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歆想了想道:“夏侯淵的義女嫁給了崔林之侄,而曹植之妻正是崔林之女,他們之間有這種千絲萬縷的關係,自然不會太差。”
“這個我知道!”曹丕有些不耐煩道:“我是在問,他們在許昌的關係如何?”
“在許昌私下裡有沒有見面,微臣也說不準,但在公開場合,他們大概有四次見面。”
曹丕沉思片刻,又問道:“你覺得夏侯惇會支持他嗎?”
“這個我以爲,夏侯惇從個人感情上是支持曹植,但他也知道,曹植爭奪世子失敗,再上位的可能性不大了,他爲了夏侯一氏的前途,自然不會和曹植走得太近,儘量保持中立,可如果曹植又有了上位的可能,微臣相信,他一定會全力支持。”
曹丕點點頭,“看來他還在觀望,並沒有私心。”
停一下,曹丕又問:“這次許昌調糧,他是什麼態度?”
“夏侯惇是什麼態度微臣不知,但微臣知道他手下的幾個心腹大將對世子都非常不滿,認爲世子不公,是在打壓許昌,都叫囂不會再給世子賣命,結果被夏侯惇公開責打了五十軍棍,或許這就是夏侯惇的態度吧!”
曹丕當然知道夏侯惇必須要表態對合肥戰役的支持,否則父親也不會饒他,至於他真實的想法,誰又會知道?曹丕不由冷冷哼了一聲,“他倒挺會做人。”
“不知世子準備如何掌控軍權?”華歆將話題拉回了現實。
曹丕便暫時放下對夏侯惇和曹植的猜測,起身走了幾步道:“我打算讓曹仁出任合肥戰役的主將,你覺得是否可行?”
華歆知道曹丕是想通過曹仁來掌控軍權,不過這樣一來,就會破壞魏公的軍事部署,要知道張遼是合肥戰役主將,華歆沉思片刻道:“徐晃是壽春主將,其實世子可以讓曹仁取代徐晃,而合肥那邊,世子可以儘量拉攏張遼,只要張遼肯效忠世子,這豈不是平添一大助力?”
曹丕卻搖了搖頭,“張遼只效忠父親,在父親未去之前,他絕不會效忠我,這種人既不必拉攏,也不要打壓,順其自然就好,其實我打算任命他爲壽春主將。”
“殿下爲何讓他主管壽春?”
曹丕狡黠地一笑道:“壽春軍隊大部分都是徐州軍,是曹仁的部屬,但合肥之軍卻是冀州和豫州之軍,是父親的直屬軍隊,我需要掌控的,就是這支軍隊。”
華歆這才恍然大悟,豎起拇指讚道:“殿下果然高明!”
曹丕負手傲然一笑,“如果他識時務,我會給他高升機會,可如果他不識時務,不肯配合,那麼,我也只能將他晾在一邊了。”
次日一早,張遼趕到了壽春,數百騎兵護衛着張遼疾奔進了壽春城,聲勢浩大,城門處頓時一片混亂,正在城頭巡視的大將曹真奔上高聲喝道:“城防重地,豈容大軍入城,給我全部出城!”
他一擺手,千餘曹軍士兵一起涌上前,舉弩對準了張遼和他的親兵,堵住了他們去路,張遼當年與曹洪交惡,導致曹洪被責打貶職,張遼也由此得罪了曹派勢力,此時曹真見了張遼,自然也沒有好態度。
張遼心中大怒,自己是合肥主將,一個小小的曹氏假子也敢對自己無禮呵斥,竟然還敢舉弩威脅自己,但他剋制住了心中的惱火,冷冷道:“這不過是城池而已,又不是魏公行宮,哪有這些規矩!”
曹真已下了城,拱手道:“張都督若只帶三五個隨從入城,我不會阻攔,但你身後有幾百騎兵入城,這會威脅到壽春城防,作爲城防當值主將,我有責任防止隱患。”
“難道曹真將軍認爲我張遼要謀反嗎?”
“非也!這是我職責所繫,所有將領都一視同仁,沒有特殊,請張都督讓手下在城外等候,我們會保證張都督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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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遼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得忍下了這口噁心,回頭對親兵牙將道:“你們可在城外等候,我很快便出來。”
親兵們調轉馬頭向城外而去,曹真這才撤開攔路士兵,讓張遼帶着三名隨從前去行宮,剛到行宮大門,卻見行宮外站列着數百名騎兵,這些顯然不是行宮侍衛,他心中一怔,低聲對親兵道:“去問問他們是什麼人?”
親兵上前詢問,片刻回來道:“都督,他們都是曹仁的親衛騎兵。”
張遼慢慢捏緊了劍柄,心中極感屈辱,哪裡有什麼規矩,曹真分明就是故意刁難自己,他忽然明白了,這是曹氏家族將曹洪之死的責任算到了自己頭上。
侍衛已進去稟報,片刻,一名侍衛出來道:“張都督,世子有請!”
張遼忍住心中的不滿,快步走進了行宮,他跟在侍衛一直來到大堂,只見曹丕正和曹仁坐在堂上談論着什麼,張遼快步上前,單膝跪下向曹丕施禮,“卑職張遼參見世子!”
“張都督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曹丕並沒有起身相扶,甚至連曹仁也沒有起身避讓,就這麼坐在一旁受了自己半禮,雖然曹仁臉上帶笑,但這種笑顯然不是出於真心。
張遼今天連連受辱,直到這時,他纔有一種明悟,難道這些都是曹丕暗中指使,刻意打壓自己,張遼忽然意識到,曹丕招自己來壽春,絕不是什麼商議軍務那麼簡單。
想通這一點,張遼立刻冷靜下來,不再憤恨曹氏衆將的無禮,他又躬身道:“不知世子找卑職前來,有何重要軍務商議?”
