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凡的房間裡,兩人相對而坐,儘管外面天寒地凍,冷風肆虐,但是這裡卻是一室溫暖,蘇慕凡聲音淺淡地向殷容疏訴說着他們之間過往的一切,他們之間的緣分開始於一場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婚禮,一直到今天,回過頭想想,竟是經歷這麼多的事情。
殷容疏靜靜地聽着,聽着蘇慕凡口中這些他並不記得的過往,當然也包括他自己之所以會失憶的原因,他一直都懷疑自己失憶的事情跟楊瓊月有關,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
“你就不怕失憶之後的我真的會喜歡上楊瓊月?”殷容疏的食指輕叩着梨木桌面。
蘇慕凡輕搖頭,“你不會。”這是一種毫不猶豫的篤定,當初答應楊瓊月的時候,自己就知道容疏他絕對不會愛上別的女人的,這是她的心告訴她的答案。
殷容疏微微一笑,“我是該慶幸於你的放心呢,該是該傷心於你的放心呢?”
蘇慕凡也是笑道:“我想應該是慶幸吧。”
兩人相視而笑,其間有無聲的默契,有很多話不用宣之於口,對方心裡卻很明白,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蘇慕凡躺在牀上,看着那層層疊疊的牀帳,明天就能見到那個端王了,心裡對他還真是有些好奇,她想看看讓那個女子牽掛了這麼多年,卻始終躲着不肯相見的男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再想聽一次那樣能讓自己流淚的笛聲,他們兩個之間一定有很多故事,甜蜜的過往,無奈的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讓這兩個曾經彼此相愛的人只能在心裡彼此默默懷念?
第二天一早,溫暖的陽光照在蘇慕凡的臉上,蘇慕凡懶懶地睜開眼睛卻又重新眯起來,享受着陽光賜予的溫暖,這般好的天氣,今天大概也是個幸運的日子,蘇慕凡在牀上賴了一會兒之後,終於起身,是時候去見一見那個端王殿下了,爲了尋找心愛的女子放棄了皇位的男人,她真的很想見識一下。
這繁聲園是在京城的郊外,這裡很安靜,很少有人經過,蘇慕凡擡頭看着頭頂上繁聲園三個字,輕聲道:“這三個字寫得真不錯,不過沒有你寫得好。”蘇慕凡這是實話實說,殷容疏的字的確是很出色,相比起來,自己的字真的是見不得人了。
倉逍笑道:“行了,既然到了就趕快進去吧,別在這裡欣賞什麼字啦,不過那個端王真的是住在這裡嗎?怎麼連一個看門的人都沒有,我們就這樣進去嗎?”
蘇慕凡跟殷容疏對視了一眼,示意炎暝上前敲門,但是過了很久都沒有人迴應,蘇慕凡微微皺眉,難道端王並不住在這裡?但是昨天晚上流殤明明跟自己說,絕對沒有錯的啊。
“不然,我們進去看看好了。”蘇慕凡輕聲道。
大門並沒有上鎖,蘇慕凡跟殷容疏他們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看這前院裡一片敗落,應該是很久都沒有住過人了,蘇慕凡跟殷容疏繼續朝着後院走去,後院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地上滿是已經枯黃了乾草,就那樣耷拉在地上,沒有人打理。
殷容疏打量了一下週圍,眸光深了一下,隨即朗聲道:“有人在嗎?”
還是沒有人回答,蘇慕凡有些失望,本來還以爲能找到端王呢,看來還是得重新查啊。
但是片刻之後,蘇慕凡聽到從其中一件房間裡傳來細微的聲響,蘇慕凡示意大家都噤聲,很快,那房間裡從傳出了好像是什麼瓷瓶碎掉的聲音,蘇慕凡他們相互看了一眼,便往那房間走去,因爲還不能確定房間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們要找的端王,爲防發生什麼意外,炎暝走在最前面上前打探。
炎暝走到傳來聲音的那間房間的門口,屈起手指輕叩了幾下門扉,“請問有人在嗎?”
