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舊桃換新符。
西斜的陽光裡，城市安靜下來，偶爾能聽到一兩聲摔炮的響聲，熱火的菜市場，穿的跟小雪球般的茜茜，提着一袋零食，蹦蹦跳跳的爬上不遠一輛三輪車。
“胖叔叔，你看！”她在車斗上，朝從另一邊買了菜的趙德柱揚了揚。
胖子將十來斤豬肉放到小姑娘腳邊，又丟上去幾把菜蔬，“給你十塊，怎麼買這麼多？小小年紀，可別不學好啊。”
“纔不是！”
茜茜朝他皺了一下小鼻子，拍着塑料袋，甜甜的笑出一對酒窩，指着那邊的雜貨店，“裡面的阿姨很好的，茜茜說了好多祝福的話，就給我好多好多的零食。”
車座上，趙德柱偏頭看了一眼，一個婦人笑眯眯的朝他這邊看來。
“嘿…..那必須的啊，咱們茜茜嘴這麼甜。”胖子自然認得是誰，笑着說了句，喊道：“蹲穩了，咱們回家煮飯過年了，老亦他們估計都等急了，走咯！！”
吱嘎吱嘎的三輪車緩緩蹬出菜市場。
後方的雜貨店裡，不多時傳出吵嚷聲，之前的婦人笑臉收斂，伸過手，一把從櫃檯男人嘴裡將剛點燃的香菸扯下來。
“再抽一口，老孃信不信讓你大年三十在外面睡去，凍死你！”
斷了一根手指的男人不敢與女人的目光對視，“我怕你？！”的嘟囔一句，然後，縮了縮，將煙盒和打火機一起遞了過去。
“.….大過年的，我不跟你吵。”
徐秋花抓過煙盒白他一眼：“算你識相，趕緊去換身衣裳，我把店關了，到你女婿那裡過年夜，你女兒都打兩次電話了，真是女兒大了。”
“那也是我女兒體諒咱倆，你不懂！”
江建城在裡屋嚷道：“你看看咱這件衣服，好幾萬，那可是大手筆，老了能享福，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嘩啦啦的捲簾門拉下來。
徐秋花放下拉棍，朝出來的顯擺的男人呸了一口，“就你見錢眼開，等你女兒飛回來，還不把你數落一頓！”
“說到小瑜，現在航空公司該是給她放假了吧。”
“誰知道，趕緊閃開，老孃也要換身女婿買的新衣服……老貴了。”
“嘿，老孃們，還說我……”
除夕的陽光漸漸傾斜，照過行人、車輛稀少的長街，一輛出租車行駛過來，在一棟複式小區門口停下。
後座車門打開，一雙渾圓的長腿，穿着緊繃的牛仔褲，踩着黑色高跟鞋下倆，女子穿着粉紅色的高領長袖毛衣，接過司機從後備箱幫忙拿出的行李箱。
“謝謝師傅，新年快樂，早點下班回去吃年夜飯。”
另一邊車門也有女子下來，挎着小包，穿着黑色修腿的西褲，上身一件小西裝，波浪頭朝右側梳着。
司機哈哈笑了出來，拱手晃了晃：“美女們也新年快樂！現在我就回去！”說完，帶着滿臉的笑容，坐回去，又朝兩女揮了揮手，便是驅車離開，駛去街盡頭。
“小瑜，我跑去你家裡吃年夜飯不好吧。”
穿小西裝的女子挽着粉紅高領毛衣的江瑜，小聲說着，遠處的小區裡，不時有丟摔炮的小孩三三兩兩的跑過去。
聽到閨蜜的話，江瑜臉色紅了紅。
“什麼我的家啊，還沒結婚呢….安莉別亂說。”
胡安莉狡黠的笑了一下：“臉這麼紅，就算沒結婚，你心裡也早就巴不得嫁過去了吧，不過說起來，你男人真的好恐……好厲害……那樣的環境下，硬是闖出來。”
高跟緩緩邁着，江瑜仰起小臉想了想，想到了什麼，臉色更紅了。
“他…..是很厲害啊。”
不一會兒，就在前面一棟複式居民樓出現在視線之中時，身後傳來吱吱嘎嘎的鏈盤攪動的聲響，江瑜回頭看去，笑了起來。
胖子奮力踩着腳踏，騎着三輪衝過來：“小瑜，新年快樂！”
車斗上，陳茜茜抓住趙德柱的後背，站在那裡也朝兩名女子揮手：“阿姨，新年快樂，你看我們買了好多吃的！”
“叫姐姐！”胡安莉跺了跺腳。
不久，兩人加快了腳步，跟着三輪迴到居民樓前，幫忙拿滿車的年貨。
“這個重，我來我來——”
胖子殷勤的從胡安莉手中搶過一袋米，抗在肩上，又從對方手裡奪過一桶油，“你是客人，別拿了，到時候就張着嘴等吃飯就行了，小瑜，快快，咱們上去。”
江瑜微笑着看了看旁邊的閨蜜，又看了看趙德柱的背影，“走吧，還看。”
