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多雲且沉重。
旅息城外,龐大的軍營綿延數裡,成百上千的旗幟迎風招展,看到那那灰色的冰原狼,凱特琳的焦慮突然就淡了許多。
踏上橫跨護城河的木橋,凱特琳覺得旅息城的地形和奔流城有點像,都被天然的河流所保護。不同的是,旅息城是建在河嶼上的城堡,而奔流城就是河嶼本身。
馬蹄在木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響。她看到了城門口站着一大羣人,雖然隔的還有點遠,但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多年以前,凱特琳帶着羅柏離開奔流城,北上臨冬城的時候,羅柏還在襁褓之中;然而當初那個嬰兒,現在已經長成了披甲戴劍的英挺戰士。
她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漸行漸近,她看到了弟弟艾德慕·徒利,和他的外甥一樣體格壯碩,一蓬棗紅頭髮,一把火紅鬍鬚。
看到了趴在羅柏腳邊的大灰狼,金色的眸子靈動可愛。
看到了慷慨大方的沃爾特·河安,冷酷狡猾的盧斯·波頓……
還有那個外形俊朗,雙眸亮如繁星的少年。
凱特琳看向威廉的目光比其他人多了一份感激。雖然信使已經告訴她羅柏平安無事,但看信的時候,讀到弒君者絕死衝鋒,衝破重重阻礙挾持了羅柏,她的心還是不由得怦怦亂跳。
與羅柏和艾德慕緊緊的擁抱之後,幾位夠資格的大人也紛紛上來寒暄問候。
當威廉來到凱特琳面前的時候,她也熱情的擁抱了威廉,給了他家人般的對待。
凱特琳的到來有些突然,顯然不止赫倫堡伯爵父子能想到,臨冬城公爵夫人可以破局。
早知道還不如自己來做這個好人。威廉心想,一面彷彿不經意地打量着諸位大人,猜測是誰暗中給凱特琳通風報信。
旅息城伯爵卡列爾·凡斯作爲主人,殷勤的在前面引路,諸位大人們簇擁着凱特琳前往大廳。
臨冬城公爵夫人壓住心中的焦慮,整場午宴都神色自如,優雅從容的應付着大小貴族。
看到凡斯家的三個女兒時,她就想到了珊莎和艾莉亞。愛屋及烏,她愈發親切的和三個女孩交談,也更加思念自己的女兒。
直到和聯軍的高層們一起來到議事廳,落座之後,她才爆發了出來。
“羅柏,你到底在等什麼?你的父親被關在紅堡的黑牢裡遭罪,你的妹妹們在獅子窩裡,只怕每天也都度日如年,難道你就這樣看着他們受苦?”
羅柏顯得有些委屈,“我每天都想救父親和妹妹們,但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但是什麼?是不是所有的理由都很蒼白無力?”凱特琳盯着兒子的藍色眼眸,語氣嚴厲。
威廉暗暗給貓姨點個贊,什麼細節都不談,就談感情。
這幾天,兩家貴族們天天討論的都是利益得失,和親情牌一比,全都拿不上臺面。
艾德慕也略感尷尬,“姐姐,我們已經向君臨派出了使者,去商談停戰的細節,艾德他們很快就能回家。”
“還要談多久?”凱特琳語氣尖銳。
她的弟弟訕訕無語。
公爵夫人環視了衆人一眼,議事廳內鴉雀無聲。
“弒君者在旅息城,我的丈夫和女兒在君臨。”凱特琳語氣加強,“我一天也不想多等,馬上聯繫泰溫大人,與他商討交換人質的事情。”
如果威廉能做主,當藍禮叛亂的消息傳來時,就會主動找泰溫大人談判。
手中有詹姆這麼重要的人質,還掌握着“投奔藍禮”這個大殺器,無論怎麼談,最後都能血賺一波。
能拿到的好處總是能拿到,拿不到的也總是拿不到,多拖這麼幾天根本毫無意義。
看到無人反對,卡列爾伯爵吩咐一位侍衛去把學士找來,好給泰溫大人寫信。
恐怖堡伯爵輕聲細語的說道:“夫人,這封信如何寫,恐怕要仔細斟酌,畢竟我們已經派出了使者前往君臨。”
凱特琳平靜的說道:“您放心,盧斯大人,這封信如何寫由諸位大人做主,我不會過問。只要踏出了第一步,事情就會向前發展。”
議事廳的諸侯們也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他們最害怕臨冬城公爵夫人不顧一切,只求交換人質,然後各回各家,這個損失誰也不願意接受。
氣氛活躍起來,幾位以智謀著稱的大人們開始商討細節,其他貴族也隨意的發表一些看法,反正發言是他們的權力,不說也是白不說。
不一會兒,服務於凡斯家族,滿頭白髮的老學士費比安出現在議事廳門口。
費比安學士老而彌堅,一向步履矯健。
不知爲何,威廉覺得他今天有些老態龍鍾,身體佝僂着,腳步也彷彿灌了鉛一樣沉重。
老學士板着臉來到卡列爾伯爵伯爵身邊,耳語兩句。
卡列爾伯爵臉色一僵,忙不迭的從老學士手中接過一封信,捧在手中掃了一眼,瞳孔陡然放大。
議事廳裡沒有人察覺到卡列爾的異樣。只有逗着大灰狼的凱特琳彷彿感覺到了什麼,霍的站起來,“卡列爾大人,出什麼事了?”
卡列爾緩緩起身,看了看羅柏,又把目光投向凱特琳。他本來就有一種憂鬱的氣質,此時眼睛黯然失色,眸底多了一縷憂傷。
“夫人,羅柏大人,不知可否請你們兩位到偏廳敘談?”
凱特琳彷彿置身冰窖,寒意從四面八方向她涌來,“是關於艾德的消息嗎?如果是,請當衆宣佈,大人。”
囁嚅幾下,卡列爾終於開口,“君臨來信,說艾德大人病逝。”
他的聲音很低沉,但聽在議事廳諸人耳中,卻與驚雷無異。
威廉直瞪瞪地看着卡列爾,露出怎麼也抓不住要領的神情。
「怎麼回事?明明比原著早很多就抓住了詹姆,瑟曦明知道弟弟兼情人在我們手上,還敢殺艾德?難道殺艾德的真是小指頭,所以我的努力都是白費?」
眼前的一切變得朦朧,彷彿是一幕VR中的場景。
羅柏站起來,滿臉難以置信,衝着卡列爾說着什麼。
凱特琳向後倒去,艾德慕連忙抱住姐姐。
大瓊恩衝到卡列爾面前,搶過那張信紙,只是據威廉所知,他好像不怎麼識字。
「這究竟是怎麼了?我曾經以爲一切都被我改變,沒想到一樁樁還是走上了原來的軌道,艾德還是死了,瑪格麗還是嫁給了藍禮。」
想到瑪格麗,那動人的笑容似乎就浮現在眼前。
他們在溫暖的河灣地相遇,在孤獨的異世旅程裡,威廉第一次看到可以同行的夥伴。
一次次的精神鏈接中,他們敞開心靈,接納彼此;塞外刺骨的冰冷中,他們更是彼此唯一的溫暖。
過去幾天威廉並沒有太多的想到瑪格麗,他以爲自己心如鐵石,能輕易的放下一切。
但艾德的死訊彷彿一顆炸彈,把心中的堡壘炸出了巨大的缺口,思念如潮水般涌了出來。
他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根本沒有她放下,只是把她安放在了內心的最深處。
「瑪格麗……」
他忍不住雙手抱頭,趴在桌子上,肩膀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