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劉璟快步走進大堂,正好和坐在最後一排的黃祖相對而視,今天劉璟是特地來拜見劉表,不料正好遇到黃祖述職。
兩個早已撕破了臉皮,此時仇人相見,份外眼紅,黃祖瞳孔收縮,小眼睛眯成一線,閃爍着懾人的兇光。
不過今天黃祖打定主意以低調卑恭的姿態會見,那麼就算在劉璟面前,他也不會露出真面目。
黃祖站起身,笑眯眯地拱手笑道:“沒想到在這裡遇見璟公子,我一直要感謝璟公子,在柴桑殺退江東軍,保住了江夏,請公子受我一禮。”
說完,黃祖深深向劉璟行一禮。
劉璟微微一笑,回禮道:“柴桑獲勝,並非劉璟一人功勞,是柴桑軍民齊心協力的結果,還有黃公子及時來援,今天,我劉璟寧可不要功績,也要保奏黃公子大功。”
黃祖呵呵一笑,“璟公子愛護犬子,黃祖銘記於心。”
大堂上,衆人均感到驚訝,傳言劉璟和黃祖不和,可今天看來,兩人的關係也並非惡劣,居然互相謙讓,互表功績,關係十分融洽,可見傳言也不可盡信。
衆官中,只有蔡瑁和蒯越面帶冷笑。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眼前的局面,江夏殺機四伏,戰爭一觸即發,兩人的表面客氣掩飾不住眼前的危機。
但劉表卻面無表情,他是從另一個角度觀察黃祖,從黃祖今天的低姿態,尤其對劉璟卑恭有加,劉表便明白了黃祖這次襄陽行的用意。
黃祖是想和自己和解,保住他的江夏之位,劉表心中冷笑一聲,和解不是不可以,關鍵是黃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想到這裡,劉表心中就有了分寸,今天述職走走形式便可,不用談及實質問題。
劉璟快步走進大堂,行一拜禮道:“卑職樊城軍侯劉璟參見州牧!”
劉表一擺手,“劉軍侯請起!”
見到侄兒,劉表心中着實歡喜,替自己打退了江東軍的進攻,又趁勢奪取了柴桑,改變了江夏的格局,否則今天黃祖不會這麼低調地前來認罪,是要好好封賞劉璟。
其實怎麼封賞劉璟,劉表心中早有定計,甚至在劉璟出發去柴桑前他便考慮過,只是沒有想到,劉璟的勝利來得這麼快。
劉表看了一眼蔡瑁,見他一臉緊張,又遠遠地瞥了一眼黃祖,他也顯得心神頗不寧,坐立不安。
劉表笑了笑,對蔡瑁笑道:“軍師以爲,軍侯劉璟可封何功?”
劉表的問話讓很多人都感到意外,按照正常流程,應該是軍功官當衆宣讀劉璟功績,並按照劉表事先擬好的封賞,三讀後沒有人反對,那就正式通過了。
而今天一不宣功,二不讀賞,州牧便直接去問蔡瑁,着實令人費解,不過很快大家便明白過來,劉璟的柴桑之戰和黃祖有關,今天兩人同時露面,非同尋常,恐怕劉璟的封賞不會那麼簡單。
大殿裡一片沉默,無數雙眼睛注視着蔡瑁,蔡瑁沒想到劉表把這個難題扔給自己,不過這也是劉表給他的機會。
蔡瑁沉吟一下道:“軍功評定需要一個過程,比如殺了多少敵人,戰爭大小如何,這樣才能得到準確的評功依據,評出的功績才能讓人信服,這樣封賞也才能和功績對應....”
蔡瑁剛說到這,坐在他對面的文聘卻不滿道:“當初新野之戰時,軍師也說了這番話,結果璟公子的功績便被一筆抹殺,難道這一次軍師也打算將璟公子的戰績一筆抹殺嗎?"
蔡瑁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冷冷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抹殺璟公子功績的意思,文將軍爲何要這樣認爲?”
文聘不睬他,起身對劉表行一禮,高聲道:“卑職啓稟主公,軍中爲將,關鍵是賞罰分明,賞罰及時,這樣才能調動士氣,鼓舞軍心,新野之戰,璟公子明明立下大功,卻寸功未記,雖然璟公子是主公之侄,卑職也覺得不妥,也不服。
而這一次柴桑之戰,城中只有五百守軍,璟公子挺身而出,招募民夫,鼓舞士氣,以兩千弱兵擊敗了兩萬江東軍,保住江夏門戶,這樣的功績還不足以給與重賞嗎?卑職赤誠之言,望主公三思!”
大堂內的氣氛有些尷尬,劉表只是想了解一下黃祖的讓步程度,然後考慮如何封賞劉璟,蔡瑁的拖延之術正合他心意,沒想到文聘卻咄咄逼人,一定要他當場封賞,這讓劉表有些難辦。
這時,劉璟躬身道:“啓稟州牧和軍師,卑職並非爲封賞而戰,而是爲柴桑民衆而戰,柴桑一戰,數萬民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就算是剛招募的民夫也捨生忘死,奮力抵抗江東軍,令卑職深爲感動,卑職不要封賞,只想順應民意,繼續留在柴桑,願爲柴桑軍侯,懇請州牧准許!”
