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鄉政府下班了,衆人三三兩兩的離開。
因爲沒得到通知,再加上中午聚餐被罰的陰影,人們並沒有向龍門客棧方向彙集,至於傳說中的送行宴,自然也就無從說起。
只有譚凱一個人來了,並且輕車熟路的進入三號包廂。
“你這個叛徒!”雷茜茜一把抓住了譚凱的耳朵,怒喝道:“江姐是怎麼跟你說的,這才幾個小時,你就被那個蔣一凡拿下了嗎?他給了你什麼好處?真是爛泥糊不上牆。”
譚凱任憑雷茜茜抓住耳朵,不躲避,不掙扎,平靜的看着對面的江鈴。
“茜茜,別鬧了,聽他說。”江鈴看不下去,擡手把雷茜茜拉過來,問道:“譚凱,聽說下午你和新來的書記合作了一把,很成功,到底怎麼回事?”
譚凱就近坐下,問道:“江書記,是趙楠告訴你的吧?”
江鈴點點頭,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高手啊,我遇到高手了。”譚凱嘆了一聲,說道:“江書記,我認識你都一年多了,認識趙楠更是有十年了,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趙楠是你的人。”
雷茜茜還在生氣,說道:“這不廢話嗎,趙楠是江姐的秘書,是江姐親自任命的黨委辦公室主任,她不是江姐的人,難道還是你的人?”
“還真讓你給說中了,我一直認爲趙楠是我的人。”譚凱突然臉紅了。
雷茜茜更生氣了:“哼哼,怎麼,你還想挖江姐的牆角?”
“他不是想,而是已經在挖了。”江鈴咯咯一笑,說道:“茜茜,知道我爲什麼爲你家那個娘娘腔打抱不平嗎?因爲譚鄉長看上趙楠了,全鄉政府的人都知道,還誇他倆是金童玉女呢。”
“什麼,有這事?”雷茜茜立刻就爆發了,擡手抓向桌子上的茶杯:“好啊,沒看出來,你蔫頭耷腦的竟然敢腳踩兩隻船!”
江鈴連忙按住雷茜茜:“弄清楚了,腳踩兩隻船的是你,譚凱什麼時候向你這艘船伸過腳了?”
譚凱也連忙舉起雙手護住腦袋:“茜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趙楠的哥哥是我的大學同學,他委託我幫忙照顧他妹妹。我在生活和工作上多關照了她一點,結果就有人嚼舌頭根子了。”
雷茜茜被江鈴說的面紅耳赤,暫時停止了襲擊譚凱的衝動,但一雙大眼睛卻像是可以噴出火來。
江鈴一手抓着雷茜茜,說道:“這麼說,有人看出趙楠是我放在鄉政府的眼睛了?你不會告訴我,這個人是蔣一凡吧?”
“就是他。”譚凱放下護臉的雙手,說道:“你說他是怎麼看出來的,太神奇了。”
江鈴莞爾一笑道:“這有什麼好神奇的。你沒有看出來,是因爲你太單純,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實上,在整個鄉政府,至少有一半人知道她在爲我通風報信。呵呵,你不會就因爲這一點,就認爲蔣一凡是一個高手吧?”
“當然不是了,他還知道青龍盜,還知道以前
的副鄉長李茂才,知道草大年曾經給市紀委寫過匿名信控告你和雷鄉長……”譚凱情緒有些激動,將下午和蔣一凡談話的內容詳細的對江鈴敘述了一遍,最後說道:“江書記,這不是我背叛,而是我真的有一種感覺,他不但不是壞人,而且是一個能人,由他來當青龍的掌舵人,我能放心。”
江鈴越聽越心驚,盯着譚凱許久不發一言。
“如果真是這樣,你還真是遇到了高手。”江鈴站了起來,在房間內慢慢踱步,說道:“他說的沒錯,經過今天下午的安排,你已經寒了大部分人的心,他的確可以輕而易舉的把這些人拉攏過去。”
“那怎麼辦?”譚凱越發緊張了。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一點。”江鈴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說道:“如果他的目的是把你擠走,或者更進一步說是把雷東和我的影響力從青龍清除出去,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因爲市縣兩級領導已經給他搭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團隊,他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能把你架空了。”
“你的意思是說,他真的是爲青龍的百姓着想?”譚凱沒有野心,因此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是這樣,我被架空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是贏家。你們想想啊,二十二歲的正科,有當一鄉之長的經歷,無論日後調到哪個地方去,起點都會比別人高一大截。”
雷茜茜在一旁恨恨的說道:“窩囊,沒出息,我算瞎了眼!”
