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顏櫻的娘子軍主力四萬多人和段倫的一萬多人馬是距離淮水十里的地方遇到武安福的主力軍的。
恰好是一片寬闊的開闊地,兩軍遙遙相對,武安福的身體裹大氅裡,一陣料峭的寒風掠過,天色有些陰沉。
“秦元帥的人馬看來避過了唐軍的阻截,下午一定能趕到洛陽。”裴矩打量着對面娘子軍的陣營道。
武安福點點頭:“既然如此,就乾淨利落的解決掉他們,爭取傍晚時分去洛陽增援。”
決戰即,兩軍肅穆,雙方都是軍紀嚴明,戰鬥力極強的部隊,軍力也相差不多,唐一方面有五萬餘人,少帥軍一面有萬餘衆。唐的統帥是戰無不克的李顏櫻,少帥軍的指揮是赫赫有名的李靖。這一場戰鬥關係到唐和少帥軍的生死存亡,沒有任何迴避的可能。
“嗚……”低沉的號角聲響起,正如那陰暗低沉的天。
地動山搖的吶喊聲裡,兩軍將士廝殺了一起。
沒有什麼詞語能形容戰士們的勇猛,當面對生死關頭的時候,每個人都忘記了恐懼,所能做的就是量的殺死身前的敵人,然後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戰鬥開始不久,段倫就陣亡了,他與燕雲十八騎所組成的突擊小隊迎面,一陣強弩猛射過後,身二十幾箭而死。燕雲十八騎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燕七燕八燕十三燕十四被唐軍報復性反擊席捲進去,再也沒能衝出重圍。
上一次就娘子軍手下吃了大虧的江淮軍無巧不巧的作爲左翼部隊遭遇了***一般的進攻。這一側的唐軍主將是身爲王爵的李道玄,他乃是除了李孝恭之外唐家王爺善於戰陣的一位。此刻率領一萬唐軍左右夾擊,將杜伏威打的焦頭爛額。左遊仙和輔公佑相繼戰死,使得江淮軍的陣地不斷淪陷。
武安福後陣看到左翼的頹敗,不禁嘆氣道:“江淮軍實是個軟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好李靖也發現了江淮軍根本不是唐軍對手,左天成和王君廓的一支人馬立刻支援過去。兩個猛將的增援立刻使得形勢轉危爲安,雙方又開始了僵持。
身處唐軍後陣的李顏櫻站臨時搭建的高臺上,臉色蒼白,獵獵的風掠過,讓她瘦弱的身軀有些搖晃。
“公主,風大,請保重貴體啊,還是下來吧。”馬三保擔憂的道。
李顏櫻搖搖頭:“我若是下去,士兵們看不到主將,如何能用命作戰。”
“可是……”馬三保還想勸,卻被李顏櫻劇烈的咳嗽打斷了。
“公主。”馬三保上前扶住要跌倒的李顏櫻,她淡綠色的戰袍上,觸目驚心的是一團鮮紅的血。
“我沒事。”李顏櫻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渾身無力,胸口劇痛。
“公主,你不能再作戰了,還是讓末將把你送走吧。”馬三保哭道。他自小李家長大,爲李顏櫻養馬,後來風雲際會,成爲唐軍大將,卻依舊把李顏櫻當作主子一般看待。
“我不能走。”李顏櫻死命的咬住嘴脣,想要止住咳嗽,卻哪裡控制的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刺激着身旁衆人的神經,大家都揪心的看着李顏櫻忍受着重病的煎熬。尤其是當她還是一支正奮戰的軍隊的指揮官時。
浴血奮戰,無論對於唐軍的普通士兵還是主帥李顏櫻來說,都是如此。梅花一般盛開的血濺落地上,讓人肝腸寸斷的心疼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公主。李顏櫻的臉白的好似那年長安的落雪,眼神渙散,卻依然堅持着要起身。
馬三保將李顏櫻扶起來,李顏櫻看着漫山遍野的戰況,眼前的事物都開始模糊起來,她輕輕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恐怕支持不住了。
“三保,我若死了,你把我的屍首送回洛陽去,交給柴紹哥哥。”李顏櫻終於支撐不住,整個身體軟了下來,全部體重都依靠馬三保的身上。
“公主,別說不吉利的話啊。”馬三保終於忍不住落下了英雄淚來。
“好多年沒見過武哥哥了,沒想到會死和他打仗的戰場上。”李顏櫻微微一笑,輕聲道。
很遠處的武安福似乎有了心電感應一般,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望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少帥注意身體啊。”裴矩一旁關切的道。
武安福沒有回答,卻指向遠方的戰場道:“再有一刻,唐軍必然潰退。”
他手指之處,雄闊海,薛仁貴,姜鬆,樑世泰四將已經殺開了一條通路,直奔唐軍的軍而去,只要奪取軍,擒拿對方的主帥,這一戰,就贏定了。
雄闊海四將奮勇衝殺,眼看就要突破唐軍後的防線來到軍的高臺下,擊殺了攔身前的後兩個唐軍偏將,雄闊海第一個衝了過來,一路高喊道:“李顏櫻,速速歸降,饒你不死!”