而這一次終於從房間裡傳來了聲音,有腳步聲慢慢接近門口,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走出一位渾身帶着酒氣,走路尚有些搖搖晃晃的男子,看起來三十幾歲的樣子,儘管有些不甚清醒的醉意,但是身上的氣質卻不難讓人猜出他的身份,蘇慕凡想這位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端王了,雖然很想問問容疏,面前的這個男人是不是就是那個取走琴的人,但是現在容疏都已經記不起來了。
那男子看到站在門口的殷容疏,稍愣了一下,這不是自己去取回琴的時候曾經見到過的那個男子嗎?他這是……“是你?你怎麼會來這裡?”男子微皺着眉頭,擡手按上自己的額角,應該是宿醉的頭疼。
“你應該就是端王殿下吧,我們來這裡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殷容疏直奔主題。
面前的男子聞言一怔,目光打量地看向殷容疏,“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自己回到京城的事情應該沒有人知道,就算他見過自己一面,但是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還知道自己住在這裡?
“這麼冒昧地來打擾端王殿下,實在是很抱歉,但是我們真的是有很要緊的事情,”殷容疏頓了一下,繼續道:“不知道先皇曾經賜給端王殿下您的那株赤蝶花現在還在不在?我們就是爲這赤蝶花而來的,不滿您說,我體內的毒已經依舊糾纏了我很多年,現在這解藥還差一味赤蝶花,我們此次前來就是想請求端王出手相助的。”
面前的男子依次看了他們四人一眼,隨即淡淡道:“有什麼話先進來說吧。”
蘇慕凡進去房間裡才發現,這裡跟外面簡直就不像是在同一個空間裡,這間房間收拾得很乾淨,裡面的佈置、擺設也很雅緻,而且那把曾經放在自己房間裡琴現在就在這房間裡放着,不過地上卻亂七八糟地躺着幾個酒罈子,看樣子,他應該喝了不少。
“坐吧。”男子示意他們幾人坐下,然後纔開口,“你們猜得沒錯,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的來意我已經聽明白了,不過你們要先告訴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我叫殷容疏,是臨夏國人。”隨即又看向旁邊的蘇慕凡,“這位是我的夫人,旁邊的那位是我外公的摯友倉爺爺,還有這位是我的屬下。”殷容疏把自己的身份都如實道來。
男子的眼睛裡明顯閃過詫異,“你是臨夏國皇室的人?是王爺嗎?”殷姓是臨夏國的皇姓,自己久不關注朝堂之事,也不知這臨夏國的王爺都叫什麼名字。
“殿下猜得沒錯,我是臨夏國的王爺,今天來這裡就是爲了向殿下求取赤蝶花的。”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這裡應該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查到的,如果真的有人知道自己會住在這裡的話,那也只有一個人,端王的心頭猛地一跳,有一個想法瞬間浮現腦海裡,“是不是有人告訴你們的?”
“我們也是好不容易纔查出殿下是住在這裡的,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沒想到殿下會在京城,是前不久四皇子歸海承禹告訴我,我們現在住的宅子,殿下以前也住過,我就猜着那天來取走那把琴的人就是殿下,想着您可能還在京城,就讓人去查了,沒想到還真就查出來了,如果我這樣做冒犯了殿下的話,還請您諒解,我體內毒已經不允許我有更多的時間了,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殷容疏並沒有說出連婉清的事情,因爲連婉清再三地囑咐他們如果見到了端王,千萬不能說出是她告訴他們的,也絕不能跟端王說,她現在在京城的事情。
“你說的赤蝶花,先皇的確是賜給過我一株,但是現在不在這裡,它放在我原來的王府裡,等我梳洗一下之後,你們跟我一起去拿吧。”反正那株赤蝶花之於自己也沒什麼用,既然能救別人一命,拿出來也沒什麼捨不得的,說起來,自己跟這殷容疏也算是有緣。
蘇慕凡他們聞言心中一喜,甚至是有些驚訝的,本來還想着怎麼說服這端王把赤蝶花給他們呢,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了,看來這端王也是一個心善的人。
