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沒什麼事的渡口治安檢查站的輔警又跟渡口的幾個商戶聚集在小賣部裡一邊抽菸喝茶聊天一邊打升級。
陵漴汽渡是萬里長江最東邊的渡口,是東啓市和陵海東部幾個鄉鎮去漴明島的過江通道。
想從這兒去東海市區,上了漴明島還要過一次長江,直線距離看似很近,事實上這條路線的交通並不便利。也就東啓去東海的長途客車從這兒走,其它地方的長途客車一般不會從這兒過江。
漴明雖然隸屬於東海,但島上的工業企業很少,經濟並不發達,所以從這兒往返漴明的大貨車也不多。
車流量不大,偌大的渡口主要服務於幾乎與漴明島聯成一片的兩個“飛地”鄉鎮。
長江北支多少年沒疏浚過,已經不能稱之爲航道,江上的貨船也很少,偶爾能見着一兩艘噸位也很小。
總之,這裡跟世外桃源般的寧靜。
只要耐得住寂寞,在這裡工作真的很悠閒,平時真沒什麼事。
比如其它渡口兜售假髮票和販賣毛片的現象,在陵漴汽渡就不存在。不是因爲這裡駐守了兩個地方的公安,而是因爲車流量和人流量太小,市場太小,需求不旺,即使做違法的買賣在這兒也賺不到錢。
在渡口開小商店和販賣瓜子水果的都是附近村民,並且年紀都比較大,生意好不好不重要,主要是有個事幹,反正房租很便宜。
小魚離家近,附近鄉鎮的朋友又多,連在江上打漁的有且僅有的幾戶漁民都是曾經的“老鄰居”,小魚在這裡過的很滋潤,別說回位於市區的分局了,就是連三年前正式搬到陵海開發區的派出所都很少去。
下午又沒事。
他跟往常一樣走進小賣部,接過陵海公安局渡口檢查站輔警老李的牌,一邊整理着一邊笑問道:“王老闆,我們打到幾了?”
“老K!”
“你和老李的水平可以啊,都已經打到老K了。”
賣水果的王老闆哈哈笑道:“這跟水平沒什麼關係,主要看有沒有牌,沒好牌水平再高也沒用。”
治安檢查站的輔警老李則好奇地問:“魚支,你和小陳前兩天去江上做什麼,是不是快過年了又有什麼行動?”
春運是很忙,上級也很重視,但那是陵大汽渡等繁忙渡口的事,跟陵漴汽渡關係不大。
小魚扔下一對三,眉飛色舞地解釋道:“去江上打撈屍體的。”
“打撈屍體,有船翻了?”
“跟船沒什麼關係,其實也不是打撈屍體,是打撈屍塊。”
“殺人分屍!再把屍塊扔江裡?”王老闆和小賣部的錢老闆頓時來了興趣,齊刷刷的緊盯着小魚。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長江大橋工地水域發現了一條女人的胳膊,沒頭沒腳,也沒發現軀幹。但既然發現了胳膊就不能不當回事,局裡讓我們去江上搜尋打撈,整整在江上捱了兩天兩夜的凍,結果毛都沒發現,垃圾倒是打撈上來好幾噸。”
“長江大橋工地在長州,離我們遠着呢。”
“就算有其它屍塊,也可能漂到南面的主航道去了,跟我們這兒關係不大。”
“是啊,所以我們這兒只出動了001,沒勞師動衆找那麼多船請那麼多人去江上打撈。”
現在北支航道船少,以前船多的時候,一年少說也能從江上撈起來三五具屍體。
已經進入臘月,馬上就要過年。
王老闆等人不想再聊這個晦氣的話題,而是饒有興趣地問:“魚支,這個年你打算怎麼過,還帶孩子出去旅遊嗎?”
幾個師兄弟,以前是大師兄過的最瀟灑,只要有機會就跟張蘭一起帶媛媛出去玩,去遠的地方玩坐火車乃至坐飛機,在周邊就開車自駕遊。
現在大師兄做上了領導,先是接替周慧新擔任海關緝私局政委,半年前再次被委以重任,成了濱江海關副關長兼濱江海關緝私局局長。有幹不完的工作,開不完的會,再也沒時間帶女兒出去旅遊了。
就算有時間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再帶,因爲媛媛大了,要以學習爲重。張蘭姐望女成鳳,天天盯着媛媛學習,光補習班就幫媛媛報了好幾個!
小魚就不一樣了,兒子還小,自己的官又不大,工作無比清閒。
大城市的教育比農村好,玉珍去年就“脫產”帶着小鱷魚去東海生活了,在東海照看孩子上學。反正東海那邊有房子,並且房子夠大,老爸老媽也過去了,白龍港這邊就剩他和外公兩個人。
wωω ¸ttκǎ n ¸C 〇
老爸老媽和老婆都不在老家,他現在是沒人管!
工作日白天來渡口上班,早晚在家或去網吧上網。渡口堪稱天高皇帝遠,單位領導一樣不怎麼管,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幾次,所以上班時間都可以穿着警服來打牌。
至於節假日,要麼去東海跟老婆孩子團聚,要麼陪老婆孩子出去旅遊,生活質量超過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齡人,小日子過得別提多瀟灑。
見老王老錢無比羨慕,小魚得意地說:“今年不出去旅遊過年了,去年春節去叄亞,風景是不錯,那邊的海比我們這邊乾淨多了,我們這兒是泥灘,人家那兒是沙灘,可那邊沒朋友,一個人都不認識,去那兒過年沒年味兒,過年街上又沒幾個人,全家老小隻能窩在賓館裡看電視,一點意思都沒有。”
“這麼說今年在老家過年?”
