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藍笑道：“何必像炸毛的貓一樣，說不定我能幫上你的忙呢？”
疤臉女子懷疑地看她一眼，這時候她終於有心思打量這個神秘詭異的女人。卻見她一身綺羅麗裝，璀璨玉石的髮簪，氣質雍容清冷，竟然不遜色於自己見過的任何富家小姐，甚至遠遠超過。那種清貴高雅的氣質，可不是小門小戶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而且從剛剛她尾隨自己的行爲看，武功也不弱……
這到底是哪家出來的女兒，如此出色，爲什麼她卻聽都沒聽說過。
“你真的想與我同行？”疤臉女子這時候已經有些心動了，最後試探道。
鬱藍點頭，道：“我叫鬱藍，鬱鬱蔥蔥的鬱，藍色的藍。從延都來，隻身一人，本是四處散心，聽說苗族風土人情神秘迥異，便想見識見識。若你所說的同行是離開這裡到苗疆去，那便是了。”
疤臉女子看了她片刻，沒從她的眼神裡看出端倪，便直言道：“我是申屠若薇，申屠家的三小姐。”
鬱藍見自己隨口所說，居然是真的，心下也有些差異，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這裡不方便，不如找個清靜地方細細商量。”
兩人就地找了個附近的茶館，來到二樓的臨窗隔間，要了茶和點心，坐下細談，費用自然全部是鬱藍墊付。
“這裡只有你我，把那疤痕去掉吧，”鬱藍雖然承受力不低，但吃着東西，對着一張潰爛的臉，她也實在沒什麼胃口。而且她很好奇這位申屠三小姐長什麼樣子。
申屠若薇也沒有推辭，擡手小心在臉頰下頜靠近耳根的地方，慢慢摸索着揭下來一小塊肉色的皮膚，接着整塊疤痕都被揭了下來。她順手將臉前凌亂的劉海撥到腦後，露出一張明麗冶豔的面容來。申屠若薇這張臉是真心的漂亮，而且就算是不苟言笑，也透着股魅惑妖嬈的氣息，似乎是天生的嫵媚風流。
鬱藍在延都見慣許許多多的美人，並沒有像這裡的人一樣對這張臉多麼驚豔或是嫉妒。要說美人，她那顏家二小姐顏丹詩可算是清麗脫俗、溫柔絕塵的頂峰，而皇后蘇憶菀可以說是集雍容華貴與柔美婉約與一身的頂峰，連女子中少見的英姿颯爽、明快爽利，也給朝雲公主佔了去；再說她自己都是個靈性十足少見的百變絕色，看鏡子都夠了。
申屠若薇從小習慣了周圍或是嫉妒或是貪婪的目光，見過她的女子，幾乎眼底都夾雜着一絲嫉恨，對於鬱藍這副自自然然沒什麼反應的模樣，讓她忽然有種格外舒心自由的感覺。
“果然是傾國傾城，”鬱藍笑着誇了一句，轉而道，“那麼若薇姑娘，現在，咱們把事情從頭說起吧？”
申屠若薇卻搖頭，兩人認識不到半個時辰，她心底戒備依然在，道：“我先要知道，你有什麼力量自稱能幫助我。”
鬱藍漫不經心地用如玉白皙的纖長手指把玩着杯子，褐色的茶杯襯着晶瑩的膚色，竟讓人有種肌膚透明的錯覺，她道：“第一自然是銀兩，你需要多少我就能給多少，就算是你想從這富民河畔買一艘畫舫來，我也不是沒辦法。第二麼……自然是武力，只要
不是面對千軍萬馬，百人中突圍而出，護你毫髮無損，我還是能做到的。”
申屠若薇心頭震撼，她從小在富民河畔長大，怎麼會不知道一艘畫舫的價格，眼前這女子看起來只是富貴人家閨房出來遊玩的小姐，竟會有如此大的手筆！就算是再有錢的人家，除了最頂上的天潢貴胄，誰會願意給一個註定要嫁爲人婦的女兒這麼多的資助，所以眼前的女子，必定是自己有生財之道……
申屠若薇仔細思索片刻，卻怎麼也想不到，誰家的女兒有這等本領。雖然她對延都的事瞭解甚少，但從小浸淫在說書先生和親戚妯娌的八卦中，誰家女兒繡工精妙無雙，誰家小姐容貌傾城，誰家小姐學富五車，誰家小姐書畫雙絕，她都是能一一道來的。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想不到，申屠若薇索性直接開口問道，“這般本領，我卻不曾聽說過你的名字。”
“你當然不會知道，”鬱藍輕輕笑了起來，“因爲我在別人口中，是個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
申屠若薇怔在那裡。
鬱藍沒有多做解釋，轉而問道：“嫁入陳氏的事情，你還沒有解決是不是？”
申屠若薇沉默了一會兒，道：“爲何要費心思解決？我直接離開便是，申屠家的一切，與我無關。我……其實並不姓申屠。”
鬱藍語調上揚地“哦”一聲，有些意外，道：“怎麼，其中還有什麼大戶人家的辛秘往事？”
申屠若薇臉上露出個譏諷的笑容，答道：“是醜事。”她低頭輕輕摩挲着手中茶杯，淡淡道，“這件事，要從十八年前說起了。”
十八年前，申屠家大小姐申屠幽月年方十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和四處經商遊走的三哥同一支商隊一起繞過無人之境，來到越陵境內。兩國雖然勢同水火，但生活在邊境的百姓，並沒有內陸人民那麼大的怨恨和執念。與越陵的交易都是私下進行，人人心知肚明。