話音沒落,雄闊海就愕然的看着一員唐將懷抱着個人從高臺上下來。
馬三保懷裡的身體越來越涼,如花一般的生命若是可以悉心調理,並不該這麼早的逝去。身爲一軍的主帥殫精竭慮,使得本已經風毒入侵的嬌弱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巨大的壓力,瞬間崩潰。馬三保欲哭無淚,下了高臺,茫然的看着雄闊海。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馬伕,到一張利嘴降伏關的唐軍名將,誰能知道馬三保的心路歷程?如今主子死去,他的戰意消散殆。只盼着能完成她後的心願,讓她心愛的人懷永遠沉睡。
不知什麼時候,數萬還奮戰的唐軍都靜止下來,無助的望向軍,馬三保的身旁是虎視眈眈的少帥軍人馬,他懷抱李顏櫻的屍體,一路走向對面武安福所的陣地。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哭出聲音來,哀悼這亙古爍今的偉大女統帥。
武安福靜靜的等待着,眼看馬三保一路行來,不緊不慢,戰場上數萬刀兵相向的戰士都肅穆的看着那淡綠袍子下的人影,默默不語。
當年臨潼山上,那花樣年華的女孩啊,那愛着柴紹的爲他改變的淘氣姑娘啊,昔日威震關,圍困大興的娘子軍統帥啊,這低沉的天空和陰惻惻的天氣,是否爲你哀傷嘆氣?
半個多時辰以後,馬三保坐馬車之上,緩緩的向着洛陽而去。而他之前,武安福的大軍已經開拔了。
無論曾經有過多少甜美的回憶,也無論如何尊敬對手的成就,勝負,還是要分個清楚的。
唐軍的俘虜交給後續部隊處理,武安福的目標只有一個,洛陽。
洛陽城並不知曉城外的變化,畢竟城內的戰局就夠李世民頭疼的了。西門出了大事,只得停下對皇城的圍攻,尉遲恭,秦武通,丘長恭立刻率領一隊玄甲精騎前往西門增援。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守皇城唯一的通路,繼續威懾着城的王世充,心卻比王世充還要焦躁不安。
洛陽西門,柴紹和翟長孫勉強的控制住了局勢。利用門洞的狹窄空間,唐軍死命的抵擋住薛家兄弟的進攻,而城,朱粲也被團團包圍,饒是他勇猛無比,卻也殺不出來。而越來越多的唐軍增援部隊趕到,讓柴紹的心安定了不少。
“我殺我殺我殺殺殺。”朱粲聲嘶力竭的狂喊着,奮力振作精神舞動手的大刀。他的刀法漸漸亂了,力氣漸漸弱了,可是求生的意念讓他一直堅持着,雖然不知道城外是什麼人要衝進來,卻終究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願意放棄。
馬蹄聲隆隆,似乎奏響朱粲的喪鐘,這個時候,他不會有援兵,來的一定是唐軍。朱粲用臂膀上後一點力氣斬殺了一個唐兵,無力的垂下了手的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殺!”衆多唐兵的長槍一起刺過來,朱粲沒有絲毫的反抗,任由十幾根長槍刺進身體之,血流如注。他仰天長嘯一聲,手大刀愴然落地,一代豪強,就此謝幕。
馬蹄聲終於臨近,來的正是玄甲精騎的精兵,尉遲恭的到來振作了唐軍將士的士氣,薛萬鈞薛萬徹也發現唐軍人馬越來越多,如果侷限門洞之的話,恐怕會有閃失,便不得以的徐徐後退,一直退出了洛陽城門。唐軍不但沒有關城門,尉遲恭等將領的率領下,反而一股氣的衝了出來,跟住薛家兄弟,要打一場反擊。
單雄信的大軍已經將城外的孱弱唐軍清理乾淨了,此刻和薛家兄弟合兵一處,就洛陽西門擺開了陣勢。對面是唐軍的數千玄甲精騎和普通步兵的混合部隊。
“五哥,這是何必呢?”柴紹策馬來到陣前,對單雄信道,當年賈柳樓羣雄結義,柴紹其實是被排除外的。當日沒有涉及單家和李家的恩仇問題,如今卻再也難以迴避。
“柴兄弟,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哥哥的血仇我若不報,何以爲人?你我兄弟一場,我不和你說話,叫李小子出來。”單雄信道。
“這是何苦呢?”柴紹嘆道,“皇上是不會見你的。你若一定要和大唐爲敵,咱們就恩斷義絕。”
單雄信冷笑一聲,抽出寶劍,將袖子割去一塊道:“好,你我就此恩斷義絕,我若死你的刀劍之下,絕無反悔。”
既然已經割袍斷義,戰爭沒有絲毫懸念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