“我看什麼啊，我又和他不熟。”
胡安莉撇了撇嘴，抓着小包，挽過小瑜的手，這才一起走上了樓，偶爾遇到一些住戶路過，互相恭賀一聲。
“新年快樂！”
“萬事如意——”
恭賀的聲音裡，胖子將前面貼有福字的防盜門打開，嘈雜的人聲清晰的傳出，原本感到冷清的小瑜和安莉兩人，鬧熱的氣氛撲面而來。
恍如隔絕的兩個世界。
“犬女，那個還是生的，立！刻！把你的嘴挪開，閉上！然後滾出廚房——”這是周錦的聲音。
“我…….我是替大家試試有沒有毒啊…..”
客廳，有人繞過沙發，朝陽臺大吼：“電蟒，還沒好嗎？”
胖子進門將米袋放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怎麼了？怎麼停電了？”
“這要問磁王和電蟒…..”
狂鼠拿着遙控器，蹲在茶几旁邊看着漆黑的電視屏幕，幽幽的開口，忽然一拍腦門，放下手裡的東西，匆匆跑進屋裡，提着一個口袋，“BOSS吩咐的事，差點忘了，閃開閃開！”
擠過門框，小瑜和胡安莉進來，布丁叼着一雙拖鞋搖着尾巴，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放在女主人在面前。
“謝謝布丁！”小瑜彎下腰，揉了揉它小腦袋。
布丁愜意的眯起眼簾，溫柔的喚了一聲“汪！”
“這狗真聰明，那我的呢…..”
話還沒說完，布丁唰的竄了過去，抱着胡安莉的小腿，然後…….吐着舌頭，聳聳聳聳…….
捂嘴偷笑的江瑜，換着拖鞋，也不理會旁邊的一人一狗，轉頭來問胖子：“剛剛狂鼠古里古怪的，他這是幹嘛去？”
“不知道，說是老亦吩咐了什麼事……”
趙德柱聳聳肩膀，隨後，伸着脖子張口朝客廳大吼：“老馬，死哪兒去了！？”
“來了！”
廁所裡響了一陣沖水聲，馬邦理着褲襠打開門出來，一臉淡如佛，似乎並不在意趙德柱那聲大吼，將米和一些蔬菜、肉類，扛進廚房。
胖子跟着走了進去，瞪大了眼睛。
“周錦、小狗女，你們都出去，一個特別能吃，一個不怕毒死我們啊！！！”
倆女灰溜溜的走了出來，周錦舒展了纖細的腰肢，飽滿的胸房高高的頂起旗袍的布料，開叉的裙側邁開長腿，朝換好拖鞋的江瑜攤攤手：“就是幫忙而已…..一幫大老爺們兒，沒幾個會做飯，總不能讓boss來做吧？！”
看到這身段，從廚房裡出來的馬邦倒吸了一涼氣，“你們聊，我去廁所一趟，有點拉肚子。”
“大年三十的拉肚子？”江瑜看着呯的關上的廁所門，“他沒去買點藥嗎？”
犬女自然看出了端倪，畢竟她嗅覺異於常人，滿臉通紅想要說什麼，就聽門外，有聲音在說。
“誰不會做飯啊，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正是徐秋花從下面上來，身後還有丈夫江建城，她一進門，江瑜就叫了聲“阿姨，爸爸。”
書房那邊，夏亦也忙完出來，很乾脆的叫聲：“叔叔阿姨。”後，走到江瑜身邊，伸手拉過行李箱，“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還等電話，去機場接你。”
說着的時候，也朝旁邊擺脫布丁糾纏的胡安莉點點頭，算是見過了。
‘九爺’飛過來，落到夏亦肩膀上，“就是就是，朕好久沒見大灰機。”
江瑜抿嘴笑了一下，“我看機場外面還有一輛出租車沒客人，等在那裡，乾脆就拉着安莉一起過來，既能幫助那位師傅掙點錢，早點下班，也省得你多跑一趟啊。”
“也不怕遇到壞人。”徐秋花瞪了她一眼。
“嘿，壞人聽到我女婿名字，褲子都要嚇掉下來……”江建城在後面一拍手，正興奮想要繼續說下去，被老婆瞪的立即閉了嘴。
隨即，徐秋花推了推江瑜：“你們兩個到裡屋去聊，等吃飯吧。”
女子臉紅了紅，隨後被夏亦拉着朝臥室過去，江建城剛跟上兩步，就被徐秋花叫住：“你跟上去幹嘛？老不羞，跟我進廚房打下手。”
客廳瞬間只剩下周錦和犬女，和‘九爺’，烏鴉扇着翅膀，飛到沙發上，盯着黑漆漆的電視，嘶啞的大叫：“朕的後宮佳麗呢？朕的錦繡河山…….”