“嗯,鹹魚也回來了,今年都在白龍港過年。”
老王只見過一次韓渝,並且沒跟韓渝說過話,但不止一次聽小魚聊鹹魚,好奇地問:“魚支,老李說鹹魚現在是你們分局的一把手?”
小魚一邊催他們出牌,一邊笑道:“他現在主持分局工作,是實際上的一把手。想做真正的一把手,還要先提正處,要做上局長,做上分局黨w書記。”
“能做上嗎?”
“肯定能啊,別的人我不好說,鹹魚幹我知道,他當局長是早晚的事,估計過完年任命就能下來。”
“你跟鹹魚跟親兄弟差不多,你們是一起長大的,也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他做上局長,不就可以提拔你了嗎?”
小魚樂了,不禁笑道:“我已經是副支隊長兼任副所長了,還要怎麼提啊?再說我文化程度不行,當不了大官。”
老李是陵海公安局的老輔警,對兩條魚的情況比較瞭解,叼着煙笑道:“魚支,你又不是沒文憑,能不能高升,還不是韓局一句話的事!”
“我的本科文憑是函授的。”
“只要組織上認,那就是本科文憑。”
“別開玩笑了,分局又不是鹹魚乾的一言堂,提拔誰不提拔誰不是他一個能說了算的。況且我現在挺好的,我從來沒想過要當多大官。”
生怕眼前的幾位不信,小魚想想又眉飛色舞地說:“領導我見多了,比鹹魚幹大的領導我都見過。別看官做的大,他們誰能比我有錢,誰過得有我自在?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呆在渡口,就守着我的001!”
正吹牛,小陳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有事?”
“魚支,政委親自打電話讓你去局裡開會。”
“讓我去開什麼會,我又不是所長教導員!”陵漴汽渡距市區不是一兩點遠,開車要一個多小時,小魚打心眼兒裡不想去,況且開會真沒意思。
師父兼頂頭上司就這麼點不好,不喜歡跟領導打交道。
小陳猶豫了一下,俯身湊到他耳邊:“師父,吳丹私下裡給我打電話說韓局要把你調回去。”
“調哪兒去?”
“調到分局。”
小魚顧不上玩了,把牌交還給老李,跟着小陳快步走出小賣部,急切地問:“調我去分局做什麼,我是開船的,又不是坐辦公室的料!”
小陳一樣覺得突然,笑道:“吳丹說局黨委準備把你調到政治處。”
“讓我做政治處主任,不可能啊,政治處主任是黨委委員,是副處。再說我又不是政工幹部,調我去刑偵支隊差不多,去消防支隊也說得過去,讓我去政治處這不是開玩笑嗎?”
“要不你打電話問問韓局。”
“對對對,差點忘了,你去看看車裡的油夠不夠,我先給鹹魚幹打電話。”
“行。”
鹹魚幹要麼不回來,回來肯定是要搞事情的,不然就不是鹹魚幹,只是沒想到搞來搞去居然先搞到自己頭上。
小魚覺得一切是那麼的荒唐,掏出手機飛快地撥通韓渝的號碼,急切地問:“鹹魚幹,我小魚啊,你是不是要把我調到政治處?”
韓渝一邊示意前來彙報工作的治安支隊長稍等,一邊笑道:“消息很靈通啊,你的事我們上午剛在黨委會上研究了下,你下午就知道了!”
“這麼說是真的?”小魚驚詫地問。
“當然是真的。”
“有沒有搞錯,我去政治處能做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樑小余同志,你是老黨員老同志,要服從組織安排。”
小魚急了:“別的事好說,這件事不行,我只會舞刀弄槍、開船修船,不會舞文弄墨!再說我走了,小001怎麼辦,萬里長江第一哨交給誰?”
韓渝早料到他不願意調到政治處,憋着笑說:“小001退役,下家都找好了,送到航運學院作爲展品展示。等過完年,我們給小001搞一個盛大的退役儀式,保證不讓你失望。”
“萬里長江第一哨呢?”
“小魚,你不要進步,你徒弟還要進步呢,不能讓人家陪你在偏僻的白龍港和陵漴汽渡風裡來雨裡去白堅守這麼多年,我們上午研究過,讓小陳接替你駐守陵漴汽渡。”
“可這麼一來長江北支就沒能執法救援的船了!”
看好長江北支是老沿江派出所人的使命,韓渝能理解小魚的擔心,微笑着解釋道:“執法和救援是兩碼事,江上的執法力量好解決,等小001退役之後局裡會讓長江公安111移駐陵漴汽渡。至於救援,本來就不是我們公安的主業,完全可以社會化運營。”
“社會運營?”小魚下意識問。
“我跟東啓海事處、漴明海事處研究過,人家說他們轄區有個體船戶經營拖輪。海事部門的搜救中心正在整合這些搜救資源,可以說這副我們當年主動挑起來的擔子可以卸下了,我們今後要把精力用在巡邏執法確保治安上。”
“可是……可是我去政治處做什麼?鹹魚幹,你就別拿我開涮了,如果非要調我去局裡,就讓我去刑警隊,實在不行讓我去消防支隊,反正去哪兒也不能去政治處。”
“什麼去哪兒也不能去政治處,政治處又不是龍潭虎穴。再說去政治處只是過渡,如果表現好,到時候另有任用!”
韓渝不想跟他扯皮,不然他真能扯到天黑,想想又說道:“我這邊還有點事,你趕緊回來,政委要找你談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