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外碼頭上,一艘兩千石的軍船正緩緩靠岸,軍碼頭上已經戒嚴,千餘名士兵嚴密防禦,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準任何閒雜人靠近,連原本在軍碼頭上搬運貨物的千餘名勞工也被趕出了碼頭區。
遠處,幾十名商人在竊竊私語,不知道會是那個大人物到來?
“會不會是漢王來了?”有人小聲道。
這個想法頓時讓旁邊很多人都激動起來,“很有可能啊!長沙郡那邊在打仗,漢王怎能在成都坐得住,一定會趕來。”
衆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這時,一名騎兵飛馳而來,厲聲大喝道:“統統離開,不準在這裡聚集。”
這時又有幾名騎兵飛馳而至,他們舉鞭便抽,嚇得商人們一鬨而散,這時,大船停靠在碼頭上,數百士兵護衛着一名頭戴金盔的大將快步走下大船,來人正是劉璟。
他在接到甘寧用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快信後,便動身前往江陵,荊南局勢變化之快出乎他的意料,短短二十天時間,諸葛亮便拿下荊南四郡,繼續向東進兵。
諸葛亮在給他的信中也寫到了願意配合他的戰略,但希望漢軍能承認交州軍的利益,但信中說得很含糊,並沒有提到承認交州軍的什麼利益。
與此同時,劉璟接到了建業情報點用飛鴿接力傳遞送來緊急情報,江東已出兵十萬,孫權親自掛帥,分水陸兩軍向西開來。
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序幕,雖然漢軍只是觀望一方,但劉璟知道,漢軍其實也在參戰,只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參加這場戰役。
隨同劉璟一起到來的,還有軍師龐統,劉璟快步走下大船,早等候在碼頭上的甘寧連忙迎上來,單膝跪下稟報,“參見漢王殿下!”
劉璟連忙扶起他,微微笑道:“你這樣行禮,豈不就是告訴所有人,漢王已到江陵了嗎?”
甘寧歉然,“卑職忘記了這一點,請殿下見諒!”
“其實也無妨,我來沒來,由你說了算,若江東使者到來,你就打發他去成都找我。”
旁邊龐統笑道:“殿下一路上說,要秘密前來江陵,可站在碼頭上卻不肯離去,這是想讓江陵城民衆都出來迎接嗎?”
“軍師說得對,有什麼事回軍營再說。”
劉璟翻身上馬,在衆人的簇擁下,催馬向水軍大營奔馳而去
來到中軍大帳,衆人都坐下,甘寧取出一封信,遞給劉璟,“這是諸葛亮今天下午派人送來,關於木牛之事。”
劉璟接過信看了看,是諸葛亮的正式表態,願意用五百頭大象換三輛木牛,懇請荊州方面能答應。
劉璟當然知道,諸葛亮是爲了仿製木牛,說來好笑,木牛流馬本應是他諸葛亮的專利,現在諸葛亮居然有了山寨之心,到底是諸葛變成孔明,還是孔明變成了諸葛,一頭亂帳了。
劉璟且不管他,他回頭把信遞給龐統,笑道:“士元看看吧!給我一個意見。”
龐統知道劉璟早有定計,這是在考自己呢!他想了片刻道:“微臣以爲既然木牛已推廣爲民用,製造技術遲早會公開,交州其實也可以輕易弄到兩輛木牛回去仿製,他們之所以大動干戈,用五百頭大象來換三輛木牛,實際上是有一種報答之意,但更多是一種試探的方式。”
“試探什麼呢?”
“殿下請想,五百頭大象不是一兩天就能交完,少則兩年,多則三年,這期間他們佔據着荊南,如果殿下一心要他們的大象,這個面子自然拉不下,還得讓他們繼續佔據,如果荊州要奪回荊南,那麼他們的大象也不會再給了,這其實就是用五百頭大象換取三年的荊南佔領期,微臣建議大象寧可不要,木牛嘛!就給他們兩輛,與其他們大規模私下仿製,不如我們主動準他仿製,他們反而欠我們一個人情。”
劉璟點了點頭,他的結論是和龐統所想一樣,但過程卻沒有龐統想得那麼複雜,這時,劉璟又問甘寧,“再給我說說交州軍的戰況。”
甘寧命士兵擡來一座木架,將地圖掛在木架上,他用木杆指着地圖道:“目前交州軍主力已經殺去鄱陽郡和豫章郡,長沙郡只有三千人駐紮了臨湘縣,其餘荊南三郡各有一千人,根據今早得到的最新情報,諸葛亮目前率主力在豫章郡,而鄱陽郡那邊只有張飛率領五千人。”
劉璟眉頭微皺,江東軍主力必然是乘船而來,諸葛亮主力應該是放在鄱陽郡纔對,怎麼會放在豫章郡?
