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南星怔在當場,望着律煉深沉幽黑的眼眸,那句“她是我的人”彷彿轟然在她腦海裡炸開,讓她無法聽見別的聲音。她努力迴避和忘記這事,但當他再次站在面前的時候,她心裡的怨怒都化成了一種複雜的情緒,特別是他出現在這種場合,讓她不自覺的眼眶有有些溼了。
她微微偏頭,避開了律煉的視線,眼簾微垂,把淚水硬生生嚥了回去。
見她半晌沒回答,威爾斯笑了:“你們確定她可以參軍?”
薰仰頭鄙夷道:“問你了嗎?小混蛋。”
“找不到理論依據的人才喜歡逞口舌之快。”威爾斯攤了攤手,道,“所以你一直都是二呆,你和你的兄長們比起來受的教育環境不同這倒也不能怪你。”
身爲私生子,身份問題一直都是薰心中抹不去的傷痕。被人戳到痛處,他臉色更加難看,隱隱有要暴走的衝動,但卻被律煉伸手壓住了他的肩。
律煉沉默片刻,直接拉住愣愣的莊南星就往外走。
威爾斯一直堆着笑意的臉終於黑了下來,他挺身攔在律煉面前:“說不過就動手,這就是特勤艦隊的風格?”
“是又怎樣?”律煉根本懶得和這小子廢話。
沒想到對方真的半點都不考慮自己的身份,如此強硬霸道,還真的滿臉都是老子就是橫你能把我怎樣。對於這種不考慮後果的人,威爾斯頓感頭疼,言語中也帶起了威脅的意味:“你沒個理由就帶走帝國的通緝犯,我的未婚妻,真當軍事法庭是擺設了,誰給你的膽子?”
律煉停下腳步,側臉看着對方:“找我要理由,讓戴肯自己來。”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爺爺親自找你?”被一個與自己平輩的傢伙直呼爺爺的名字,威爾斯少爺一直壓抑着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律煉目光一沉,盯着威爾斯的臉道:“找我,你不夠格。”沒有刻意的張揚,律煉僅僅覺得威爾斯不屬於和他一個層次的人,就好比一個大學生不可能去幼稚園陪小朋友做遊戲一樣。
見威爾斯被氣得發抖,薰滿臉都是嘲諷的笑意,揮揮手道:“叫你爺爺來吧,小孫子。”
“莊南星!”威爾斯突然喝道。
律煉只覺得手裡一緊,莊南星已經站住了,她就那麼甩開他的手,讓他不禁皺起眉頭。這女人,果然還是太過懦弱了。
在威爾斯面前站定,看着那張她無聊的時候就常盯着看的俊顏,莊南星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很淡,臉上沒有怒氣也沒有哀怨,風輕雲淡地道:“威爾斯先生,我要趕去特勤艦隊報道,請問還有什麼吩咐?”
“你……”沒有想到莊南星真的拒絕他,威爾斯有些備受打擊,在他看來,自己傷勢未好就急忙趕來接她回去,護她母女安全,明明是件天大的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纔對,這女孩居然拒絕?
“很意外?其實在你打暈我帶我來這裡之前,或者更早的十幾年前,我就想說了。”莊南星將那枚在遊戲中贏來的指環放在威爾斯手心,爲他合上僵硬的手,“我從來就不願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更別說被安排一個從未見面就要相度一生的男人。我曾經試圖爲你妥協過,在你放棄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收回我的妥協。當然,如果你願意保證我母親的安全,並送她回家的話,我可以跟你回去,不過不是以未婚妻的身份,而是迪龍家族附屬的導師身份。”
說到這裡,莊南星又笑着搖搖頭:“但是,你絕對不會放了她的對嗎?因爲你不會相信我。”
威爾斯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僵硬和嚴肅,他從未正視過她,也未將她放在心上。只有在這一刻,他才覺得,或許,他錯過了什麼。望着她轉身就走的決絕,他有些想要伸手去拉住她,沒想到剛邁出一步,就見她回過頭來盯着他,他立即握緊了拳頭,緩緩將手放在身側。
莊南星摸了摸下巴,說道:“忘記說一點,我會證明我無罪,到時候法庭請你交出我母親的時候,你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軍事法庭不是擺設,該遵守的你比我懂,所以,好好照顧她。”說完她轉頭將臉隱在自己的長髮陰影下,幾乎跑起來似的,從律煉身邊衝過去。
但顯然威爾斯不會那麼容易放走她,衝到飛船艙口,莊南星就看見下面圍上來的數百名裝備精良的戰士,這些都是從“銀狐”艦隊中調出來的迪龍家族親兵,火紅的蛇紋腰帶上,六條以上的蛇紋清晰可見。這些從無數生死中摸爬滾打出的軍人,每個人都帶着煞氣和血腥,在他們同時擺出攻擊姿勢的時候,身後竟然如同站起了一頭來自遠古的洪荒猛獸,氣勢逼人。
莊南星神情一凝,腳步頓了頓,有人伸手按住她的腦袋,淡淡地道:“說得不錯。”
心底沒由來一暖,莊南星微微垂首,雙手攪着自己的衣衫。她並非是個強大而且有勇氣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與威爾斯針鋒相對說的每一句話,花了多大力氣,而現在居然得到了肯定。
“跟我走。”這是他不容拒絕的下一句話。
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他,莊南星對律煉的心情越發複雜起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知道他的手觸及她時,心底很暖,緊張亂跳的心隨着他沉穩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他就是有那種力量,話不多,但讓人信任和安心。
“你有別的男人了?”冷不丁身後突然傳來威爾斯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
如果是以前,莊南星可以坦然的嘲諷對方一番,但現在確實有過肌膚之親的主就站在她身後呢,她一時有些侷促起來,頗有些做賊心虛。
該死的,他不要她了,就算她現在嫁人也跟他沒半分關係吧?!莊南星心裡唸叨着,瞥了薰一眼,害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薰見莊南星緊緊盯着自己,頓時滿頭黑線,老子要說早說了,你就這麼信不過老子的爲人啊!也不想想是誰幫你瞞到現在的?
