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杉菜的女兒,晴子的心情才漸漸好起來。杉菜推着育嬰車把她帶出來時,小女孩已經睡着了。她有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臉蛋,超級迷你的手腳,和爸爸相像的長睫毛,和媽媽相像的紅嘴脣……
美得就像天使一樣。
除了傻傻地重複好可愛好可愛這句話,激動萬分的晴子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美作笑她:“這麼喜歡,你也趕緊生一個算了。”
晴子的臉僵了一下,對上花澤類的目光,有些尷尬。西門連忙撞撞美作的手肘示意他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沒看到我家公主在睡覺嗎,你們都給我安靜點!再吵不給你們看了!”道明寺護着嬰兒車瞪着一干衆人小聲吼道,儼然一副好爸爸的架勢。
晴子撲哧笑出來,他那樣子還真像一部電影裡的超級奶爸。不過她也挺感激他,一句話無形中化解了她和花澤類的尷尬。
吃過豐盛的午飯,新一代好爸爸道明寺親自把孩子抱回嬰兒房。美作,西門和花澤類在二樓的遊戲房打起了桌球。
晴子看了一會兒,有些睏倦,下樓跟在打毛衣的杉菜告辭,準備回家。
杉菜連忙起身攔住她:“中午只請了你們幾個親近的朋友,彩子有事來不了,你可不能這麼早就走了,正式的宴席晚上纔開始呢……”
晴子笑着拒絕:“我再不走,道明寺學長又要說我吵到你們寶貝了。”
“聽他瞎扯淡!”杉菜一罵完,連忙呸呸呸,“在孩子面前也這麼粗魯就完了……”
晴子笑:“學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改天我會再來看小公主的……”
“那好吧。”杉菜無奈地聳聳肩,“我送你出去。”
“別,你不才做完月子嗎,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那我叫個司機送你。”
“不用了……”晴子還沒說完,杉菜就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類,晴子要走了,快下來送送她。”(有人肯定要問了,杉菜大姐頭爲什麼不直接用吼的了?因爲道明寺家的房子實在太大,吼也未必能聽見……另外,如果不小心吵醒小公主,即使對象是老婆大人,道明寺也會變身成怒龍的……)
“……”
花澤類的車停在離道明寺家有段距離的一個停車場。晴子和他一起走在路上,疑惑地問他:“怎麼把車停那了?聽道明寺家不是更方便嗎?”
花澤類安靜地看着她,不答。
晴子頓悟過來。他是特地把車停在那裡,然後在道明寺家門口等她一起進去。
過去種種甜蜜忽然倒帶,面對花澤類的目光,晴子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惆悵,無法直視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眸。
兩人並肩又走了一段,終於到了停車場門口。花澤類幾不可聞地微嘆一口氣,對晴子說:“你在這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上了車,吹着涼絲絲的空調,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夏日風景,晴子有些迷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困了就睡會兒吧。”花澤類輕聲說。
晴子嗯了一聲,閉上了酸澀的眼睛。昨晚K書K到半夜,今天又起了個大早,她真是困了。
車子是花澤類以前常開的那部,車廂裡的香水還是那個牌子,花澤類的身上的味道也還是那麼清新……
這熟悉的一切讓她迅速放鬆下來睡着了。
當她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燦爛的晚霞,火紅火紅的,天空似乎在燃燒。天空下,是洶涌滂湃的大海。
花澤類坐在沙灘上,背影寥落。
晴子揉了揉眼睛,下車走到他身邊坐下。
“你在想什麼?”
花澤類仍然凝望着大海:“海的那邊是什麼?”
“海的那邊自然是大陸了。”晴子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嗎?那麼如果我順着海水漂流,就會漂流到另一片大陸上?”
晴子怪異地看着他:“你怎麼儘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要告訴我你想游到對岸去!”
“呵。”花澤類輕聲笑了,“我不會的,我怕鯊魚。”
“哦?你還會怕鯊魚?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晴子刻意使自己的語氣輕鬆起來。
“你怎麼會以爲我天不怕地不怕?”花澤類一臉茫然。
“因爲你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的樣子啊,所以……”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乎?”花澤類凝視着晴子的眼睛。
他灼灼的目光,讓晴子的心跳沒來由地亂了節拍,飛快地別開眼,她小聲說:“你不是有句口頭禪叫我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嗎……”
花澤類沒有接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花澤類不知在想什麼,掬了一把沙子放在掌心,握緊然後又攤開,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沙子從指間流走。
“爲什麼握緊是失去,放手也是失去……”他的聲音中有化不開的哀傷。
看到他這個樣子,晴子也有些哀傷:“你不是說你已經想開了嗎?”