這時,旁邊龐統笑道:“我瞭解孔明此人,他作戰一向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如果我沒有料錯,孔明是想把江東軍拖到陸地上作戰,以彌補交州軍水戰的不足。”
“何以見得?”甘寧好奇地笑問道。
龐統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憑一種感覺吧!”
劉璟卻一言不發,背手在大帳中慢慢踱步,他在沉思一件更重要之事,這時,他轉身對甘寧道:“我有一封信,你可利用鴿信,立刻送往建業。”
.........
衆人商議結束,劉璟又來到了另一座別帳,這座大帳內住着在臨湘縣被俘的陸立。
陸立今年四十餘歲,皮膚白淨,身材中等,長得文質彬彬,他原本是陸家的偏房庶子,在陸家沒有什麼地位,負責長江上的一些生意,由此認識了荊州大商人陶烈。
陶烈也有意和陸家聯姻,便將小女兒陶華許配給了陸立,陸立做夢也想不到,正是這門他曾經很嫌棄的婚姻使他走上飛黃騰達之路。
因爲陶華是陶湛的親姑姑,陸立便和劉璟攀上了關係,被孫權任命爲曲阿縣令,同時也躋身爲陸家的核心成員,成爲陸家的決策人物之一,很多從前瞧不起他的嫡子,都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叫聲三叔。
這令陸立感慨萬分,誰能想到當年的一門婚姻竟使他的命運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他妻子陶氏也成了陸家最重要的三位夫人之一。
其他被俘的人如步騭等人都已被甘寧釋放,陸立卻被挽留下來,因爲劉璟要見他。
陸立當然是受到優待,按照貴客的級別安排起居,儘管如此,陸立還是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不知到自己命運如何?
陸立正負手在大帳內踱步,忽然若有所感,一回頭,只見帳門口站着一名年輕人,身材高大英武,器宇不凡,眼睛裡有一種懾人的氣勢。
雖然劉璟幾次去過江東,但陸立都沒有見過他,他不認識劉璟,他見眼前之人器宇不凡,也不敢輕視,便問道:“這位使君找我嗎?”
劉璟微微一笑,“我是來看看姑父!”
‘姑父?’
陸立一怔,猛地明白過來,眼前此人原來就是漢王劉璟,嚇得他手忙腳亂跪下施禮,“微臣參見漢王殿下!”
劉璟連忙扶起他笑道:“應該是我向姑父行大禮,怎麼反過來了,快快請起。”
陸立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慚愧,慌忙請劉璟坐下,給他倒了一碗茶,問道:“殿下是幾時來江陵的?”
“一個時辰前剛到,我來晚了,讓姑父受了委屈。”
劉璟一口一個姑父,叫得陸立面紅耳赤,雖然他確實是陶湛的親姑父,但畢竟眼前之人是漢王,他承擔不起,他苦笑一聲道:“殿下不如叫我亭伯,晚輩們都這樣稱呼我,湛兒從前也是這樣叫我。”
“那也好,我也隨王妃叫亭伯,請問姑母現在可好?”
“她目前很好,就是信佛,整天呆在佛堂誦經。”
寒暄幾句家常,劉璟慢慢將話題轉到正事上,他笑道:“上次荊州公開舉士,幾乎天下名望世家莫不響應,怎麼就不見陸家的子弟。”“這這件事我不是很瞭解,我回去可以問問家主。”
“也好,亭伯可以問一問陸氏家主,另外代我向陸公紀問好,當年襄陽之行,連累他腿受了殘疾,我很是過意不去,希望他有時間來巴蜀看看,我會親自帶他暢遊巴蜀山水。”
劉璟的誠意令陸立感動,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激,只得默默地點了點頭
孫權親率十萬大軍出兵後,建業城漸漸安靜下來,人們不再提及荊南的戰役,但另一種憤怒卻在城內迅速蔓延,那就是新增加了三種口稅,使每個人的賦稅徒增了五成,雖然是以各種藉口和理由,但大家都明白,這就是戰爭稅。
沉重的稅賦壓得中下層民衆喘不過氣來,人們對孫氏政權充滿了憤怒和不滿,建業城到處都在談論稅賦問題。
這天中午,劉敏和平常一樣來到建業貴賓館附近的喜氏酒館,這是建業五大酒館之一,佔地約五畝,由酒館和旅舍組成,早在京口時便極有名氣,不過它的另一個身份,卻是漢軍設在建業的情報中心。
這些天劉敏也是頗爲緊張,十萬江東軍出征豫章和鄱陽,將引起整個南方局勢大變,雖然戰爭本身和荊州沒有直接關係,但戰爭的結局卻對荊州影響巨大,劉敏天天來喜氏酒館,也是想從這裡得到成都的消息。
來到酒館門口,酒保早已認識他,連忙領他上二樓,他有一個靠窗的位置,酒保小聲對他道:“劉使君請先安坐,我去問問東主有沒有什麼事情。”
劉敏坐了下來,打量一下酒館內的情形,或許是中午的緣故,酒館內格外生意興隆,坐滿了酒客,吵吵嚷嚷,各種罵聲此起彼伏。
“我看他不如登基當皇帝好了,那樣他就更名副其實。”一名屠戶憤怒的罵道,生意格外響。
衆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孫權,有人接口笑道:“劉三爺,你這話怎麼說,爲什麼當皇帝更加名副其實?”