蘇慕凡心中大大得鬆了一口氣,心中卻又是有些難受,他跟連姐姐兩個都是好人,爲什麼卻搞成現在這樣的地步,她真的很想告訴面前的男人他一直都在尋找的女子,現在就在京城,可是她不能,因爲她不是當事人,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僅憑着自己的意願想要介入其中讓他們見面,只怕結果也是不樂觀的,要是自己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就好了,這樣也許自己就能想出幫助他們的辦法了。
“多謝端王殿下了。”殷容疏也沒想到這端王輕易地就答應了他們,這端王倒是一個良善之人,想來世間的事真的事變幻莫測,想一想,若是當初沒有那些事情,說不定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現在就是齊藍國的皇帝,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現在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樣了。
趁着端王洗漱的空檔,蘇慕凡跟殷容疏在院子裡看了看,說實話,這院子現在看起來是衰敗些,雜亂了些,但是卻不難看出,這院子是精心佈置過的,只是疏於打理的時間長了,給人一種很頹敗的感覺。蘇慕凡心中暗想,這裡應該也是他們兩個以前住過的吧?剛剛那個房間的佈置,它的主人明顯是一個女子,端王之所以會住在那間房間裡,應該也是爲了想念他心裡的那個女子吧,這就是所謂的情深緣淺嗎?
端王洗漱過後,便跟他們一起往昔日的端王府而去,馬車經過京城最熱鬧的街市,端王掀開窗簾往外看。
蘇慕凡輕聲問道:“端王每年都會回來京城嗎?”
男子輕點了一下頭,“每年紅蓮花開的時候,我都會回來住上一段時間,等花敗了再離開。”
殷容疏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原來端王跟我夫人一樣都很喜歡紅蓮花。”
端王藏滿哀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不是我喜歡,而是我愛的女子喜歡,她很喜歡紅蓮花,你之所以會選擇住在那裡應該也是因爲你的夫人吧?我很羨慕你們,能在一起比什麼都好,不像我們……”端王輕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再也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了。
馬車停下,端王府就在面前,許久沒有住過人,應該也沒有人打掃過,這門上已經結滿了蜘蛛網。
端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往事,然後輕聲道:“請進吧。”
儘管還沒有進去,蘇慕凡就已經能預想到裡面衰敗的景象,果然,這裡比那繁聲園更甚。
看到昔日的住所破敗成現在這般模樣,這端王似乎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語氣很是平靜,“我記得以前我讓人放進了後院裡的庫房,你們跟我一起去找找看吧。”
蘇慕凡詫異了一下,很少有人願意讓別人進自己的庫房的吧?他就不擔心他們順手在他的庫房裡拿走一些什麼東西?
等到蘇慕凡真的進了他的庫房,才更是詫異,這裡面的寶貝還真的是不少,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這個端王可是先皇生前最器重的皇子,平常賞賜一些名貴的東西應該也是常事,不過這些寶貝常年都被丟棄在這空無一人的端王府,他還真不怕被別人給偷了。
端王看了一眼堆滿雜物的庫房,對殷容疏道:“東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赤蝶花放在了哪裡,我們一起找找看吧。”
說罷,便是動手找了起來,隨後蘇慕凡、殷容疏、倉逍還有炎暝都一起在庫房裡查找,據端王所說,那赤蝶花應該是放在一個雕花小木盒裡的,不過這裡的小木盒這麼多,也真是夠他們找一通的了。