他當然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亂說的,雖說威爾斯是退婚過,但約定還未解除前,都不算數。對於大家族來說,婚約就等同於正式的婚姻,只差一個過門的手續。想想你還沒結婚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發生了關係,這不是擺明了被戴綠帽子嗎?在現有的帝國法律中,這是個大事,弄得不好,律煉和莊南星都要受到刑責。
可莊南星確實信不過他,爲了一手資料犧牲了基地那麼多工作人員,她覺得這傢伙鐵定是爲了目地隨時會出賣對方的人。
兩人視線交接,意味頗多,特別是薰抽了抽眼角,明顯一臉不爽。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律煉,臉色也沉了幾分。這種時候,他不會出賣兄弟。閉眼深吸口氣,律煉轉身對威爾斯道:“你認爲她沒有資格做軍人?”
明明是問話,卻是肯定的語氣。
威爾斯話中有話,冷笑道:“莫非你們還真的帶她去參軍的,就沒有別的意圖?”本來他覺得或許特勤艦隊是要和他們爭這麼個人才,但看着律煉剛纔自然拉起莊南星的手她沒有反對甚至還有幾分“嬌羞”的臉,感受着律煉對他的無端挑釁和怒意,他不管自己是不是腦補過頭,也幾乎在心裡認定了律煉和莊南星有關係!什麼她是特勤艦隊要的人,她是他的人這纔是暗語吧!
律煉想了想道:“打個賭吧。”
“打賭?”威爾斯打量着律煉的臉色,想要從他臉上找出點其他,可惜什麼也沒有。律煉臉色平淡,只是眉眼間一直帶着他特有的傲氣。
“三個月,”律煉道,“三個月我會證明她的價值。”
威爾斯笑了:“價值?現在帝國都知道了潛逃的導師是她,一個如此年輕的共生融合學導師價值可是明擺着,需要你來證明?”他說着,頓了頓,笑意更深:“不過長官你的提議也不錯,雖然特勤艦隊需要人才,帝國公民都該配合。但你要打賭,咱們就具體來賭賭吧。”
看威爾斯的模樣也知道他要耍詐,但律煉還是點了點頭:“說吧,你要的具體方式。”
“很簡單,還是遵照你提議的時間,三個月。三個月後,如果她能收編邊境第五軍並得到他們的承認,我也就承認她是進軍隊的料,到時候她的條件我都一一滿足,包括退婚。”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威爾斯特意重音,看向律煉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怨怒。
他可以不要她,但不允許自己的人揹着自己和其他人勾搭!
“隊長!”薰這個做情報的,怎麼會不知道傳說中的邊境第五軍,那可不是你給他們一點模擬訓練就會乖乖聽話的主,他當即挺身出來阻攔道,“這不公平!”
律煉看着薰,說道:“是男人敢做就要敢當。”
薰身體一僵,嘴角有些抽搐。
喂喂!隊長,我說你這是什麼眼神,你到底在誤會我和那丫頭什麼?這句話我想跟你說好吧?你妹的!怎麼一個個都針對我啊!
“薰二呆,沒什麼不公平的。”威爾斯笑道,“作爲迪龍家族未來的女主人,連一支部隊都統帥不了,還談什麼參軍,不如回家給我生孩子去。當然,如果她確實不是這塊料,就是你們的判斷失誤,我也不要多了,只要他跪在地上給我認錯道歉!”
他的手指着律煉的方向,雙眼都要冒出火來。他就是要羞辱那個傢伙,他不要的誰也不準去沾!