“那樣大家都可以稱呼他爲‘萬歲’了,我們現在可不就是萬稅嗎?”
衆人鬨堂大笑,有輕浮好事叫道:“劉三爺說得對,他現在就是孫萬歲!”
但也有穩重者輕輕搖頭,有人好心勸道:“劉屠戶,禍從口出,當心點吧!”
“我怕個屁!”
滿臉橫肉的劉屠戶罵道:“老子現在殺頭豬,他孃的至少一半要交稅,大不了老子去荊州殺豬,不受他這個鳥氣。”
衆人先是一陣大笑,隨即議論聲響成一片,這時,坐在劉敏對面的老者嘆息道:“話雖糙,但理卻不糙,現在的稅賦實在太沉重了,再這樣下去,估計很多人都要逃去北方或者荊州了。”
劉敏心中一動,拱拱手笑道:“老丈這話可有依據?我是說民衆要逃去荊州。”
“這要什麼依據,江東年年加稅,最近又增加三種口稅,稅賦已經比荊州高了兩倍不止,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活不下去,還不能走嗎?”
“已經到活不下去的程度了嗎?”劉敏有些吃驚道。
老者搖搖頭,“雖不至於這麼嚴重,但也快了,如果秋後再加稅,我估計就會有造反了,你去看看米價就知道了,鬥米三百錢,江東米價什麼時候超過百錢,北市的店鋪也倒閉了一半多,生意蕭條,偏偏他還那麼好戰,屢戰屢敗,勞民傷財,治國無能啊!”
劉敏默然,這些天他雖然也聽得不少抱怨,但他確實沒有想到,江東的形勢已變得如此嚴重。
這時,酒保快步走上前,低聲對劉敏道:“使君請隨我來。”
劉敏知道一定是有消息了,他連忙起身向老者拱手行一禮,跟着酒保快步向後院走去。
喜氏酒館後面是喜氏旅舍,大大小小十幾個院子,房舍幽深,他跟着酒保走進一間小院,酒保笑道:“劉使君請吧!我家東主在屋內等候。”
劉敏走進了房間,房間不大,收拾得十分整潔,在對面坐着一名年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長得十分優雅,她便是喜氏酒館的東主關喜,同時也是漢軍在江東的情報頭子,極爲精明能幹,深受劉璟的器重。
劉敏在江東呆了兩年,也一共只和她見過三次,知道她是直接受漢王管轄,所以對她也頗爲客氣。
關喜起身笑盈盈行禮道:“參見劉參軍!”
劉敏是漢王府的尚書從事,是政務官員,而關喜卻屬於軍方,軍職爲副校尉,兩人不是一個系統,劉敏也笑着回禮道:“不敢當,關校尉可有什麼消息?”
關喜嫣然一笑,“今天剛剛接到漢王的命令,和劉使君有關,使君請坐!”
劉敏坐下,關喜這才取出一卷紙條遞給他,劉璟送來的是鴿信,字跡非常小,劉敏連忙接過紙卷,打開匆匆看了一遍,點了點頭,他確實有任務了。
他想了想又笑道:“殿下命令我去一趟會稽郡,不知關校尉能否給我安排一條船?”
“沒有問題,不知使君何時動身?”
“我回去收拾一下,下午就動身。”
兩人又商量一下安排船隻的細節,這時,劉敏想起一事,便對關喜道:“現在建業民怨沸騰,校尉可稟報了漢王?”
關喜笑道:“我就是開酒館之人,這些事焉能不知,現在建業確實是怨聲載道,但我還要收集其它郡縣的情報,然後彙總後再稟報漢王。”“原來如此!不知別的郡縣是否會好一點?”
關喜搖搖頭,“據我聽到的一些信息,建業反而是稅賦最低,稅賦最高是會稽郡,其實是吳郡,所以吳越派系的官員強烈反對西征,就是因爲吳越兩地的民衆已難以承受了。”
劉敏沉默片刻道:“或許這就是漢王所期待,江東從內部先亂,有利於我們統一南方。”
關喜嫣然笑道:“劉使君是有學問之人,以後還要向使君多多請教。”
劉敏見她笑得又嬌又媚,容顏俏麗,忽然又想起她是寡婦,心中怦怦亂跳,連忙低下頭道:“不敢,有機會我們可以互相交流。”
關喜識人無數,閱歷很深,她看出劉敏的窘態,心中好笑,便道:“那就不打擾先生了,先生請先去用餐,下午我會安排好船隻。”
劉敏連忙行一禮,慢慢退下去了,關喜見劉敏頗爲知禮,對他頓時也有了幾分好感,她注視着劉敏背影遠去,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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