說完,劉璟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雙手呈上,“啓稟州牧,這就是民意!”
一名侍衛將冊子轉呈給劉表,劉表接過,卻一下子鬆散開來,冊子拖垂到地上,原來冊子是摺疊而成,劉表將冊子慢慢鋪開,足有兩丈長,前後摁滿了指印。
“啓稟州牧,一共是三萬八千六百六十六個指印,佔據柴桑民衆九成以上,衆人都希望卑職能留在柴桑,卑職不要封賞,只懇求順應民意,留在柴桑。”
劉璟昨晚和蒯越商量過,黃祖此番來襄陽,必然是想讓步和解,以劉表謀略有餘而魄力不足的性格,極可能會接受黃祖的讓步。
倘若黃祖讓步足夠大,劉表還有可能維持江夏現狀,放棄安插劉璟入江夏的打算,這讓劉璟和蒯越都十分擔憂。
所以劉璟今天藉着這個機會,索性把話挑明白了,他要留在柴桑,這是他的要求,他不管劉表怎麼和黃祖妥協,但他的利益不容被侵犯。
大堂之上竊竊私語,沒想到劉璟居然走出民意之棋,劉表心中有些爲難,他原本就打算把劉璟放在柴桑。
但黃祖的主動讓步,又使劉表的心中有點動搖起來,如果黃祖願意將江夏軍隊控制權交還自己,那麼就沒必要再爭柴桑,可以維持現狀。
現在劉璟不肯放棄柴桑,這就讓劉表心中有些爲難。
就在這時,坐在下首的黃祖終於忍不住陰陰一笑道:“璟公子謀劃得很好啊!四萬柴桑人,居然有三萬八千支持璟公子,讓我這個老江夏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劉璟霍地轉身,注視着黃祖,“黃太守是在說我作假嗎?”
“我當然不敢說璟公子作假,但我在江夏爲官至少也有十年了,黃氏又是江夏望族,以我的資歷,在柴桑尚只有五成的名望,就不知璟公子的九成聲望是怎麼做到?”
黃祖眯着望着他,臉上帶着一種嘲諷和不屑的神情,說到最後,他還刻意提高了嗓門,向衆人看了一眼,企圖獲得大堂官員的理解。
“這當然可以做到!”
劉璟也提高了聲音,冷冷道:“如果黃太守沒有欺男霸女的侄子,也沒有殘暴兇狠、殺人如麻的次子,更沒有屢戰屢敗,五千軍隊被打得全軍覆沒的長子,如果黃太守能堅守柴桑,而不是跑去夏口,我想黃太守在柴桑的聲望就不會只有五成,至少也有七八成吧!”
劉璟的譏諷使黃祖的臉脹成了豬肝色,他眼中終於露出了怒色,厲聲喝道:“劉璟,你怎敢如此羞辱我!”
劉璟淡淡道:“我只是解釋黃太守名聲上不去的原因罷了,怎談得上羞辱,黃太守何必動怒?”
黃祖眼一瞪,剛要再怒斥,這時蔡瑁忍不住提醒他道:“黃太守,璟公子的聲望問題主公自會考慮,你還是準備一下述職吧!”
蔡瑁的一句話提醒了黃祖,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將一口憋進心中,又慢慢坐了下來。
大堂再次安靜下來,劉璟又轉身向劉表施一禮,繼續道:“卑職不求封賞,只希望調任柴桑,請州牧成全。”
這時,文聘也躬身道:“主公,卑職建議加封劉璟爲別部司馬,鎮守柴桑,璟公子守柴桑,最爲合適!”
蒯越也起身笑道:“柴桑夾在江東和荊州之間,數十年來幾易其手,據屬下了解,幾十年來還沒有哪個官員獲得這麼高的民望,難得柴桑人全力支持璟公子,這對我們長久控制柴桑極爲有利,主公,機會不可放過,應該讓璟公子守柴桑。”
王威也起身道:“主公,卑職贊成蒯公和文將軍的建議,柴桑重地,非璟公子不能守,只要有他在,江東軍必然會忌憚三分。”
王威話音剛落,治中鄧義也高聲道:“璟公子守柴桑乃衆望所歸,屬下也極爲贊同,懇請主公許可!”
這時,別駕劉先、從事龐季等人紛紛表態支持,大堂內呈一邊倒的勢態,連蔡瑁也被迫保持沉默,不敢和衆人相抗衡。
儘管劉表心中還有些猶豫,但他礙不過衆人的一致支持,只得對劉璟笑道:“看來今天不封你,大家都不會放過我了,也罷!衆怒難犯,劉璟聽封!”
劉璟大喜,上前施禮道:“卑職在!”
劉表緩緩道:“軍侯劉璟,率兩千弱旅大敗江東軍,揚我荊州之威,保我柴桑重鎮,大功於荊州,特賞黃金千兩,加封別部司馬,鎮守柴桑,兼任柴桑縣令!”
劉璟抱拳行禮,“多謝州牧封賞,卑職銘記於心!”
一旁,黃祖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費盡了心機,可柴桑還是拿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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