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城內有上百座倉庫,放置糧草、軍械、帳篷等等各種軍需物資,從這些倉庫內找出哪座是火油庫,難度無疑極大,但倉城的倉庫分佈圖已經在牢牢地刻在劉正的腦海裡,不過,此時這支運油船的出現,使他更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火油倉庫。
運油船搬走五百桶火油離開了倉城,火油倉庫隨之緩緩關閉,這座火油庫是江東軍的重地,存放着目前江東軍最重要的戰略物資,有五十人在大門前看守。
劉正從後面天窗輕輕翻進了這座巨大的火油庫,儘管倉庫大門前防禦嚴密,但倉庫內並沒有人,大約存放有三千餘桶火油,一桶桶整齊碼放,使倉庫內瀰漫着一股刺鼻的油味。
劉正躲在靠天窗下的一排火油桶後面,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刺破了一隻油桶,淡黃色的火油隨之噴流而出,流滿了一地,他又迅速爬上天窗,從腰間取下一個用油紙密密包裹的皮囊,皮囊有火鐮和火石,‘咔!咔!’兩聲,一團火在他手中燃起,他隨手扔下地,立刻點燃了滿地的火油。
轟地一聲,藍色火焰騰空而起,迅速向油桶燃去,劉正象只猴子一般,一躍而起,撲向一丈外的一株大樹,輕盈地抓住了樹幹,就在江東士兵發現異常,打開倉庫進去查看的瞬間,劉正躍進了漕河中,象條魚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面上的激戰已經進行了近兩個時辰,雙方皆損失慘重,江夏軍有超過三十艘戰船被燒燬擊沉,而江東軍戰船的損失也近半,雙方最初的陣型已漸漸散亂,變成了江面上的混戰,整個江面已成爲一片火海,到處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和斷裂的桅杆。
大船靠近,士兵們衝上敵船血腥廝殺,船身被強勁的石砲砸開大洞,江水灌入,使船隻迅速下沉,但戰船搏鬥中用得最多的還是火油,江東軍投入了一千五百餘桶火油,而江夏軍更是投入了數千桶火油,使江面上煙霧瀰漫,火光沖天,鼓聲如雷,喊殺聲震天。
無數小船在大船中間穿梭,搜救落水的士兵,這種小船上插着白旗,一般戰船都不會攻擊它們。
一艘搜救小船脫離了戰場,迅速駛向柴桑,小船上躺着渾身是血的丁奉,他雖然奪下了江夏軍的戰船,卻最終沒能衝破包圍圈,戰船還是被大火燒燬,所有士兵都被燒死在船上,丁奉的頭髮也被燒光,後背中了兩箭,最後跳水求生,被救援船隻所救。
丁奉已處於昏迷狀態,被燒傷嚴重,如果再晚一刻,他必將喪命。
在混戰之中,徐盛的戰船終於緩緩靠近了江夏軍的主船,那艘三千石的巨船,徐盛已經看出了戰局的不利,江東軍敗象已現,如果再不用奇兵擊敗江夏軍,那他們必將全軍覆沒。
而這支奇兵就是擊毀江夏軍的主船,只要主船敗退,那江夏軍也將全軍潰退,當然,這是江東軍一貫的作戰理念,上至孫策、孫權,下至黃蓋、丁奉,所以徐盛有這樣的想法也就不足爲奇。
徐盛的戰船從側面漸漸靠近了江夏軍主船,此時江夏軍主船正和另一艘江東兩千石的戰船激戰,這艘戰船也是江東軍的五艘主力戰船之一,船上有兵力兩百餘人,由一名牙將統帥。
江面上箭矢如雨,巨石飛擊,雙方士兵在相隔數十步的江面上激戰,以弓弩箭爲主,這時雙方的火油似乎都已耗盡,只能依靠傳統的水戰方式搏擊。
徐盛也看出了對方主船沒有了火油,心中暗喜,命令他的戰船以一種偷襲的方式,急速向對方主船的另一面靠攏,只要他的軍隊殺上敵船,那麼兩艘戰船夾擊,必能擊敗江夏軍的主船。
“甘將軍,敵船從另一面偷襲!”一名士兵飛奔到甘寧面前稟報道。
甘寧看見了企圖偷襲的敵船,相距不到百步了,他冷笑一聲道:“準備拍杆!”
拍杆是江夏水軍獨有的水戰武器,當年劉璟率領江夏水軍擊敗了張允率領的荊州水軍,用的秘密武器就是拍杆和火油,只是因爲這一次出戰的船隻主要是從前的荊州戰船,並沒有裝備拍杆,唯獨甘寧的主船裝有這種秘密武器。
十幾名士兵拉起了放置在船舷邊的拍杆,拍杆高達八丈,粗壯而堅韌,當徐盛戰船距離主船還五步時,十幾名士兵一聲吶喊,拍杆猛地拍打下去,只聽‘嘭!’一聲巨響,拍杆如巨鞭一般狠狠抽打在甲板上,船身劇烈搖晃,數名江東士兵被砸成肉餅,甲板上木屑橫飛,砸開了一條長長的裂隙,連桅杆也搖搖欲墜。
在劇烈的搖晃中,徐盛立足不穩,被摔出去一丈多遠,他一把抓住了纜繩,才免於落水,徐盛望着這根如‘長鞭’一般的木杆,心中驚懼萬分,這是它第一次看見的武器,威力竟如此強大,使他忘記了眼前的危機。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驚恐大喊:“徐將軍,它又要來了!”
