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的眼角往前面看去,那雙冷漠的眼睛彷彿被雪融了一樣,看的那些本來挺直了胸膛的人全部忍不住一縮。
那是長久以來的威嚴,是至高無上的權利,沒有人試着挑戰過。
即使現在他的臉色蒼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極其的虛弱,但是隻是一擡眼,就讓所有人都心驚膽顫。
繡夷披散着頭髮,被人綁着,連脖子上都有細細的一抹勒痕,她的頭向旁邊垂着,眼睛似睜非睜。
孤城的眼角微微一低,然後邁步向他們走去。
黑色靴子踩在大理石石板上,沒有任何的聲音,他的身子隨着掛在樹枝上的燈火而由遠及近的拉開,最終在凝成一點的時候站定。
對面的人幾乎是整個東支國的支柱。太師,女將軍,右丞相。以這三人爲首,幾乎所有人都站到了對面,看見孤城,太師走了出來,對着他鞠了一躬:“大祭司。”
孤城的眼角根本擡都沒有擡:“怎麼回事?”
太師道:“祭司大人難道不知道這個女的是假冒的女帝陛下麼?東支國的血脈不容混淆,這個女的是東支的罪孽,希望祭司大人將這個妖孽施與最嚴厲的懲罰。薄皮抽筋,萬死不辭。”
繡夷睜開了自己的眼,看向孤城,嘴角挑起一絲笑意來。
孤城的眼睛淡漠的掃過,彷彿根本沒有在意她,他道:“誰說她是假冒的?”
旁邊的女將軍剛想張嘴,卻被那太師阻止,道:“大祭司,這個女人自己都承認了。”
孤城依舊淡淡的道:“哦?我怎麼不知道?”
這樣的話說出來,已經明顯是包庇,女將軍的臉色微微一僵,道:“大祭司,您這是什麼話!東支皇室的血脈不容許半點的褻瀆,我們已經試過了,她的血液根本不是皇族的!”
她的這句話說出來,孤城的眼睛頓時向她看去,儘管看起來沒有絲毫的起伏,但是女將軍卻還是感到一陣威懾,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孤城的身子在剎那間移了過來,就這樣虛虛的一伸手,便將她的脖子掐住,聲音冰冷至極:“誰給你的這個權利?嗯?”
那手指只是輕輕的放到她的脖子上,她卻覺得所有的呼吸都被扼住,只能在那褶皺的空間內奪去呼吸,太師在一旁看的一驚,卻不敢去阻止孤城,只能恭敬而急切的道:“請大祭司放開女將軍,楚國的士兵來了,沒有將軍是不能行的。”
孤城依舊淡漠的看着她,就在她幾乎快要死去的時候,他纔將自己的手一鬆,任憑那個女將軍的身體倒在地上,向沼澤地裡的魚一樣深深的喘息。
孤城不再看任何人,手指一劃,繡夷身上的繩索瞬間掉落,她的身子微微一軟,然後倒在孤城的臂彎之中。
“大祭司……”太師的臉色微變。
孤城的眼睛瞟向他:“這是我們東支國的女帝。”
那女將軍回過氣來,眼睛狠狠的一眯,剛想開口,卻被那邊的右丞相一把拉住,然後恭敬的對着孤城道:“是,大祭司說得對,這是我們東支國的女帝陛下。”
孤城卻不再說話,將繡夷往自己的懷中一抱,然後消失在衆人的面前。
等到孤城的身子徹底看不見之後,那個女將軍才豁然將自己的腦袋轉向那個右丞相,怒道:“你爲什麼不要我說出來!這個大祭司根本心懷叵測!怪不得我從一年前就覺得咱們的陛下顯得怪異,還以爲是其他皇族的血脈死之後對陛下造成的打擊!可是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好一齣掉包計!”
那個右丞相道:“你現在說沒有任何的作用。東支國血脈雖然尊貴,但是一直都是大祭司來庇佑。他是整個東支國百姓的信仰,如果要挑戰他的威嚴,只有死路一條。”
“難道我們就這樣默默的認了?皇室的血脈多麼的尊貴,只有真正的皇族之血才能召喚神靈,我們是東支國的人,難道允許這樣的褻瀆?”女將軍眼底不甘。
右丞相的目光一壓,道:“皇族的血液雖然需要大祭司的保護,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大祭司也受到血液的制約,只是,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知道該怎麼運用皇族的血液。”
太師的插了進來:“你怎麼知道?”