沒想到律煉很乾脆的點了點頭:“好,記住你說的話。”
看他那麼幹脆,一臉淡然的模樣,威爾斯心裡更不舒服,咬牙道:“不是悄悄的跪下,是當着特勤艦隊所有人和軍方大佬們跪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流血流汗不流淚。對男人來說,認錯尚且丟人,更不論是給人下跪,而且是當着衆人的面,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羞辱,甚至是對尊嚴的一種挑釁。
可律煉依舊點頭:“好!”
“隊長!”
“你……”
薰和莊南星同時出聲,卻被律煉揮手製止。
律煉:“現在可以走了?”
威爾斯冷哼了一聲,背轉過身,他還能說什麼?難道說特勤艦隊可能看不住通緝犯所以不能放走她?笑話!特勤艦隊本來就有抓高等級通緝犯的能力和職能,他們不行難道他自己就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說能看住莊南星?
本來這事也可以讓爺爺出面找墨老談談,但威爾斯忍不下這口氣,非要打這個賭。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這麼囂張,就連一直針對他的薰也沒有過。那種半點沒將他放在眼裡的淡定,比扇他幾耳光更讓他難受。
他根本沒想過莊南星是否可以做到,只想着怎麼看律煉收場。
因爲你再有知識,實際沒能力,壓不住人的話,第五邊防軍那羣瘋子可不買你的帳,那裡的指揮官在三年內換了十來個了,沒有一個人呆了有三個月以上。
下了飛船,沒有威爾斯的命令,銀狐戰艦上的部隊還將律煉三人團團圍住。而威爾斯也沒有明確下令退開,分明是想給他們臨走前再來個難堪。
“滾開!”律煉懶得廢話,徑直從他們中間走過。
兩個試圖動手的人,手剛剛揚起,只見律煉的手一動,他們只覺得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擊中似的,身體某處一陣發麻,緊接着整體都不能動了。
衆人皆像是看怪物似的,防着律煉,小心的給他讓出條路。還沒見人家出手呢,就廢了你兩個人,不知道這是什麼古怪力量。
可莊南星對此看得明白,默默跟在律煉身後走了一段,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那裡是他們身體與共生物質的連接點?”這麼長時間來,莊南星終於在好奇心下,與律煉說了話,對於學術的探索精神,常常會讓她忘記許多。
“人體玄妙自成一體,外來的總歸是外物,總有它的破綻。”
律煉說着,停了下來。因爲這些軍人最後還是不怕死的阻攔了他們,因爲害怕律煉出手,所以堆在律煉前面黑壓壓的一大羣人。
“你們有這個精力,不如多去殺幾隻怪物。”薰冷聲道。
“嘛。你們這羣傢伙,再不給長官讓開,別怪我不客氣了。”頭頂上方突然傳來藍巖清朗的聲音,但看見他的人,都被其眼中毫不保留的嗜血殺氣給震住。
“暗殺部隊的人?”威爾斯看着藍巖皺了皺眉頭。
就在這時,一架通體銀白的戰機緩緩降落,擴音出一個女子英氣的聲音:“特勤艦隊殲敵戰隊隊長,麗莎向您報道!隊長,歡迎回來!”
“特勤艦隊副艦長,呼延向您報道,隊長,歡迎回來!”另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這個起降平臺上回蕩,聲音之渾厚,振聾發聵,不少人都受不了那聲波的力道,比如莊南星就吃力痛苦的捂上耳朵。
接二連三的開始涌入這個平臺的,是得到消息前來接律煉的特勤艦隊的人。威爾斯放眼望去,廣闊的外空間,漂浮着成千上百的戰機排列成歡迎的陣勢,靜靜地在外等待。
能在特勤艦隊被人叫“隊長”這種毫無軍銜等級卻是特別稱呼的,只有一個人。威爾斯終於想到了對方是誰,也難怪他讓自己爺爺和他去談。這傢伙在軍方的人脈,可不是一般好。
當下威爾斯心裡有底,以他的爲人,不會去自討沒趣,他揮手讓手下散開,轉身關上了飛船的艙門。現在讓律煉囂張一把又如何,總有跪下認錯道歉的一天,到時候再看他丟人的模樣好了。
看着律煉的背影,莊南星心裡居然涌起有些哀傷的情緒。看起來他是很得衆人尊敬不錯,但那更多的是他們對數十萬未歸的地球遠征軍戰士的悼念。律煉也能看得清那些情緒,對他而言,出生入死的人已不在,清楚感受到自己還活着故人卻已逝的時候,是否會更加落寞?
這些情緒圍繞着莊南星,直到她來到特勤艦隊的主艦“人類全盛”號時,還揮之不去。
她就那麼沉默地跟着律煉走,直到進了他的專屬房間,直到只剩下他們兩人,她看着他關上門,在房間內開始熟練地架設起一些複雜的儀器,過於寂靜的環境只有機械的摩擦聲,這才讓她意識到只剩他倆。
回過神來,莊南星的心突然漏跳半拍,轉身去碰艙門的開關:“我……先出去。”
律煉停下,看着她道:“脫衣服。”
“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