這裡的東西擺放的很雜亂,找起來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們五個人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那赤蝶花,蘇慕凡的手都開始有些發酸了,不過今天真的已經算是很幸運了,端王能夠這麼爽快得答應拿出赤蝶花,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不過是在庫房裡找一個東西,其實也並不算是什麼難事。
蘇慕凡拿起一個小木盒,心中暗暗祈禱,就是這個吧,她已經找過很多小木盒,裡面裝的都不是赤蝶花,希望這次會是吧。蘇慕凡輕輕打開,滿眼的驚訝,心中也是激動起來,形似蝴蝶的紅色的花兒,自己找到了!這花瓣真的很像是蝴蝶,儘管已經過了很多年,但是這花瓣依舊是鮮豔得幾欲滴血,真的是很美。
“容疏,我找到了。”蘇慕凡大聲道,總算是找到赤蝶花了,容疏的毒終於有解除的希望了。
其他幾人聽聞蘇慕凡的聲音,頓時聚集到她的身邊來,倉逍激動道:“果真是赤蝶花,跟醫書上形容得一模一樣,容疏,身上得毒又希望了。”但願這赤蝶花的藥性真的會跟醫書上寫的一樣。
殷容疏輕撫了撫蘇慕凡的青絲,臉上笑容俊朗,“辛苦你了。”他知道關於治好自己這件事,最積極的人就是她了。
感受到他們的興奮,端王也是微笑,“恭喜你們了,希望你能早日好起來。”他的語氣很是真誠。
“多謝端王如此慷慨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這赤蝶花放在這裡這麼多年了,於我來說也沒什麼用,你儘管拿去就是了。”
拿到赤蝶花之後,他們便一起走出了庫房,然而,這時從皇宮的方向卻突然傳出了鐘鳴之聲,蘇慕凡正在納悶這是出了什麼事情,旁邊的端王卻是緊皺了一下眉頭,表情大變,“你們先回去吧,皇宮裡出了事情,我去看看。”
“是什麼事情?”蘇慕凡看他的表情,這應該是件很嚴重的事情吧?難道皇宮裡出了什麼事情?
“這是皇宮裡喪鐘的聲音,只有在昭告皇上駕崩的時候纔會想起,皇上他應該是已經駕崩了。”端王沉聲道。
端王匆忙進宮,蘇慕凡跟殷容疏則是回到了住的地方,在路上的時候,便聽到很多百姓在議論剛剛從皇宮裡傳來的喪鐘的聲音,當然百姓們也在談論着這接下來即位爲帝的人究竟會是哪個皇子,原本最有可能的三皇子歸海詹已經下獄了,謀反的罪名已定,處斬的日子也是皇上欽定的,只怕是改不了了,而在剩下的皇子中究竟是誰能坐上這皇帝的位置呢?
蘇慕凡也在心中暗想,此時的皇宮只怕是很不安寧的,皇子有很多,皇位卻只有一個,成王敗寇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歸海承禹謀劃了這麼久,這個皇帝的位置他定是要爭一爭的吧,這就是皇宮,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風光無限,卻也悲哀無限。
他們回到宅子的時候,楊瓊月跟楊寧之已經在那裡等着裡,看到殷容疏從馬車上下來,楊瓊月上前道:“拿到赤蝶花了嗎?”
殷容疏並沒有回答她,只是轉身握住蘇慕凡的手扶她下了馬車,倉逍最後下馬車,手裡還抱着一個小木盒子,他走到楊寧之的面前,打開木盒,“這應該就是赤蝶花沒錯吧?”
楊寧之也是第一次看到真的赤蝶花,不過應該不會有錯,跟師父留下的醫書上描繪得一模一樣,“應該就是了。”
幾人進了殷容疏的房間一起商討接下來的事情,現在赤蝶花已經找到了,接下來就是配置解藥讓殷容疏服下的事情了。
楊寧之看着殷容疏道:“有些話我想先跟你們說清楚,這赤蝶花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它真實的藥性是怎麼樣的,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像是醫術上記載的那樣,那就沒什麼問題,但是如果不是那樣的話,結果是怎麼樣,我也不敢保證。以前師父還有我嘗試配置鴆寧的解藥的時候,都是拿一些谷中的活物做嘗試的,但是這赤蝶花只有一株,我們沒辦法做嘗試,所以結果會是怎麼樣的,我真的不好說。”
殷容疏沉默了片刻之後,輕聲道:“你說的意思我都明白,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姑且一試吧。”
蘇慕凡心中卻有些不放心,就像楊寧之剛剛說的那樣,赤蝶花的藥性他們只在醫書上看過,而且就算赤蝶花的藥性跟醫書上寫的一模一樣,但是很多藥材組合在一起之後,藥性是會發生變化的,結果會怎麼樣,真的是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