右丞相的笑了笑:“有一個神秘的女人告訴我的,她還爲我送來了一個好消息。”
兩人看向他。
右丞相伸手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串鈴鐺來,道:“那是,大皇子在外的私生子。”
孤城帶着繡夷轉往她的宮殿,剛剛一進門,他便對着屋內的侍女道:“全部出去,將門關上,沒有命令不得進來。”
旁邊的侍女立馬應聲而去。
當沉重的殿門最終將宮殿裡的最後一縷燭光切割在內的時候,孤城的腳一軟,抱着繡夷的身子突然往下面倒去,“砰”的一聲跪在了地面。
他的目光冷冷的看向繡夷,鮮血從他的小腹上慢慢的流出來,卻最終將那片紫衣氤溼成更爲厚重的深色,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延展開一朵乍開的血花。
繡夷的嘴角還在彎彎着看着他,眼裡卻帶着惡作劇般的笑意,她的手動了動,一隻染血的匕首從她的手中慢慢的抽出來,她滿不在乎的笑了起來,伸手對着那匕首上的血跡比了比,笑了起來:“哎呀,怎麼才刺得這麼淺。”
孤城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眼睛微微一眯,突然伸手按住她的額頭,鮮紅的指印在她的額頭上露出來,繡夷的圓圓的大眼登時一睜,怒道:“死麪癱,你按得本女王痛死了,放開!”
孤城的嘴角卻溢出淡淡的笑意,彷彿這樣的話語這樣的她纔是完好的。
繡夷看着他蒼白至極的臉,道:“你怎麼了?上次你不是已經好了嗎?”
她說完這句話將自己的眼睛往下面微微一看,頓時嚇得將自己的匕首一扔:“怎麼回事?!我,孤城,我怎麼……”
“別說話。”孤城冷靜的喊住她。
繡夷卻急得快要哭了:“你的血,天,這麼多血……”
他看着她着急的模樣,嘴角倒不知怎地露出一點笑意來,他的人本來冷漠,此刻一笑起來,便如春回大地一般,水晶裡映了爛漫春花,好看的驚心動魄。繡夷覺得自己的心一跳,恍惚間似乎又想起一年前那場疑似溫柔的邂逅,她急忙將自己的眼睛閉起來,壓下心中那中心慌的感覺。
孤城卻沒有在意,以爲他聽從了自己的話要安靜些,伸出大拇指在她的額頭上狠狠的一按,痛得繡夷“哎呀”一聲叫了起來。
她睜開眼,才發現孤城的手中拿着一條小蟲子,正在慢慢的蠕動着,孤城的手一掐,那隻蟲子立馬在他的手中化爲灰燼。繡夷驚得目瞪口呆,剛纔有一隻蟲子在自己的腦袋裡?
她想想都覺得全身驚悚。
孤城卻彷彿失去了大半的力量一樣,身子往旁邊倒去。
繡夷嚇了一大跳,恍恍惚惚明白了什麼,剛纔自己因爲這條蟲子的控制而傷了他?她站了起來,急急的道:“怎麼辦,你的血怎麼辦?要不要叫醫侍?”
孤城閉上眼,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受傷了,況且,這隻匕首上施了咒,血根本連藥物也沒用。”
繡夷看着地面慢慢浸開的血,只覺得觸目驚心,她的一張臉擠成一團:“那該怎麼辦?”
孤城微微的閉上眼,道:“等我休息一會兒,你將我扶到屋子裡去。”
“哦。”繡夷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一點辦法,她急得團團轉,道,“我現在出去叫人送點東西來。紗布啊,止血藥啊,外用的不可以,可以試試內用的。”
孤城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微微的啞:“不要出去。”
繡夷道:“我是女帝哎,現在叫人拿點東西進來總該可以吧。放心,他們不敢問爲什麼。”
孤城的嘴脣動了動,眼角卻微微的顫抖,看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假身份已經被人識破了啊,如果她知道了,大概會說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然後便轉身走了吧。
繡夷奇怪的回過頭,等着他說話,可惜等了半晌孤城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想張開自己的嘴向着外面呼喊,孤城的手卻微微一擡,一把捂住她的嘴,最後無力的道:“我現在很危險,不能冒這個萬一。將我扶進去。”
繡夷聽了這句話,最後只能妥協。
她扶着孤城的身子,然後往裡面走去,等到了牀邊,纔將他放倒在牀上。
剛纔坐着的時候還不明顯,但是現在,那鮮血涌出來,繡夷卻覺得心口微微的疼,忍不住用手捂住,卻只能看着那些血彷彿珠串一般的滾出來,她的淚不知怎的“刷”的就流了下來,急得哭了起來:“怎麼辦怎麼辦?”
她的手按在傷口上,本應該是疼的,但是他卻覺得有種別樣的舒服,他忍不住將她的手按住,但是精力卻實在有些不濟,只能停頓了一會兒,方纔道:“別去管它,馬上就好了,那個禁咒對我沒能發揮太大的作用。現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好好回答。”
“嗯。”繡夷點了點頭,淚珠子落到孤城的手背上,微微的滾燙着。
孤城道:“你記憶裡最後一面見過的是誰?”
繡夷想了想,覺得腦袋瓜子有點疼,但還是很確定的道:“是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女人。”
孤城問道:“是不是那日將你送回來的人?”
