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光轉瞬即逝,各公社已經開始忙碌着打發新兵了。只有在這種事務上,我們的大隊書記與社長才發揮出各自的作用,他們帶着組織的關懷走進新兵的家中,噓寒問暖,撫慰家屬的情緒,鼓勵新兵爲家鄉爭光、爲家人奪譽;新兵的家人在這種關懷下,通常是握着組織的手,真切的說着:“謝謝組織的關懷!”

母親心疼我,在我即將遠行的這個時候,給我悄悄買了一套嶄新的運動服,當她把新衣服遞給我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感覺那套衣服顯得極其老土,在我擡起頭看見母親兩鬢的白髮,內心深處感到極其溫暖,想抱怨些什麼也有口難言,接過母親買的新衣服,連連點頭,口是心非般的直誇母親的眼光好,母親聽了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從母親歷經了歲月磨礪的臉上,我看到了不知在什麼時候流下的淚水。我擔心會讓母親更加難過,所以裝作沒有發現!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我強烈要求要跟父親再去給地裡上糞,起初父親不太情願,後來父親又突然同意了我的提議,於是父親滿滿的給架子車裡裝了一車糞,我們父子二人就上路了。一路上,看着昔日熟悉的山頭、田間地頭、老樹枯草,有種無法割捨的情懷,我和父親沒怎麼說話,只是默默的走着,我知道,父親其實有很多話裝在心底,他是不願意說罷了。之所以在臨走的時候去地裡,主要是因爲想和自己的故土告個別,以後在兩三年之內,也許不能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父親在後面扛着一把鐵鍬,父親把鐵鍬扛的跟一把鋼槍一樣,對於父親來說,那把鐵鍬就是他手中的鋼槍。我在前面拉着架子車,父親對我說道:“兵啊!部隊上肯定很嚴,你要聽人家首長的話,把你那犟驢般的脾氣好好改改,要不然吃大虧呢……”父親就這樣苦口婆心的叮囑了一路,我一個勁的答應着父親。

第二天,我們一家子,還有幾家親戚都坐上去縣城的大巴車去送我,在大巴車未開動之前,場面極其壯闊,大隊組織了村民敲鑼打鼓歡送我們,我含着熱淚揮手跟鄉親們告別。

到了縣城的時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細雨,爲我們的離開增添了幾分浪漫色彩。前來送別的家長們排成長隊注視着自己的孩子,我們一羣人換上了新兵的服裝,部隊規定不準帶其他的東西,連衣物都不讓帶。我把母親給我買的新衣裳交給父親,讓他在走親戚的時候去穿,不必留着;母親不解,從父親的手裡把衣服重新塞到我的懷裡,我告訴母親:“媽,人家說了,進入部隊不準帶其他東西,要不然會受到批評的!”母親聽罷才把衣服收了起來;父親和母親高興的看着我,幫我整理了一下新發的衣服,這種衣服類似於軍裝,但是又不是正規的軍裝,只是給新兵穿的。我們每個人的胸前戴着一朵大紅花,父親說我看上去很乾散,這可是父親在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誇我。

那個帶着四川口音的老兵,吹了一聲哨子,所有的新兵開始向他靠攏,我們儘管沒有進過部隊,但是知道哨子就代表着命令。家長的情緒在逐漸低落,但是也無法阻擋我們此行的必然性,我們排着隊準備上大巴車,我老遠的看見父母已經在流淚,當時我的內心波濤洶涌,眼睛裡閃爍着淚花,父母蒼老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上了大巴車後,我聽見車下面開始嚎成一團,我們只能偷偷抹着眼角的淚水。車開了,哭聲驟增,我們都不同程度的哭了,我在那一刻差點咬破了自己的嘴脣,我能想象到父母在大巴車開動後的急切,他們一定是跟着大巴車開走的方向急走的。

經歷了痛苦的離別,我們的心情調整的很快,大家開始有說有笑。我們被那輛大巴車載到了市裡的火車站,我們天真的認爲好歹也讓我們坐個臥鋪到達軍區,進了火車站,負責招兵的那個士官把我們一羣人帶到了站臺上,我們期待着專列的到來。

不一會兒,一輛破破爛爛的列車開了過來,很明顯,這輛列車平時可能是專門拉貨的貨車,因爲除了車頭,其他的都是貨車車廂。我們驚呆了,不會是讓我們坐這個去吧?

一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對士官吼道:“報告,我們不會是坐這破玩意兒吧?”那士官聽了之後生氣的走了過來,用雷鳴般的嗓門字正腔圓的說道:“請你閉上你的嘴!不要胡亂說話,否則我對你不客氣!”那個小夥雖然身體健壯,很明顯是被士官的軍人氣慨給怔住了;從車廂裡跳下一羣穿着軍裝的士官,跑步走到站臺上集合,我們用羨慕又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們立正、稍息。

從站內走出來了三五個人,目測應該是軍官。其中一箇中尉走到這些士官前面,開始訓話,訓話的時候目光炯炯有神,語氣剛強,讓我們這些嫩鳥崇拜不已。過了一會兒,一個帶我們的士官走到我們面前,對我們說道:“同志們,都排好隊,上車,上去之後,車裡有小馬紮,坐的時候要坐整齊,待會上級首長要檢查,聽明白了沒?”我們齊聲應道:“明白了!”

我們的專列其實就是一輛貨車,車廂內什麼東西都沒有,就有幾排小馬紮,我們一人一個,整齊劃一的坐在上面,等待着首長來檢查。等到後面,首長並沒有來,士官把那兩扇沉重的鐵門給關上了,車廂裡瞬間變成了漆黑一片,大家多少有些緊張,士官大聲說道:“不要講話!同志們,你們享福的日子到了!我給你們變一個魔術!”我一猜這個士官就在故弄玄虛,他接着說了一聲:“變!”車廂裡亮起了白織燈,這燈起碼有一千瓦的功率,因爲亮的讓人心裡發慌。

“好了,跟大家開個玩笑而已,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一個兵了!大家一定很激動吧?不要激動!啊!有你哭笑不得的時候。我現在教大家唱一首軍歌!”士官說着。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