“當然是爲了漢軍撤離合肥之事,這也算大事吧!”
曹丕向張遼身後看了看,又問道:“怎麼臧霸將軍沒有來?”
“啓稟世子,按照軍方規定,主將和副將不能同時離城,所以卑職便令臧將軍守城,沒有讓他同來。”
“哦!”
曹丕長長哦了一聲,又回頭問曹仁,“請問叔父,軍方有這種規矩嗎?”
曹仁呵呵一笑,“規矩談不上,只是戰時確實須慎重一點,張都督的做法可以理解。”
張遼臉色一變,曹仁好像是在替自己說話,但實際上卻是在落井下石,他立刻厲聲道:“曹都督這是罔顧事實吧!官渡之戰時,魏公頒佈了十三條軍規,其中第九條就是戰時主副將不得同時離城,這難道不是規矩嗎?”
曹仁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半晌才冷冷道:“我當然很清楚,那十三條軍規只是針對官渡之戰,文遠不必拿出來說事,赤壁之戰時,魏公又頒佈了十九條軍規,卻沒有主副將不能同時離開這一條,文遠怎麼又不說了?”
“不管是何時的軍規,只要沒有廢除,爲將者都必須執行,如果曹都督覺得我說得不對,我們可以一起去請示魏公!”
“哼!張都督這是在威脅我嗎?”
“我不敢威脅曹都督,只是在據實而言。”
張遼和曹仁爭鋒相對,整個大堂的氣氛變得十分緊張,曹丕有意緩和氣氛,笑了笑道:“大家都是重臣,這點小事不必爭吵,張都督請坐!”
張遼不再理會曹仁,在另一邊坐下,曹丕儘量語氣溫和道:“不知現在漢軍情況如何?”
“回稟世子,劉璟雖然撤離合肥,但並沒有遠去,他現在應該在蕪湖或者濡須口,引誘我們追擊,讓我們進入他佈下陷阱。”
“真是有趣,張都督怎麼知道漢軍沒有撤離?現在漢軍應該還沒有到濡須口吧!張都督居然就下了結論,莫非是劉璟事先寫信告訴了都督?”曹仁帶着譏諷的語氣問道。
張遼搖了搖頭,“這不用什麼情報,常理推斷便可,現在已是十月底,逆風逆流,葉輪船也只有少數,漢軍大部分戰船怎麼返回柴桑?所以我懷疑漢軍連巢湖都沒有離開,大軍就在巢湖之內。”
曹丕詢問所謂軍情不過是爲了緩和一下氣氛,他召張遼來壽春的真正目的是想換合肥主將,讓曹仁去合肥清理軍隊,通過曹仁將合肥之軍控制在自己手中,所以他要將主將張遼和副將臧霸全部召來,便於曹仁動手,但現在副將臧霸卻留在了合肥,這無疑增加了清理合肥軍隊的阻力。
曹丕並不甘心,他還可以再用虎符將臧霸調走,讓牛金出任合肥副將,曹仁爲主將,曹丕正要開口提換將之事,就在這時,一名侍衛急奔到堂下稟報,“啓稟世子,合肥方面傳來緊急鴿信,漢軍又有重新殺回來的跡象!”
張遼大吃一驚,騰地起身道:“漢軍殺回合肥,合肥形勢危急,卑職要立刻趕回合肥,請世子准許!”
曹丕和曹仁意味深長地對望一眼,兩人幾乎同時想到,這必然是張遼的安排,讓臧霸發來漢軍殺回的假消息,使張遼有藉口返回合肥。
曹丕擺了擺手,笑眯眯道:“文遠不必着急,且聽我把話說完,文遠守合肥幾個月,着實很辛苦,我想讓文遠改守壽春,爲壽春主將,文遠以爲如何?”
張遼愕然,原來曹丕是想把自己調離合肥,他沉吟一下問道:“如果我離開合肥,我推薦臧霸將軍爲合肥主將,臧霸將軍善於防禦,和漢軍對峙數月,對漢軍瞭如指掌,他守合肥,可保合肥不失。”
“臧霸將軍我也打算調回壽春,合肥主將由曹都督擔任,副將我決定讓牛金將軍出任。”
張遼的熱血驀地衝上了腦門,臉脹得通紅,他明白了曹丕的意圖,是想讓曹仁掌控合肥之軍,牛金爲副將,合肥將領的清洗將不可避免了,想到手下跟隨自己出生入死,與漢軍血戰,最後卻成爲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張遼再也忍無可忍,硬着脖子道:“卑職爲合肥主將是魏公親自任命,若要調離卑職,也需要魏公的命令,恕卑職不能從命!”
曹丕大怒,將黃金虎符重重往桌上一拍,“虎符在此,你敢不聽令?”
“虎符只能調兵,卻不能換將,要撤換卑職,必須要魏公手令,
“大膽!”
曹仁拔出劍,厲聲喝道:“張遼,你想造反麼?”
張遼後退兩步,手按劍柄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卑職在去年被授予合肥主帥,鎮南將軍,有天子節符在手,就算魏公坐鎮壽春,也不能輕易撤換卑職,世子要撤換卑職,請先拿出天子聖旨,或者魏公手令,否則,請恕卑職失禮!”
說完,張遼轉身大步離去,曹仁大怒,剛要喝令抓人,卻被曹丕擺手止住了,曹丕心機很深,他知道現在還不能和張遼翻臉,若對張遼翻臉抓人,就等於將父親的嫡系逼向曹植,自己會得不償失。
曹丕目光陰鶩地注視着張遼身影遠去,半響才冷冷哼了一聲,“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罰酒,我會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