“對於杉菜我確實已經釋懷了,可是……我無法對我的命運釋懷,它爲什麼一次又一次地玩弄我,一次又一次奪走我的希望?”
晴子第一次看到這樣無助悲慟的花澤類,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心亂如麻。
花澤類突然抱住了她。
晴子愣住了,過了幾秒纔想起要掙扎,花澤類卻不肯放手。
“兩分鐘,只要兩分鐘就好……”
“唉……”晴子嘆口氣,無奈地任他抱着。
約摸過了兩分鐘,花澤類很守信地放開了她,垂下眼眸說:“對不起……”
“別這麼說……”晴子心裡很不好受。
又一次沉默。
晴子舔了舔乾澀的脣,主動找話題:“你什麼時候回美國?”
“明天……”
“這麼快?”
“公司最近出了些事……”說到這裡,花澤類眉宇間有些淡淡的擔憂和疲憊。
晴子不假思索地說:“工作再要緊,你也要注意身體……”
花澤類怔了怔:“晴子,謝謝你。”
“別這麼客氣……”晴子笑了笑。
“晴子,你變了。”奪目的雲霞下,花澤類定定地望着她。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晴子摸摸臉,故意嘻嘻哈哈地臭美打破尷尬,“是變漂亮了嗎?”
花澤類淡笑着點頭:“是,漂亮了。”
“沒有啦……”晴子的臉皮到底不夠厚,馬上不好意思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有個問題我都忘了問你……”花澤類的表情認真起來,“你,最近好嗎?”
晴子心底劃過一抹溫暖的感動,即使分手了,他對她還是這麼溫柔這麼關心。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鹹腥的海風吹過,熱熱的,晴子和花澤類安靜地看着彼此,空氣裡有什麼東西流過,稍縱即逝。
分手的情侶互相問候對方好不好,晴子覺得這一幕有點像惡俗電視劇的情節有些想笑,可是臉部僵硬,她笑不出來,心底滿滿的的都是悵然。
花澤類難過,她也跟着不開心。她有點害怕他會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如果他問了,她肯定會誠實地告訴他自己和流川楓在一起了。
那麼,他的心情肯定會變得更差……不是因爲她,而是因爲她可以在輾轉那麼久後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對比他只能一次次看着喜歡的人越走越遠,他心裡該多麼難受……
結果花澤類什麼都沒問,也沒有再說她到底哪裡變了。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然後把手伸給她:“我們回去吧。”
在耀眼的天空,花澤類顯得格外溫柔。烏黑的頭髮,白襯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清淡表情,熟悉的手掌……
有一瞬間,晴子分不清時空,產生了錯覺,好像她和花澤類從來就沒有分手,他還是她最親近最依賴的那個人。
手機鈴聲大作,將她帶回現實。
晴子慌亂地把手機掏出來,看着上面流川楓的名字更加慌亂。擡頭看一眼花澤類,他已經收回手,放進了褲袋裡,望着馬路上泊着的車子,淡聲說:“我去車上等你。”
劉海遮住了他的臉,晴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他的背影更寥落了。
壓下心底那抹悵然,她接起了電話:“喂……”
流川楓催她快點回家。
“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晴子說完就要掛。
“等等!”
晴子詫異地問:“還有什麼事?”
流川楓沉默片刻。
“到底有什麼事啊?你直接說出來嘛。”
流川楓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冷:“你在哪裡?”
“海邊……”晴子不敢騙他。
“去海邊做什麼?”流川楓聲音的溫度急速下降。
晴子有些無語,他在逼供嗎?
但她還是很老實地回答:“回家時路過,就來吹吹風……”
“和誰?”
“……”她可不可以不說啊?
“說話。”
“……和花澤類,你千萬別誤會啊,我們是在杉菜學姐家遇見的,他就是送開車送我而已……”晴子忙亂地解釋。
流川楓一言不發地聽她說完,只說了四個字:“馬上回來!”
然後就掛斷了。他那語氣,冷得晴子懷疑自己的手機是不是冰塊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