但是那一次，大延的守將校尉像是收到了什麼命令，忽然開始周密嚴厲執行規章起來，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守將們卻以私通帝國的罪名，將商人們一個個抓了起來。申屠幽月便是這個時候和三哥走散了，她沒被抓走，卻是因爲有人覬覦她的美色，將她挾持私藏了起來。
恐懼而驚慌失措的申屠幽月差點被人玷污了身子，危急之時，出現了一個英俊不凡的男子，救了她。
“那人說自己名叫李言弘。”申屠若薇說起這些事，連細節都一一道來，似乎當時她便在場一般，“他生得高大俊美，武藝高強，對她說話輕聲細語，溫柔和善。這樣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申屠幽月覺得，就算是自家的兄長弟弟，也沒有一個比得上的。”
話的內容是風花雪月，申屠若薇的神情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她漠然的眼神中似乎還摻雜着一絲怨恨，低低道：“英雄救美，他們像許多話本里的故事，陷入了愛河。申屠幽月一心想着將這個男子介紹給父兄，叫他跟自己一起走。但男人卻不肯答應，彷彿有什麼難處。申屠幽月此刻才感覺到危機，她不知道這個男人
是哪裡人，祖籍何處，有沒有兄弟姐妹，她要求李言弘帶她去他家看看，卻依然被拒絕了。”
說到這裡，鬱藍已經差不多能猜到結局，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只靜靜地聽着。
“他們一直在邊境一個村莊裡隱居，開始還甜甜蜜蜜，”申屠若薇繼續道：“後來兩人開始爭吵，但其實只是申屠幽月單方面的憤怒，她天生是個大小姐，連吵架也不會，只會哭泣。而她那個情郎李言弘，根本無動於衷。終於有一天，申屠幽月早上醒來，發現枕邊的人不知去向，只留下一袋金銀和一支玉笛。”
鬱藍無端端地想起了前世看的電視劇裡，有個夏雨荷的女子，一夜恩澤，然後是無情離去，留下信物，對方似乎也是這樣的後果。想到這裡，她忽然渾身打個激靈，不是吧……
申屠若薇沒感覺她的腦補，自顧自地繼續道：“她在那裡等了半年，始終沒有等到那人回來，她不得不回家了，卻不是因爲不想等，而是不能等了。她懷了身孕，半年過去，肚子越來越大，做什麼都不方便，只能回家求助族人。”
未婚先孕，可以想象申屠家的長輩們是何等的震怒，周圍的同輩甚至小輩們看她的眼神是多麼異樣。申屠幽月卻不肯照母親叮囑的，說自己是被人強迫，硬要說自己是心甘情願的，這一回答在當時的陽曲霎時間成了衆人的笑柄和茶餘飯後的談資。
申屠家長輩無法忍受這種屈辱，命令申屠幽月面壁思過，對外則表示並沒有什麼孩子。後來申屠幽月生下來一個女嬰，她看也不看這個女兒一眼，等身子一好，便獨自跑回了邊境的小村，癡癡地等她的情郎回來找她。
“沒錯，我就是那個女嬰。”申屠若薇漠然道，臉上沒有表情，眼裡卻全是冰冷的恨意，“我被三舅暗地裡收爲義女，以他親生女兒的名義，在他膝下長大。但是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拿我當真正的申屠家子孫。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個給申屠氏抹黑的野種。”
鬱藍不禁問道：“那你孃親現在……”
“她不是我的孃親！”申屠若薇咬着牙齒道，“我沒有這般寡廉鮮恥的孃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記事以後只見過她一面，她已經開始吃齋唸佛，說是看透了紅塵，要常伴青燈古佛。我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是！”
鬱藍心想果然是個烈性子，擡手爲她斟了杯茶，遞過去，一邊問道：“那你這次逃出來，是準備去找誰？”
申屠若薇抿着脣，接過茶水啜了一口，慢慢平復心情，這才答道：“奶奶聽說那陳晉汝荒誕無恥，粗暴狠毒，家中妻妾甚多，不忍見我跳入火坑，便給了我信物，讓我去找她一個故人。”
鬱藍不由得問：“所以你要去苗疆，你奶奶是苗女？”
申屠若薇搖頭，答道：“奶奶年輕時活潑聰穎，嫁入申屠府後對老祖宗很感興趣，便和族長一起去苗疆遊歷，認識了老祖宗的親族。”
鬱藍想了想，道：“那麼你這樣離開，陳氏不會對你族人有怨恨麼？且不說你小時候受了什麼苦，你忍心你奶奶一起被牽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