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下通逛了一會兒後大家就按原來的目的各自分開了,涼子大姐說不介意先送奈緒子回家於是就變成了三人往青山的方向移動了。
這次涼子大姐很識相地沒挽着我的胳膊,不過奈緒子卻毫無自覺地走在我旁邊。幾次想牽她的手都被躲過去了,不是假裝理頭髮就是擡起手掩嘴笑。我暗下決心打算來最後一擊時,她乾脆一個閃身很自然地走到大姐旁邊。
看樣子應該不是生氣,難道是因爲有大姐在所以會覺得難爲情嗎?
我嘴角抽動了一下,揣測着奈緒子的想法。細微的表情被涼子大姐很敏銳地捕捉了。一副“你也有今天”的壞笑對我擠了下眼睛,然後一隻手就摟上了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奈緒子的肩膀,熟稔地喚道:“奈緒ちゃん是京都人?”
也許是同爲女性的關係,奈緒子雖然微動了一下眉頭卻並沒有特別排斥,只是微笑着點頭:“是。從口音聽出來的嗎?”
“是啊是啊~小學時修學旅行去過京都,印象很深刻呢~還有那首皮球歌。”
“啊啊,就是那個啊~”奈緒子似乎是很高興有人和自己談論家鄉的樣子,還輕哼起那首據說是京都的小孩子用來記路的童謠。
眼看形勢不對我立刻出聲:“喂喂,不要把我排除在外啦~”
“嗯?小侑也想唱歌嗎?”涼子大姐浮現出促狹地笑容說。一旁的奈緒子也跟着附和:“對啊對啊,忍足也來唱唱看吧?”
“真、真的要唱嗎?”雖然旋律很簡單可是歌詞的話……
“如果忘詞我會提醒你的。”奈緒子微笑着說,眼睛裡充滿期盼。
我有些無奈地開始低聲唱起來,在東京街頭唱這歌果然有點彆扭。
“寺御幸麩屋 富柳堺
高間東車屋町
烏両替室衣
新町釜座西小川
油醒ヶ井で堀川の水
葭屋 豬黒大宮へ
鬆日暮に智惠光院
浄福千本 はては西陣”
一曲終了,旁邊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着。
“怎麼了?”
奈緒子的臉頰上有一抹可疑的紅暈,只見她結結巴巴地問:“爲、爲、爲什麼邊唱還要邊喘!?”
我推了推眼鏡輕咳一聲道:“因爲……嗯,我肺活量不足所以要換氣。”
“你騙鬼啊——!”一句話引得兩人異口同聲地反駁我。涼子大姐更是壞心眼地補充:“把童謠都唱這麼色氣也只有小侑能做到了呢~”末了還加了一聲口哨。
轉頭剛想說點什麼就聽見前方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瞥見奈緒子望向前方徹底僵硬的臉,我已經百分百肯定那是誰了。
“喲,真是巧遇啊,優雨桑。”我裝作若無其事向那個正把扇子當成餅乾條咬地咯咯響的男人打招呼。
咔——地一聲,扇子應聲斷成兩截,他看都不看地將扇子準確地丟進路邊的垃圾筒,然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拿了一把花紋不同的扇子出來。
仔細看,優雨今天沒有穿和服。似乎是爲了行動方便穿了一件T恤外面裹上厚的長大衣,腳蹬一雙棕色的繫帶皮靴,這個樣子拿着古風感的扇子卻意外地不讓人覺得突兀。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他旁邊的傢伙,身高比優雨差上一截不說,那一身打扮簡直就等於把“可疑人物”字樣寫在臉上。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層,大約是很多件毛衣上又穿了防寒服,外層又裹了大衣,總之鼓鼓囊囊看起來已然是一個球。他戴着大口罩和防風鏡讓人看不清楚樣貌,還多此一舉地裹上厚厚的圍巾,手上戴着連指的手套,除去背景看說他在北極都不會有人懷疑。
“唔,哥哥,蓮……”奈緒子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
“什麼?”我指着那團不明物體驚訝道,“你說那個是……”話音未落那個球狀物已經撲到我懷裡,是我眼花了嗎?怎麼好像看見他背後有尾巴拼命搖呢?
“蓮!”奈緒子氣鼓鼓地一把抓住那個球的後領硬是將他拖出來,一個爆慄就招呼上了他唯一露出的一塊肌膚——額頭,“你怎麼跑出來了?”
曾經光輝一時的美少年九島摘下防風鏡和口罩微笑道:“因爲優雨哥醒來找不到你所以我就陪他出來了,不過真巧啊,纔出來不久就遇見了。”
這應該不是“巧”吧,好歹我也算見識過優雨那非同一般的嗅覺。不過更令我在意的是——
“兒子你很怕冷嗎?怎麼穿那麼多。”
沒等九島回答奈緒子就接腔道:“是啊是啊,這傢伙怕冷到一定境界了呢。每年冬天都不惜自毀形象來保暖呢!”
那這也太誇張了吧……我擦汗:“沒買暖身貼嗎?”一般年輕人爲了冬天少穿一點都會購買暖身貼來救急吧。
“買了哦!”九島似乎是很驕傲地說,“今天前胸後背腳底一共貼了八張呢!”
“……”默,我居然直到今天才發現九島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喂!”被忽略在一邊的優雨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我們自己的存在了。即使是額角跳動着青筋也無損他美青年的風範,誰知下一秒他就化做小媳婦臉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衝過來飛撲奈緒子:“奈緒子~~~~你這麼久不回來我好擔心啊~~~~~”後者滿臉黑線地移開一步讓他撲了個空,我順勢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然後不出意外地看到優雨的表情燃燒起來了。
涼子大姐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我說,誰來給我介紹一下?”