“怕就怕在這是他的伎倆。”江鈴眉頭緊鎖,拿起幾個茶杯開始在桌子上擺弄。
六七個茶杯,每個茶杯都代表鄉政府內一箇中高層領導,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忠誠度如何,在壓力面前如何反應,都在江鈴的計算之中。
可是算了半天,江鈴腦海中還是一團亂麻,搞不清楚蔣一凡到底是唱的哪一齣。
如果蔣一凡要對付譚凱,以及譚凱背後的江鈴和雷東的話,他就不應該自斷手足,邊緣化辛紅,還把上級給他安排的副手董大鵬扔派出所不聞不問。
可如果蔣一凡是真心想在青龍做出點成績來,又怎麼可能主動向譚凱這塊絆腳石妥協呢?
江鈴一邊擺弄茶杯,一邊敘述這些人的關係和特點,誰和誰聯合之後可能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這都是經驗之談,是江鈴多年來在體制內部摸爬滾打才摸索出來的獨特思維方式。
譚凱聚精會神的看着江鈴擺弄茶杯,恨不得自己就是一臺攝像機,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這是他最欠缺的,以前還不怎麼太在乎,可今天被蔣一凡駁斥的體無完膚之後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爲是多麼幼稚可笑,如果再不虛心學習,別說在仕途上更難進一步,還真應了蔣一凡那句話,被賣了都要替別人數錢。
雷茜茜開始也很感興趣,可是不到三分鐘就不耐煩了,說道:“用得着費這麼多腦細胞嗎,晚上我派倆人把他捆起來揍一頓,什麼都知道了。”
“你這是胡鬧!”
譚凱和江鈴幾乎同時開口。
“你們?”雷茜茜生氣了,居然被兩個人同時呵斥,擡手就把桌子上的茶杯掃落在地上,說道:“這不行,那不行,那聽聽我的見解,這總可以了吧?”
“你有什麼見解?”還是兩人同時開口,在他們心目中,雷茜茜不過是個被雷東寵壞了的小姑娘,打打殺殺可以,論陰謀詭計,她連譚凱都比不上。
“我怎麼就不可以有見解了?”雷茜茜氣的眼圈發紅,說道:“這有什麼啊,和我當年在琴島推銷紅酒的時候用的策略是一樣的。”
江鈴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這是政治+鬥爭,怎麼又和推銷紅酒扯上邊了?”
“你還別不信,我的理解就是這樣的。想當年公司是要考覈業績的,那個該死的總經理,也就是你說的那個娘娘腔制訂了許多死板的條款,大家爲了爭第一得大獎,都快打破頭了。”
雷茜茜之所以能夠和莫仲明認識,就是因爲當年曾近進入莫仲明的公司推銷紅酒,因此說起這件事,雷茜茜的臉上容光煥發,說道:“知道我第一個月爲什麼就拿了第一,成功的引起老闆的注意,然後華麗轉身從推銷員變成了銷售部副經理兼任老闆娘的嗎?”
譚凱笑道:“那還用說,莫大哥看你漂亮唄!”
“漂亮只是其中一個因素,關鍵是我有策略。”被誇讚漂亮,雷茜茜暫時忘記找譚凱尋仇的事情了,得意的說道:“第一天,我什麼都沒做,我只觀察。我發現銷售部經理是個又蠢又笨的色狼,於是我第二天就對他發起了攻擊。”
“攻擊?你不會……”譚凱吃驚的看着雷茜茜。
“想哪兒去了,攻擊有很多種,但絕對不是你想到那種。”雷茜茜繼續說道:“拿下了又蠢又笨的經理之後,我就要求他把最好的崗位調給我,而把最次的崗位調給幾個業務骨幹。結果十天不到,三個銷售額最高的人就受不了,辭職不幹了。精英沒了,我自然毫無爭議的拿了銷售冠軍,但公司的整體銷售額卻下降了一大塊,老闆勃然大怒。而那個又蠢又笨的業務經理,爲了掩蓋他假公濟私的行爲,就徹底的淪爲了我的奴僕,我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茶杯都摔碎了,雷茜茜直接開了一瓶礦泉水,潤了潤嗓子,說道:“其實你們今天遇到的情況也一樣。蔣一凡就是那個精明的我,譚凱就是那個又蠢又笨的業務經理,而辛紅和董大鵬就是那幾個業務精英。”
譚凱懊惱的說道:“你才又蠢又笨呢!”
江鈴卻若有所思,說道:“茜茜,雖然你的比喻很不恰當,但似乎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譚凱一愣,問道:“江姐,你不會也認爲我是那個又蠢又笨的經理吧?如果真是這樣,蔣一凡又圖的是什麼呢?當副經理,不對啊,他現在已經是正經理了!”
江鈴雙眉一挑,說道:“他圖的是一言堂!”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