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氣氛異常沉重。
君宇墨一語過後,便一直不急不慢地敲着案桌,敲得張成心下如有急鼓敲擊,忐忑難安,敲得袁良臉色蒼白,背流冷汗。
就在二人即將無法忍受之時,君宇墨開口了,聲音低沉緩慢,卻足以讓帳內的每一個人聽見。
“既然你說,本王不配當主帥一職,那本王便不以主帥自稱,而於‘戰王’的封號,這是當今聖上賜的,本王也不稀罕,現在,本王僅以墨王的身份與你探討你剛剛提出的問題。
首先,從君臣朝綱來講,你剛剛對本王的無禮,便是犯了以下犯上這一例,若本王今日有心要你命,那你頂上人頭隨時有落地的危險。你能力與本王相差太遠卻妄想以卵擊石,這說明你易衝動性格粗暴。
其次,你口口聲聲說是爲國爲民爲你的兄弟們,卻不過是爲了自己成就名利的野心。你可知道,一旦開戰,就必會流血,必會有生命消逝。你如此急着開戰,也不過是爲了自己能早日得賞封功罷了。本王說的可對?”
“那……那又怎樣?!像你們這種生來便恣意踐踏百姓們尊嚴的人怎麼會懂我們這些‘賤民’的苦衷?!少羅嗦!要打要殺隨你便!老子全認了!”張成粗着脖子暴怒道。
君宇墨擡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點着桌子,半垂的眼瞼看不出他的表情,“你對本王的不滿,不過也是妒忌着自己沒有的東西罷了。本王有着令你欽羨的身份,而你沒有。你許會覺得本王比你幸運,一出生便比你高貴,可是,這世間便是如此,世間本就無所謂的公平。你自稱賤民,卻忘了,踐踏你們尊嚴的‘貴人’,在衆多百姓當中也不過是屬於極少的一部分,就如大海里的一盆水,而其餘大部分的人,都沒有人認爲你是賤民,你只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罷了。另外,若你自己把自己歸於賤民一類,即便所有人認爲你高貴,你本質上也還是個賤民。自古英雄不問出處,自古寒門多英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若你連這一點寂寞連這一點苦都受不了,那你,又有何資格談論成功?”
“不過,你明知不敵本王,卻仍膽敢怒罵本王,也是勇氣可嘉。但是,開戰不是有一身蠻力就可,有勇無謀,只會讓血流更多。你可知道,你嘴中的窩囊廢,七個月前,用計退了敵兵救回了衆多無辜百姓,雖然沒有做到不失一兵一卒,卻也把傷亡拉至了最少……但是,你說的沒錯!”
君宇墨身上的氣息突然一變,染上一抹淡淡的憂傷。
“本王確實窩囊,只想窩在女人懷裡……但是,你錯了,本王后院從未有過任何侍妾,也從未上過青樓。”他的一生當中,只有一個女人,也只會有一個女人。
“你剛剛對本王的辱罵,本王不與你計較。但是,”君宇墨擡起冷眸覷着他,“你對煙煙的不敬不能就這麼算了。自己下去領罰吧!”
“憑什麼?!”張成突然直接跳起來道,“你要罰我可以,我認了!可你憑什麼爲了一個女人而打壓我?!”
君宇墨擡起淺眸望向他,不容置喙道,“就憑,本王出身比你高貴,本王是貴人,而你,是賤民。帶下去!”
“是!”
星離早就對這個張成不滿了,此時聽到君宇墨的命令便立即出手,不顧張成的反抗,三兩下便把他制服。
“放開老子!老子不服!”張成雖有一身蠻力,也懂得一些拳腳,可是,未經過訓練的他哪會是星離的對手。
星離揪起張成的後衣領輕飄飄地把他丟出了帳篷,就如同手裡抓的是一隻小雞一般輕鬆,張成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粗紅了臉就想破口大罵,卻被星離點住了穴道。
招來兩個士兵,星離吩咐道,“帶下去,好好看着,待他穴道自動解開了再狠狠地打!”
“是!監軍大人,要打多少板子?”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人這麼叫自己,可星離還是有些不適應,撓了一下腦袋擺手道,“打到他不再罵人爲止吧……嗯,要不先打個百八十板先,若他還敢罵人,就接着打!嗯,拖下去吧,別打死就成了。”
“是!”