徐盛驀然醒悟,連聲令道:“快調頭離開!”
但已經來不及了,拍杆第二次猛烈砸下,這一次更勝上一回,雖然士兵們都躲開了,但甲板卻無法躲開,只聽一聲劇烈重擊聲,很多士兵都痛苦地捂住耳朵,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甲板上的裂縫變成一尺寬,裂縫迅速蔓延到船體,整個船身傳來恐懼的開裂聲,連桅杆也支持不住,在晃了兩下後,轟然倒下,船體裂成了兩半,甲板上士兵哭喊着紛紛跳水逃命。
徐盛也跳進江中,拼命向南岸游水,只片刻時間,斷裂的船隻沉入江中,捲起的水渦將幾十名游水不及的士兵吸入了江底。
孫權和數十名將領站在城頭上注視着這場水戰,孫權神色凝重,臉色蒼白,不需要人解說,他很清楚地意識到江東軍要敗了。
這是一次實實在在的水戰,他派出的是江東軍的精銳水軍,最優秀大將,最堅固的戰船,但還是即將敗在同樣規模的江夏水軍手中,這就從一個側面證實了江東軍實力已不如江夏軍了。
孫權嘆息一聲,他的目光忍不住向周瑜望去,昨天晚上,他拒絕了周瑜連夜撤離柴桑的方案,抱着僥倖心理和江夏軍一戰,但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們確實不是江夏軍的對手,無法戰勝江夏軍,那現在撤離柴桑,他們還有希望嗎?
就在這時,身後侍衛大喊起來,“吳侯,倉城失火了!”
所有人都回頭望去,他們看見了令他們恐怖的一幕,只見倉城上空濃煙滾滾,濃煙中夾雜中赤焰火光,孫權一下子驚呆了,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至,跪下稟報道:“啓稟吳侯,火油庫失火,波及周圍的十幾座倉庫,士兵們無法救火!”
孫權聽說是油庫失火,頓時大怒,“怎麼回事,有人放火嗎?”
若說有人放火,那所有的守衛都活不成,更重要是,他們根本不知道爲什麼失火,士兵猶豫一下道:“啓稟吳侯,守衛森嚴,不可能有人進去放火,或許是太熱的緣故。”
火辣辣的太陽掛在天空,很多人都相信了這個理由,但對於孫權,什麼理由都不重要,重要是他的火油毀了,而且還波及了其他物資,假如糧食被燒燬,他們該怎麼辦?
想到這,孫權立刻對周瑜道:“這邊的戰事就交給都督了,我去看倉城!”
孫權匆匆下城而去,周瑜一直望着孫權走遠,才毅然下令道:“傳我命令,鳴金收兵!”
在周瑜看來,這場水戰早就沒有必要打下去了。
房間裡,孫權獨自站在地圖前發怔,他心中亂成一團,倉城大火雖然被撲滅了,但卻損失大半糧食,所剩的糧食最多隻能支持五天,火油自然是全部燒燬,不僅如此,孫權剛剛接到消息,在柴桑以東的官道上發現了數千江夏騎兵,也就是說,劉璟將他東撤的陸路堵死了。
今天的水戰更讓他失望,一百艘戰船回來只有二十餘艘,生還士兵不到三千人,儘管他們也擊沉了近四十艘江夏軍戰船,但他們還是慘敗而歸,所有的不利都集中到了一起,使孫權有些絕望了。
多年前,他就是在柴桑遭遇慘敗,數年翻不過身來,今天難道又要重現出現了那一幕嗎?他又想到了求和,但劉璟的苛刻條件又讓他無法承受,這讓孫權心中壓力交織,他有點心力憔悴了。
這時,侍衛在門口稟報:“吳侯,周都督來了!”
孫權心中頓時亮了一下,他可沒有找周瑜過來,這是周瑜主動來找他,難道還有什麼希望嗎?
“快請他進來!”孫權連忙道。
片刻,周瑜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吳侯!”
“都督免禮了。”
孫權嘆息一聲,“悔不該不聽都督的勸告,以至於落到如此被動的地步。”
周瑜笑了笑,儘量用一種寬容的語氣道:“其實我不勸也一樣被動,就算昨晚走,也是極爲冒險,我沒有考慮到黃忠的軍隊會渡江過來攔截,現在看來,從陸路走未必安全。”
孫權本想說,這場西征本身就是錯誤,但他猶豫一下,還是忍住了,他沉默片刻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辦?糧食只能支持五天。”
周瑜沉思一下道:“現在有三條路,一是和談,二是從陸路突圍,三是從水路突圍。”
孫權閉目思索片刻,問道:“如果從水路突圍有多大把握?”
周瑜也是主張從水路東撤,走陸路撤退他沒有一點把握,至於和談,他只是說說罷了,他知道孫權不會考慮,孫權選擇水路東撤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從水路突圍,如果把握得好,我們可以走脫六成軍隊,如果突圍不利,恐怕只能走脫三到四成,微臣說的是實情。”
最高居然才六成,孫權心中嘆息一聲,又問道:“如果從陸路呢?”
“從陸路走,卑職不能保證,但最壞的結果是全軍覆沒!”
孫權也不敢冒險走陸路,他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就從水路突圍東撤,時間就在今晚,都督覺得如何?”
“微臣沒有意見,可以派一支軍隊夜襲江夏軍,掩護主力撤退。”
“就這麼決定了!”
孫權站起身對門外侍衛令道:“傳我的命令,命所有文武官員皆來商議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