李盧是怎麼統軍的，蠻兵還沒有進入陷阱，就衝下去拼殺，這是拿命來填蠻兵的胃啊。
“殺啊”
更多的呼喝聲音響起，埋伏在對面穀子地裡的衛軍接二連三的提刀衝了出來。
李盧麾下的軍將多是秦人，中間就有不少是遼西人，許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鄉鄰，或者是看到了親族，忍耐不住恐懼，不顧軍令就衝了出來。
副尉看向王方，手裡的刀重重的在地上剁了一下。
王方率先起身，手裡的鋼刀望空揮舞了一下：“殺”
更多的衛軍衝了出去。
片刻之後，衛軍與蠻兵撞在了一起，殺聲震天，衛軍與蠻族拼殺在一起。
衛軍人數雖多，但沒有陷阱相助，終究不是蠻兵的對手，且戰且退。
王方的臉色難看，跟一個身量高大的蠻族拼殺在一起，憑着厚重的內息，跟蠻兵拼了個旗鼓相當，但是隨着身邊的袍澤後退，王方也不得不後退。
裹手的布條已經被蠻兵的血濡溼了，握着刀柄的時候，有股滑膩膩的感覺。
“這次要完蛋了！”
王方心中失望，自己獨立領軍，這算是第一次正面對付蠻兵，沒想到第一次就敗的這麼慘。
追隨王爺這麼多年，自己沒有學到王爺一點點的本事，連普通的長槍陣都擺不出來，原本在王爺麾下，戰無不勝的禁衛，以六對一，竟然還被打的節節敗退。
“撤”
看着袍澤一個個倒下，王方不得不下達了撤退的軍令。
在丟下了幾十具屍體後，衛軍狼狽的撤走了，這次伏擊，失敗了。
蠻兵並沒有追趕，只是發出一陣鬨笑之後，就繼續押着村民向遼西進發。
夜色降臨，王方領軍終於回到了臨時駐地內。
救治受傷的袍澤，收拾軍器，給士氣低落的袍澤鼓舞士氣，王方忙得不可開交。
直到月亮從東天升起，他才得了空閒，能坐下來吃飯。
啃着手裡的地瓜，王方第一次感覺到督帥的不容易，自己統帶不滿千的衛軍，就忙成這個樣子，督帥統帶的數十萬將士，不知道要累成什麼樣子。
“嘩啦”
門簾被掀開，李盧抱着兜鍪走了進來，把兜鍪放在王方面前的桌子上，臉色有些難看。
“校尉，我治軍不嚴，你懲治我吧。”
“衝出去的小子叫盧湯，是剛察縣人，被抓走的那個村子裡，是他妻子的孃家，裡面可能有他的妻子和兒子。”
“盧湯死了，被一個蠻兵一刀砍成兩段，沒法子來承受軍法了，我來替他承受吧，校尉。”
李盧聲音低沉的說着。
王方放下地瓜，看着立在面前的李盧，沉聲問着了。
“李盧，你也是一軍主將，我從來不干預你的對自己麾下軍士的管束，但是剛纔你說的，不是你治軍不嚴的理由。”
“來人，李盧治軍不嚴，鞭二十。”
“盧湯不從軍令，擅自出動，招致大敗，鞭一百。”
“李盧願意以身代，鞭一百二，立即執行。”
看着被兩個衛軍抓住的李盧，王方沉聲說着了。
“扒了衣甲，吃了這頓鞭子，我來告訴你，爲什麼要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