讓人把張成帶下之後,星離轉身想要欲回帳篷,卻被後來跟着出來的袁良攔住了。
“大人,能否罰輕點?張成他定是知錯了!如此重罰,張成身子必定承受不住!懇求大人饒了張成一回!”袁良一出來便聽到好友張成要挨板子的消息,急忙上前對星離跪下求情道。八十大板,便是張成身子粗壯也受不了啊!
星離忘了,這八十大板對沒有內功的張成來說的確是過了。他在千機閣經常挨板,且分分鐘都是上百個板子,所以一時也覺得一百個板子沒什麼!
被袁良這麼一跪,星離這纔想了起來,遂不耐道,“行了,行了,那就六十大板吧!”
“可是……”袁良面色有些爲難,即便是六十大板張成也承受不住啊!
星離蹲下身子,睨視着他,冷笑道,“怎麼?你別再和我……嗯,本監軍說他連這六十大板都受不了!”
“不……”袁良的性子不同於張成的粗獷,他自幼便立志考科舉,可鄉試落了榜後一度灰心,後來正值好友參了軍他一個衝動下便也報了名。此時被星離這般居高臨下的看着,瞬間便冷汗直冒臉色發白。
但爲了自己的好友,也只能哆着嘴皮子道,“大,大人,主帥既已不追究張成的錯了……能,能否再,再寬恕一下……”
“你是不是也認爲,他罵得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不值得受如此大刑是吧?”
“……是。”袁良硬着頭皮道。自古以來。女子本就依附男子而生,主帥他怎能因爲一個區區女子而罰張成呢?這樣是會失軍心的。
“呵!”星離冷嗤,“對於你們來說,或許權利,或許金錢,或許名譽纔是你們的天下,可是,我們公子的的眼裡,只有王妃,只有芷煙小姐纔是他的天下。王妃在公子的眼中是比名譽比尊嚴甚至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的珍寶,公子寶貝都來不及呢,怎麼容許你們踐踏辱罵?”
公子對芷煙小姐的情,他打小便看在眼裡,起先是好奇,對芷煙小姐的尊敬也只是因爲公子下的命令,後來慢慢變成了佩服,再到如今的死心塌地——他只認定芷煙小姐一人是他們的王妃!是他們千機閣的閣主夫人!
公子對王妃的情早已深種,連他自己都不捨得說她一句,怎麼會允許別人對她說三道四呢?芷煙小姐便是公子的逆鱗,說了芷煙小姐的不好就是觸了公子的逆鱗,這比直接踐踏公子的尊嚴還要嚴重的事情,公子豈能不怒?
若是公子面對侮辱侮辱芷煙小姐的人無動於衷,那才事情有怪咧!
“所以,你現在還覺得本監軍對張成的懲罰輕了麼?”
星離說完這話後便不顧袁良的慘白臉色徑直越過他向帳篷走去。
入了帳篷,便見君宇墨隻身孤影的坐在案前,背影是說不出的落寞與寂寥。
“公子。”星離有些心疼,也有些擔憂。也不知道剛剛被張成那莽漢那麼一鬧,公子會不會又犯了心痛病……
也不知君宇墨如何做想,他低垂着的眸子對着案上的戰圖怔愣出神,許久後,他才揹着星離開口道,“星離,去準備吧!一個月後開戰!”
“公子?”星離有些驚訝,公子這是認真地麼?
“我們在這西北也待得夠久了,回去吧!”君宇墨喃喃回道,目光向着京城的方向。
他原以爲留在這裡,便能減淡他對煙煙的相思,他害怕回到京城看到那些熟悉的地方,那些到處都有着煙煙身影的地方,會忍不住想她,忍不住去找她……可是,他錯了,即便他身在京城千萬裡之外,他一樣想她想得發慌想得痛了心。
張成的指責也並非不對,他的確懦弱。他在逃避沒有煙煙的現實……敵軍雖難纏,卻也不是無法可解,他只不過是不想解開罷了!七月前敵國的毀約重卷,正好給了他逃避的藉口,合了他心意。
已經快要一年了,他再留在這西北耗着也無用……不如早一日回去,爲煙煙打點好一切,等着她歸來……
君宇墨素手撫上心口,那裡,是當初煙煙給他刻下的畫。
煙煙,你可知道,你的畫已滲入我心裡,入了我靈魂,即便沒了這具皮囊,我也會清楚地記住,輪迴轉世,都無法忘記了……
煙煙,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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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狀態不太好……若是明日無意外的話,小墨墨回京,小煙煙也接着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