罪魁禍首的磁王抱着一個沙發枕頭，老年癡呆般的坐在那裡裝聾作啞。
……
臥室內，燈光橘黃，照着擁在一起的兩人。
嘭的，齊齊倒在大牀上，四脣分開，江瑜支起手肘，撐着臉頰就那麼看着面前的男人，手指在他胸膛輕柔的滑過。
“一下飛機，我就拉着安莉過來了，省得你多跑一趟，是不是很乖啊？”
“嗯。”
“那……那……你要怎麼獎勵我這個女朋友呢？”
江瑜收回輕撫的手指，張開白蔥般的手掌，在夏亦視線裡晃了晃，“.….你看漂不漂亮？它上面似乎少了一個小東西喔。”
那邊，夏亦的聲音在說：“是不是這個？”隨即，大手握成拳頭，塞進白皙的手掌裡。
“纔不是這個……”江瑜臉色漲紅，將頭埋在被褥上，雙腳勾在半空，踢了兩下，細微的聲音在被褥裡響着。
“胡安莉出的什麼餿主意，太羞人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時房門那邊傳來敲門聲，馬邦將門打開，一臉淡然的看到門外站着的身影，“原來是你啊，今天年三十，不歡迎你！”
房門就要關上，戴着鐵手套的手掌伸進門縫，東方旭只是保持微笑，說了句：“你做不了主。”
指尖輕輕一推，將馬邦推的向後退出幾步。
便是舉步走了進來，緊挨着房門的廚房裡，徐秋花探頭看了一眼，又返回去，提着一把菜刀站到門口。
“大過年的還不安生，出去！滾出去！信不信，老孃剁了你的手——”
江建城連忙將她拉進去時，蹲在角落裝傻的磁王眯了眯眼，唰的站起來，擡手，周圍的鐵器齊齊飄在半空。
“沒聽到boss丈母孃的話？”
“原來你也在啊。”東方旭並不在意周圍充滿敵意的目光，直到寢室那邊的門扇打開，見到正主出來時，消瘦的臉上，陡然露出笑容。
“夏總真是貴人難見一面。”
“還沒來得及恭賀東方榮升局長，今天怎麼想到我這裡來。”夏亦拍拍小瑜的後背，“去客廳看電視。”隨後，徑直朝書房過去，輕聲對背後戴鐵手套的男人，說了句：“這邊說話吧。”
東方旭站在那裡沒有動，依舊笑眯眯的，就在夏亦疑惑的目光看來時，從懷裡掏出一封紅包，“這是通勤局新年紅包，雖然夏總不差錢，但心意還是要帶來。”
“會做人。”馬邦倒是不客氣，將那封紅包接了過來。
原本緊繃的氣氛鬆緩下來，東方旭便是要告辭離開，夏亦留他吃飯。
“不了，還有兩個地方要跑一趟，當了局長，擔子就比以前重了，先走一步，不用送！”
外面的房門關上後，趙德柱摩挲着圓潤的下巴，偏頭朝夏亦看去，“老亦，你覺不覺得，這東方跟以前不一樣了？”
“人都會學着成長，你現在不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是麼？我哪裡不一樣了？”
“…….又胖了幾斤。”
衆人一陣大笑，將漸漸黑下來的客廳填滿了名爲溫馨的東西，夏亦拉着江瑜走到陽臺，電蟒還在陽臺角落汗流浹背的修理電錶。
其他人也跟着出來，好奇夏亦讓他們看什麼。
“都準備好了？那你趕緊走遠一點。”夏亦收起電話，回頭，目光掃過好奇的江瑜，伸手將她攬了過來，望着遠方的天空。
“新年，自然要放煙花的啊。”
他手裡還有一個黑色的遙控器，在大夥面前按下，下一秒，就聽遠方傳來轟的幾聲，那巨大的震盪傳到這邊，窗戶都在嗡嗡的震動。
片刻，一團一團的煙花衝上天空，噼裡啪啦的爆開，密密麻麻的璀璨各色光亮，在漆黑的天色裡組成‘新年快樂’的大字。
江瑜摟着自己男人的手臂，將頭靠在肩膀上，眸底倒映着一道道飛上天空的煙花。
“好漂亮…..”