“呃,涼子小姐,這個是我哥哥——姬宮優雨,還有我的青梅竹馬——九島蓮。”雖然現在的情況有些微妙,奈緒子還是做起了兩邊的介紹。
優雨哼了一聲,不過還是禮貌地說了句“你好”。
“……那,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奈緒子抱歉地笑笑,向我們微微欠身,“謝謝送我回來。”
“真是有禮貌的小姐啊。”涼子大姐摸着下巴以色大叔似的口氣說,然後兩指併攏在眉毛處比了一下,“拜拜咯!”
“路上小心,”我轉身之前又對面前的奈緒子囑咐道,然後迅速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要記得想我唷~”
“纔不會想你的,笨蛋!”與紅暈同時浮上來的還有生氣的表情,奈緒子又看了我一眼,轉身去推着將第二把扇子咬斷的優雨和球狀物美少年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順便去了超市買晚上的食材,正好遇上超市的雞蛋限時特賣,於是奉行“當用則用當省則省”的大姐便毫不猶豫地買了很多,自然提回家的工作又落到了我這個做弟弟的身上。
冬天總是天黑的早,回家的時候已經太陽西斜了。影子被橘紅色的夕陽拉的長長的兩人走在寂靜的小道上,如果忽略我手上拿着的大包小包應該算是副唯美的畫面吧。
在這樣美妙的光與影之協奏曲中,涼子大姐忽然轉過頭來,沒有用調笑似的甜膩語氣,而是用她特有的男性化口吻道:“小侑,這樣的情景總是讓我想起小時候呢……”說着眼神飄遠,彷彿很感動似的望着夕陽沉下去的地平線方向。
“是啊……”我呼出一口白色地氣用無比懷念的口氣說,“多少個傍晚,你我就這樣結伴走在回家的路上。你買了東西,我來提:你犯了錯,嫁禍給我:你研究出了新型的藥品,就拿我當試驗品,然後拖着半死不活的我走在夕陽下的那條單行道上……”
“哇啊~小侑你居然還記得啊!?”
“……沒可能會忘記吧?”
“不過我難得文藝一次你幹嗎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啊?”
“因爲你我之間不存在哪怕一點點文藝的回憶啊……”我故作惋惜狀說。
回家的路不長,到家之後兩人就穿上圍裙開始準備晚餐。將有些長的頭髮在腦後束起,想了想還是把那純粹裝飾用的眼鏡摘下來放到一邊以免蒙上蒸汽。就在我做這些準備時已經套好圍裙的涼子大姐興奮地拿手機從各個角度對我一陣猛拍。
“你在做什麼啊?”
“當然是把小侑做飯的樣子拍下來給爸媽看咯!他們一定會覺得很欣慰的!”有些戀戀不捨地放下手機,涼子大姐迅速跑到廚房裡來。
“你先去切菜,我來準備湯。”簡單地分配了工作,我們便各自忙活開了。其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直到話題開始向某方面集中。
“說來啊,小侑你是怎麼把奈緒ちゃん拐到手的啊?”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我邊說邊揭開鍋蓋,湯汁已經呈奶白色,各種蔬菜在裡面不停翻動。將火關小一點,我用勺子盛了一點在碟子裡試味道,“我可沒有用‘拐’的哦~”
“誒——”明顯是不相信的反應,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不過原來小侑你喜歡那型的啊,我還以爲你會和更成熟的女□□往呢~”
“是嘛。”我隨口應道,又往湯里加了一點鹽。
“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個彆扭的不行的傢伙呢,小侑你也很辛苦吧?”說着涼子大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用手肘輕撞了我一下提醒我看她那邊。只見她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
“……香水?”我遲疑了一下問道,雖然知道可能是這麼正常東西的可能性真是比跡部他大爺親自去菜市場買菜的機率還小。
涼子大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是我新研製出來的媚藥啦!媚藥!可內服可外用……哇,那個很貴哎,你幹嗎從窗子扔出去啊?”
收回做投擲狀的手,我不動聲色地繼續攪着那鍋湯:“……姐姐,那是犯罪。”
“小侑,意外的正直耶……”
“我看上去就那麼不正直嗎?”
“即使作爲親姐姐的我,也不得不說,我真的常常懷疑你的真實年齡誒!”
“……”攪湯的手頓住,於是我是不是該反省一下自己給衆人的印象問題了?
“喵嗷~~~喵嗷嗷嗷——”
晚上,我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野貓叫聲實在吵人。不過、離春天不是還早嗎?怎麼現在就……黑線慢慢爬上我的臉,難道真是因爲姐姐那藥的關係?
睡不着的我頭腦發熱地跑到陽臺上望着冬季星座發呆,冷不防一陣疾風掠過臉頰。條件反射地伸手一抓,居然是一把蝙蝠扇。
“……”無語地展開扇子,上面用端正的毛筆字由右至左豎行寫地密密麻麻都是字,大概看了一下,嗯,全部都是古文體,還引用了和歌俳句之類的,古典國文廢柴的我看得有些雲裡霧裡。不過那落款倒是很醒目,“姬宮優雨”四個大字還是用印章敲上去的。
寫明時間地點還特別註明必須要前來,這應該是……挑戰書?
望天,我這該不會還在做夢吧。打了個哈欠,我決定回去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