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亮,柴桑城內便響起了一隊隊士兵奔跑的腳步聲,他們手執火把,挨家挨戶敲門,動員青壯參與守城。
包括柴桑各個有名望的家族,也在動員各自利益相關的民衆參與防禦,這無疑比官府的勸說更有用,一時間,柴桑青壯踊躍報名。
在柴桑的南北城門處也各豎起兩面大旗,上寫‘募兵’二字,這是劉璟在以優厚的待遇,募集他的私兵曲部,所需錢糧皆有陶家負擔,所需武器盔甲則由柴桑兵器庫發出。
柴桑城內早已一片沸騰,每個人都處於一種不安和動盪之中,尤其是青壯男子,要麼加入民夫參與守城,要麼報名參加璟公子的曲部,相比之下,劉璟給出的待遇明顯高於民夫,甚至還超過了正規軍。
一時間,在南北城門兩個募兵處排起了長隊,很快便超過了兩千餘人,而劉璟只打算招募一千私兵曲部。
對劉璟而言,這是一次機會,他可以利用江東軍進攻柴桑的機會,開始發展自己曲部私兵,同時得到陶家在錢糧上的大力支持。
城頭上,周凌目光復雜地注視着劉璟招募曲部私兵,他也感覺到了一點不對,按理,劉璟只是來柴桑參加陶家的壽辰,只是一名過客。
但此時,他竟在城內開始招募士兵,那麼這場戰役結束後,這些私兵曲部又該如何處置?
劉璟還會不會離開柴桑?周凌不由想起黃祖的擔憂,他起初還覺得黃祖是杞人憂天,可如今看來,黃祖的擔憂也並非空穴來風。
“將軍,應該是軍隊募兵,怎麼變成了璟公子私人募兵?”
一名心腹屯長憂心忡忡道:“我們該不該制止他這種越權行爲?”
周凌搖搖頭,“等以後再說吧!”
他心事重重,想到了另一件大事。
.........
天漸漸亮了,江東軍也做好了進攻的準備,江東軍儘管沒有攜帶雲梯等重型攻城武器,但並不意味他們就無法攻城,江東軍用了一夜的時間,砍伐了數百根高壯筆直的竹子,每根竹木都長達六七丈,遠遠高於城池。
他們用扎竹筏的方式,紮了三十餘隻排筏,又用大鐵釘將一根根粗壯的木頭固定在排筏之上,使雙腳能夠踩踏攀登,這樣便形成了一座座簡單的登城竹筏梯。
天邊亮起魚肚白,晨曦青明,一層薄薄的晨霧環繞在柴桑城頭,徐盛站在船頭之上,凝視着不遠處高大堅固的城牆,對方使用了火攻,攻打水城門已經變得不現實。
他決定分兩路進攻,一路爲主力,直接攻城,另一路輔助,依舊攻打水門,東方不亮西方亮,他相信總有一邊能奏效。
“徐將軍!”
一名軍士飛奔來報,“潘將軍已經做好了攻城準備!”
潘將軍便是大將潘璋,他和徐盛職位一樣,都官任別部司馬,但潘璋是北方人,而徐盛雖也是北方琅琊郡人,但他妻子陸氏卻是吳郡本地名門,本土人脈要強於潘璋。
孫權最終便任命徐盛爲主將,潘璋爲裨將,責令兩人拿下柴桑。
徐盛緩緩點頭,毅然下令:“傳我的命令,擂鼓聚兵!”
‘咚!咚!咚!’
巨大的戰鼓聲敲響,三千江東士兵迅速在漕河邊集結,盔甲鮮亮,長矛如林,雖然偷襲失敗,但並沒有影響到江東軍的士氣,他們依舊士氣高昂,殺氣騰騰。
城頭上,五百士兵執弓持矛,已嚴陣以待,除了五百士兵,還有二千餘名穿着白衣的民夫,協助軍隊守城。
周凌手握刀柄,忐忑不安地望着遠處的江東軍,天色微明,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江東軍的情形,尤其看見了數十架攻城筏梯,更令他心情沉重。
“將軍,問題應該不大。”
一名屯長低聲安慰周凌,“璟公子那裡還有一千募兵,而對方只有三千人,依靠堅城,應該可以擊敗他們。”
周凌向城牆另一邊望去,那邊有五百新募士兵,由劉璟手下王泰率領,而劉璟率另外五百人嚴守在水門旁。
周凌心中嘆息一聲,他的抵抗決心有些動搖起來,如果柴桑城破,不僅自己小命難保,而且自己家族也完了,這次自己只有五百人,守住柴桑的可能性太小。
他低頭暗忖:‘看來,自己應該給江東軍寫一封信。’
.......
甕城水門旁,劉璟率領五百新兵守在水門兩邊,他們身披鎧甲,手執弩箭長矛,一個個全神貫注,盯住城外漕河。
這五百新兵中,至少有三百人是陶府家丁,他們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個個武藝高強,身手不凡,同時又忠心耿耿,嚴守軍令,令劉璟非常滿意。
他已經在考慮,等戰役結束後,這三百勇士要不要還給陶家。
劉璟也換了一身盔甲,手執青影槍,後背弓箭,目光炯炯地注視着城外。
按照他和周凌的分工,他招募的一千人分一半去守城,另外五百人則負責守水門,江東軍不管用什麼攻城之計,水門是他們必攻之處。
這時,劉璟忽然發現王泰帶着大羣士兵走下城來,不由一愣,“怎麼回事!”