周錦環抱着雙臂，哼了一聲，小聲道：“我也想要。”
“諾，我給你抱！”郭滿媛將身子湊上去，“將就一下嘛。”
煙火過了許久，廚房那邊，徐秋花端着菜餚走了出來，大喊：“開飯了——”
衆人看着黑漆漆的客廳，想到一個問題，目光齊齊看向那邊還在修電錶的電蟒，後者呯的將螺絲刀砸在地上，大吼：“看我做什麼，我是會放電，可我不會修啊！”
“哦噢…..會放電？！”衆人齊聲。
不久之後，滿臉烏黑的狂鼠也回來了，客廳裡燈火通明，烏鴉窩在沙發墊上，一邊看着電視裡播放的宮廷劇，一邊啄食麪前餐盤裡的魚肉。
不時發出：“朕纔是真的，愛妃，看這裡！看這裡！”
旁邊餐桌，暖黃的吊燈掛在餐桌上方，圓桌圍坐一圈人，徐秋花舉着酒杯滿臉通紅的朝衆人豪爽的敬酒，一一問他們。
“老是聽說異能者，異能者到底是個啥？有什麼不同？”
旁邊的丈夫江建城將她拉坐下來，低聲道：“秘密，怎麼能隨便問人家。”
磁王哼了一聲，只是捏着酒杯，放在一隻大碗裡的湯勺平端旋轉起來，飄到湯水錶面，搖搖晃晃的，像是在表演水上芭蕾。
“這就是我的能力。”
徐秋花眼睛都看直了，平常人的世界哪裡能看到這些，連忙朝丈夫旁邊的狂鼠問道：“那你呢，他們都叫你外號狂鼠，是不是打洞很厲害？”
“.…….”林文生沉默了一下，指着外面，“剛剛你們看的煙花，就是我弄的，我的能力就是擅長各種爆炸物。”
“那你怎麼回來的時候，黑不溜秋的。”
林文生垂了垂臉，拿着紙巾摸過臉上的一道黑煙，有些不好意思：“煙花第一次做……而且，我還沒跑開，boss就按下爆炸了。”
衆人又是笑了一陣，徐秋花看向周錦，“你呢你呢？”
“放毒，這裡不展示了，就不給醫院添麻煩。”周錦禮貌的笑了笑，剛夾了一筷菜，就被旁邊的犬女嗖的搶走。
江建城抿了一口酒，放到桌上，叫道：“我知道小郭的能力是什麼了，應該是特別能吃——”
“特別能吃算能力嗎？”徐秋花在桌下掐了他一把。
原本視線看去電蟒時，卻是直接越了過去，對方能力她不用問都已經知道了，只見電蟒端着酒杯，兩隻耳朵上夾着夾子。
牽着一根零線，一根火線延伸到陽臺，鏈接在電閘裡面。
——人形發電機。
********
夜色深下來。
“今天年三十，要不我給大家唱一首老歌…….”江建城明顯喝高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端着酒杯，通紅的眼睛掃過在座的所有人。
高聲唱了出來。
“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喂喂，不應景啊，換一個換一個！”
“就這個好……”
餐桌依舊火熱，過的許久，衆人齊齊站了起來，朝餐桌中間舉杯，聲音高亢。
“祝願大家新春快樂，來年萬事大吉——”
“也祝，所有讀者們新的一年，吉祥如意，事事順心，豬年大富，財源廣進，身體康泰，早生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