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息城到君臨之間除了橫亙着黑水河的兩條支流:發源於高尚之心的少女河,以及發源於神眼湖的神眼河,此外全是一望無垠的平原。
河間地的騎兵部隊的行軍路線幾乎是一條直線。
他們黎明即起,經過鬱鬱蔥蔥的樹林、碩果累累的果園和平平整整的農地,穿越炊煙裊裊的村落、熙熙攘攘的市鎮,以及飄揚着各種旗幟的城堡和莊園,趕路直到黃昏。
入夜之後,他們紮營休息,在營火的晃動中談笑風生,或總結今天的訓練成果,或約定明天的比賽目標,衆騎士的情誼與默契日漸加深。
開始的兩天,每到宿營時,總會有人忍不住想和魔法騎士切磋一下武藝。
威廉自然欣然接受,不放過任何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每次比試他都贏得輕鬆寫意,還無可挑剔,讓人歎服不已,短短几天就把騎兵們的聲望從尊敬刷到了崇拜。
都城近郊農舍密佈,田野中到處都有牛羊漫遊,道路上人來車往。如果是其他人做統帥,可能就是一路猛衝,纔不去管平民們是不是會被嚇得雞飛狗跳。
但前世的觀念牢牢印刻在靈魂深處,威廉不願意擾民,但凡看到路上行人多一點,就會下令減速慢行。
因此當走上國王大道之後,騎兵部隊的行進速度反而慢了下來。
路上的平民有老有少,有大有小。多數人徒步,有人駕着馬車,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車上顛簸行進,也有人騎乘動物:犁馬、小馬、騾子或驢子,只要四條腿的都行,有個女人甚至牽着一頭奶牛,牛背上放着兩個小孩。
成年平民看到這樣一隻伴隨着嘩啦啦金屬撞擊聲行進的騎兵,通常老老實實的低頭走路,偶爾目光掃過閃耀着鋼鐵寒芒的馬上騎士,臉上也會趕緊掛起恭敬而卑微的笑容。
赤腳的孩童們膽子大一些,在騎兵們身邊跑來跑去,貪婪的看着威武帥氣、英姿颯爽的騎兵們,也許在幻想某一天,自己也能執長劍,跨戰馬,威風凜凜的衝鋒陷陣。
前鋒由忠實可靠的羅索擔任,威廉被一羣騎士簇擁着,策馬走在隊列中間。身邊有赫倫堡的騎兵隊長,也有其他家族的貴族,本納德等侍衛們反而被擠到了最外面。
除開威廉,這羣騎士裡論身份最高的,要數亞蘭城伯爵的繼承人“壞人”羅納德。
旅息城會議的時候,羅納德幾次提出要投靠藍禮,等要出兵與藍禮作戰時,他又表現得很積極,親自率領一百名騎兵加入威廉麾下。
其他家族的族長都和沃爾特一起,隨着大部隊一起行動,比如旅息城的卡列爾伯爵,戴瑞城的雷蒙男爵,深湖城的盧卡默伯爵等等。
亞蘭城伯爵年老且失明,羅納德是亞蘭城的實際負責人,按理說他應和其他大人一起行動。
此時蘿婭塔在威廉右側,羅納德擠到威廉左側,大聲讚揚威廉愛護平民的騎士精神,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威廉受之無愧,微笑着應付這些爵士們,一面時刻通過雄鷹的目光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雖說這是在王領,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他這隻部隊的力量,但兵兇戰危,不容半點大意。
“威廉!”
突然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現在除了旅息城的二小姐,誰喊威廉不得帶上爵士的敬稱?一衆騎士都愣了,包括威廉,齊刷刷看向道路中間那個男孩。
約莫十來歲,骨瘦如柴,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棕褐色的頭髮被理得坑坑窪窪,彷彿是狗啃出來的一樣。
長長的馬臉,髒兮兮的看不出本來的膚色,只有灰色的大眼睛還有幾分靈動,閃爍着驚喜。
威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愣在那裡。
「這不是二丫嗎?運氣這麼好?我要去買彩票!」
羅納德反應最快,舉起馬鞭就要衝過去抽他,怒罵道:“哪裡來的野小子,竟然敢對爵士不敬!”
“等等!”威廉連忙阻止,“這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
說完翻身跳下馬朝艾莉亞走過去。
“嘿!”一個黑衣人走了過來,背有些駝,佝僂着肩的模樣頗爲陰狠,濃密的黑皮和象樹叢般的鬍子又黑又油,“爵士,這個小子就喜歡幹些傻事,見到騎士老爺就想去攀個親,實在對不住。不過您瞧瞧我這身黑衣,就知道我是幹嘛的了,我會把這小子帶去長城好好調教的。”
接着又一把掐住艾莉亞的脖子,如同老鷹抓小雞,“小子,你想找死嗎?老老實實的去北方有什麼不好?我就不該把你帶上。”
艾莉亞似乎被調教的已經不錯了,只是尖叫一聲,眉毛鼻子皺成一團,表情慘兮兮的,沒有更多反抗。
“哈哈,你就是尤倫吧。”威廉毫不介意他身上傳來的酸臭氣味,向他伸出手,信口胡扯,“我在黑城堡的時候,聽傑奧·莫爾蒙司令提起過你。”
尤倫沒有伸手,反而是警惕的眯起眼睛,“爵士,我這種小人物可和總司令沾不上邊。”
“去過黑城堡的南方貴族,這些年應該不多吧。”威廉拍拍罩袍上的黑色蝙蝠。
“魔法騎士?”尤倫吃了一驚。
維斯特洛的貴族們對長城外的威脅依然將信將疑。不過魔法騎士和高庭玫瑰的塞外之旅,大戰異鬼和野人王的故事,在民間相當流行。
作爲守夜人的一員,尤倫知道的消息更加正式一些。只是這一羣騎士的旗號實在是太紛亂,他一時沒想到。
威廉身體前傾,靠近尤倫一些,壓低聲音,“布蘭·史塔克是我的侍從,目前就在赫倫堡。請儘管放心把艾莉亞交給我,凱特琳夫人是我表姐。”
尤倫不由鬆開手,“河安家現在效忠君臨,可不是臨冬城。”
艾莉亞連忙伸手揉揉脖子,剛剛尤倫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國王是國王,貴族是貴族,親戚是親戚。”威廉指指道路對面魚貫而過的騎兵,“如果我有什麼歹意,也不用欺騙。”
尤倫死死盯着威廉的眼睛,好一陣才移開目光,“阿利,你自己決定吧,是跟着魔法騎士,還是跟我走。”
艾莉亞看看威廉,看看尤倫,咬咬牙,“我要跟魔法騎士。”
黑衣人默默的點點頭,神色有些如釋重負,也有些依依不捨。
他朝威廉伸出手,威廉笑吟吟的伸出手與他相握。他握得很用力,然後扭頭就走向路邊等待的一羣平民和囚車,再不回頭。
艾莉亞咬着嘴脣,眼中隱隱閃着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