“公子,周縣令不准我們守城,把我們趕下來。”
劉璟眉頭一皺,周凌這是什麼意思,把自己的人全部趕下城,他想做什麼?
劉璟已經明顯感覺到周凌對自己的排斥,不給他任何機會,看來周凌已經有所察覺了,自己得儘快實施計劃才行。
他心念一轉,想到一計,招手叫來一名心腹手下,對他附耳說了幾句,手下會意,立刻飛奔而去。
周凌將劉璟夫人手下全部趕下城,立刻召集幾名心腹將領商議。
“這一戰我不想打了!”
周凌開誠佈公地對衆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衆人面面相覷,一名將領忍不住道:“縣令,我們現在已有一千五百人,還有數千民夫,而對方只有三千人,我覺得.....”
“別說了!”
周凌冷冷打斷他的話,“三千人只是先鋒,彭澤那邊還有數萬江東軍,不久將殺到,到時我如何抵擋?”
衆人都不敢再吭聲,這時,一名士兵奔來,在周凌耳邊低語幾句,周凌點點頭,對衆人道:“先這樣吧!再看看局勢,不行我們就投降,不必爲別人丟了自己的性命。”
他這裡的別人指的是黃祖,他已不想爲黃祖賣命......
周凌帶着兩名親兵快步下了城,走進北城門附近的一條小巷,一座小院門口站着一人,對周凌行禮道:“等待周縣令多時了。”
周凌回頭吩咐兩名手下:“在這裡稍侯,我馬上就來。”
周凌跟隨對方進了小院,他一直相信,江東肯定在柴桑隱藏有暗探,否則對方怎麼會將時機捏拿得這麼準,只是他現在才知道,江東的暗探竟隱藏在這裡。
院子正堂門口站着一名年輕男子,他笑眯眯向周凌躬身施一禮,“周縣令果然有誠意,願意投誠我們江東。”
“別廢話!”
周凌冷冷道:“你們這裡誰是首領,我要和他說話。”
“首領就在屋裡等候,周縣令請吧!”
對方擺出一個請的姿態,周凌挺直腰負手走進房間,一進屋子,周凌一下子呆住了,只見劉璟手執一把軍弩對準了他,眼中似笑非笑。
周凌忽然明白過來,驚得魂飛魄散,轉身想跑,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咔!’一聲響,一支弩箭如毒蛇般射出,正中周凌前胸。
周凌慘叫一聲,倒地而亡,劉璟走上前,從他懷中摸出一封信,打開看了一遍,又瞥一眼周凌的屍體,冷笑一聲道:“若沒有投降之心,你會有現在的下場麼?”
.........
城頭上,數百名士兵聚集一處,劉璟將周凌的信高高舉起,對衆人厲聲高喊道:“這就是周凌私通江東的證據,此人企圖獻城投降,已被我以軍法處斬,可有對此處置不滿者?”
衆人鴉雀無聲,前排十幾名將領紛紛低下頭,不敢說話,劉璟又將信傳給將領們瀏覽,衆人開始低聲議論起來,有識字者證明,這確實是周凌的親筆信。
有幾個剛纔參與商議的軍官,更是心知肚明,雖然對劉璟殺周凌有些不滿,但證據確鑿,他們也無話可說。
一名叫桑銘的老屯長反應極快,立刻抱拳道:“周凌通敵,死有餘辜,我們願服從璟公子指揮!”
衆人紛紛醒悟,一起躬身施禮,“願聽從璟公子指揮!”
數百軍士一起單膝跪下,高聲大喊:“願服從璟公子指揮,抗擊江東軍!”
劉璟眯眼笑了起來,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回頭看了一眼剛纔率先效忠的屯長,高聲令道:“桑銘何在?”
“卑職在!”桑銘單膝跪下。
“我任命你爲左軍軍侯,率五百人防禦東段城牆!”
“遵命!”桑銘心中大喜,除掉周凌,他竟是第一個得利者。
劉璟又對心腹王泰道:“王將軍可率另外五百人防禦西段城牆,若東段危急,可及時支援。”
“卑職遵命!”
取代了周凌的權力,劉璟重新佈防城牆,又將兩千名民夫打散。編入東段防禦軍隊中,此時,江東軍箭已上弦,戰爭一觸即發。
..........
“公子,他們來了!”一名士兵指着城外漕河低聲喊道。
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城外漕河,劉璟也看見了,一段黑黝黝的長條型物體正緩緩向水門漂來,就像一條浮在水面上的巨型蟒蛇。
“這是進攻水門的攻城槌!”
一名經驗豐富的士兵認出了這件物體,對劉璟解釋道:“其實就是一根結實的樹幹,前面削尖,包上鐵皮,用來撞擊水門柵欄,雖然無法撞斷鐵柵,但可以使鐵柵門變形,撞出一個大洞。”
“江東士兵藏在哪裡?在水下嗎?”劉璟又問道。
“就藏在攻城槌下,用蘆葦管呼吸。”
劉璟也看見了,在長長的攻城槌兩旁,有十幾根細細的黑管。
“聽我的命令,弩箭準備!”
三百把軍弩同時端起,瞄準了越來越近的攻城槌,就在攻城槌即將靠近水柵門的瞬間,劉璟下達了命令:“射!”
三百支箭同時向攻城槌射去,箭勢強勁,大部分被兩道鐵柵欄擋住,一部分射中攻城槌,但還是有數十支箭射進水中。
水中有血水冒出,染紅了河水,開始有屍體漂浮上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驚天動地的鼓聲,鼓聲急促,江東軍大規模的攻城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