繡夷頓了一會兒,道:“可能是。因爲我記得我暈過去的時候最後一面見得是他們。”
孤城繼續問道:“他們的裝扮是中原人?”
“是。我好像聽有人叫過什麼七皇妃。”繡夷被孤城分散注意力去思考這些問題,反而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關注他的傷口。
孤城道:“好。繡夷,我現在告訴你,整個皇宮之內,你現在不要相信任何人。從現在開始,在我的傷沒好之前,你不能去外面。他們不知道你錯手傷了我,所以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我猜測右丞相,女將軍,或者那個太師中已經有人和你話語中的那個女人合作,他們可能在之後會得到消息,可能我受了傷,現在沒有半點的力氣。所以他們還會進來查探,你不要露出馬腳。”
繡夷覺得腦袋根本轉不過彎來,怎麼這短短的時間,事情就變成了這樣?剛剛還一手遮天的皇宮內,怎麼就變成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她將自己的目光又轉向自己的手微微壓着的傷口,心中不由又是懊悔又是莫名的心疼,但是幸運的是她已經感受到那傷口的血已經流的沒那麼厲害了。她問道:“怎麼這把匕首就那麼厲害?你要多久才能好得了?”
孤城心中微微的苦笑,也是時間上遇着了,剛剛幫助楚遇完成一項交易,以至於讓他身心交瘁,甚至連繡夷身上中了惑蟲也沒有看出,幸好在她刺那一刀的時候微微避開,才發現她的疑點。當然,他身上的能力失去了大半,也讓這下了禁制的匕首的威力少了大半,遇強則強,身子弱了相對威力也會弱很多。這樣他的身體的能力回來,就會好很多。
孤城道:“我不知道。繡夷,現在你去將地上的血抹乾淨,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疑點。”
繡夷點了點頭,然後急忙去做,她從櫃子裡掏出一件衣服,然後在地下擦乾淨,然後正準備將染血的衣服塞到隱秘處。
“燒了,他們會聞到血腥味。”
繡夷聽了,立馬點頭,然後將衣服燒了,她走了進來,孤城又問:“你這裡有沒有東西?”
“什麼東西?”繡夷呆了一下。
孤城道:“吃的東西。”
繡夷急忙點頭,然後趴下自己的身子,從牀底下扒拉出一個籃子,裡面是她沒事的時候裝在裡面零食,裡面竟然還有兩瓶酒,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到裡面的,她捧起東西,問道:“你要吃嗎?”
孤城閉着的眼睛一擡,看了看她的籃子,道:“將酒拿過來。”
繡夷將兩瓶酒拿過去。
孤城道:“將酒全部倒在我的身上。”
繡夷嚇了一跳,道:“你身上還有傷口!”
孤城道:“遮蔽血腥味。”
繡夷聽了,看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的傷口,道:“這樣也可以啊,你的身體可不能這樣隨便的傷害,要好好的愛護。”
孤城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忍住內心的悸動,道:“好。這些東西夠你吃三天嗎?”
繡夷看了一眼,道:“應該夠吧。”
孤城點了點頭,道:“我要睡一會兒,時間可能有點長,你不要擔心。”
繡夷剛想下意識的說“誰關心你”,可是剛剛一張嘴,卻發現孤城已經閉上了眼睛,她呆呆的看着他,看了一眼他的傷口,手緊緊的拽住牀邊的被角,手掌心還是滑膩的血,冰涼的,內裡卻是熱度,一如有些人。
她正在呆呆的打量他,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右丞相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微臣有緊急的軍務想要稟告給你和大祭司聽,請允許微臣見一面。如果陛下不開門,那麼微臣可以爲了東支國子民闖一闖。”
——
楚遇的身子在黑夜裡疾奔,來的時候他的速度快,但是回去的時候卻更快,大約心底裡是輕快地,那些傷痕也就淡漠了下來,沒有絲毫的痕跡。
他想起昨晚那張嫣然的容顏來,覺得心也暖的,這一重重的黑暗也可以變成無邊的明亮來,有一個人在心底裡住着,這萬方天地,也不過只容得下她一人而已。
帳篷處的點點燈火還亮着,然而他的腳步卻微微一停,隔得那麼遠將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一個縱橫,輕輕的落到地面。
他的身子剛剛落下,一個暗衛突然間奔了過來,將自己的頭磕在地面,道:“殿下!”
“怎麼回事?”楚遇挑了挑眉。
那個暗衛道:“士兵們中了毒,王妃帶着我們去找解藥。”
楚遇的目光掃過那正在熬着的草藥,還有那些暗衛,聲音一點點的發緊:“她呢?”
那個暗衛的腦袋在石頭上砥出了血跡:“我們拿着草藥轉身,只看到郭英的屍體,王妃,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三個字一說完,楚遇的身子突然一劃,已經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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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努力更新但是也姍姍來遲的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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