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陵海公安局三樓小會議室,陵海公安局孫政委正陪着江政委一邊聊天一邊等消息。
正值嚴打期間,局裡有很多工作,周局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偷渡案上,只能讓孫政委作陪。
上級每隔一兩個小時就打電話問進展,問得二人很鬱悶。
發現可查可不查的線索,主動擔當投入寶貴的警力和財力去查,竟查出了麻煩,搞得跟如果攔截不住就會成爲千古罪人似的。
再想到剛剛過去的一天一夜,海上風高浪急,執行搜捕任務的同志們肯定疲憊不堪,江政委託着額頭,揉着太陽穴,又忍不住吐槽起來:
“說起來重視,做起來卻是另一回事!明明知道海上搜捕跟在岸上圍追堵截不一樣,還不統一領導。”
剛開始東海海警也出動了三條船,加上漁政船和大倉的海警船,一共五條船。如果當時統一指揮,組織五條船一起搜捕多好,結果電話打個不停,可就是沒人提這茬。
孫政委能理解江政委此時此刻的心情,苦笑道:“主要是不一個單位,甚至不一個系統。我們指揮不了海警,海警一樣指揮不了我們,況且海警分屬兩個省市。”
公安邊防屬於現役,無論在人事上還是在管理跟地方公安和長航公安完全不一樣。
比如濱江邊防支隊,說是接受江南邊防總隊和濱江市公安局雙重領導,但事實上人家跟垂直管理差不多,沒特殊情況地方公安指揮不了人家。
值得一提的是,邊防內部也有分工。
比如濱江邊防支隊跟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就是兩個平級的單位,邊防海警主要負責海上,跟邊防支隊和邊檢站只有業務上的往來,並不存在隸屬關係。
江政委暗歎口氣,想想又陰沉着臉說:“部門之間可以溝通協調,什麼誰指揮不了誰,我看這些都是藉口。”
“什麼藉口?”孫政委笑問道。
“怕擔責任唄,有好處個個爭先恐後的上,沒好處唯恐避之不及。特別是現在這個有可能造成惡劣影響的偷渡案,誰要是出這個頭誰就要擔責任。各自爲戰多好,到時候可以推卸責任。”
你們是長航公安,怎麼說也沒關係。
我們是地方公安,可不能在背後議論上級的不是。
孫政委正不知道怎麼往下接,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江政委以爲又是上級打電話問進展的,很不情願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馬打起精神摁下通話鍵問:“鹹魚嗎?”
“政委,是我!”
“是不是有情況,你怎麼捨得用衛星電話打我手機的!”
“政委,兩條偷渡船都截住了!發電報太慢,有些事在電報裡也說不清,乾脆直接給你打電話。”
“截住了?”
“嗯,早上八點三十七分在雷達上發現目標的,九點四十四分迎上去截住了第一條,九點五十六分控制住了第二條,黃安永、沈建功、李國忠等六名組織偷渡的船員全部落網。”
小夥子果然沒讓人失望,小夥子又放了一顆衛星!
江政委一陣狂喜,立馬站起身一邊示意孫政委去喊周局,一邊急切地問:“偷渡人員呢?”
“控制住了,我們剛清點完人數,跟伱大前天通報的一樣,一共一百二十一名。三竈港派出所的劉所正在對他們進行批評教育,我大師兄、二師兄已把六名嫌疑犯押上了漁政船正抓緊時間審訊,小魚和漁政支隊的餘大副等船員正在搶救中暑脫水的幾個偷渡人員。”
“太好了,幹得漂亮!”
江政委正準備以分局黨委的名義委託鹹魚表揚參戰人員,陵海公安局長周慧新聞訊而至。
看着周慧新喜形於色的樣子,江政委乾脆把手機遞上去,韓渝不得不又彙報了一次。
“鹹魚,你們辛苦了,那幾個中暑的脫水人員有沒有生命危險?”
“正在組織搶救,但我們只接受過最基本的急救培訓,到底能不能搶救過來我們心裡也沒底。周局,有個情況差點忘了彙報,六個中暑的偷渡人員中有五個女的,五個女的中有兩個懷有身孕。”
偷渡人員一樣是人,況且偷渡只是違法夠不上犯罪。
如果說之前搜捕攔截要放在第一位,那麼現在救人要放在第一位。
周慧新急切地問:“你們距三竈港多遠,把人送回來搶救來得及嗎?”
“挺遠的,就算現在啓航,最快也要到明天凌晨三點左右才能趕到三竈港。”
“能不能就近靠岸?”
“我們正在鹽海海域,我剛看過海圖,最近的幾十公里海岸線只有兩個小漁港,而且正在退潮,潮一退全是灘塗,船根本進不了港。”
江南海警爲什麼駐紮在長江邊的大倉瀏河港,而不是把基地設在海邊,就是因爲江南省海岸線很長,但大多是灘塗,只有最北邊的雲港市有深水港,其他靠海的地市和區縣幾乎全是灘塗。
三竈港也好不到哪兒去,連漁船出海都是要看潮水的。
如果像發達國家一樣,有直升機多好啊。
上次去白龍港喝鹹魚家千金的洗三酒時,鹹魚曾說過外輪在航經發達國家海域時,如果遇上什麼事,船長真會呼叫岸上派直升機來接送船員。還有些發達國家的引航員,不是乘坐引航艇或拖輪登船引航的,而是乘坐直升機登船。
不過現在想那麼沒用,周慧新緊鎖着眉頭問:“那現在怎麼辦?”
“周局放心,我已經用高頻電臺聯繫上了海警3201艇,3201上有軍醫有藥品,他們距我們不算遠,正在往我們這邊趕。”
“差點忘了,海警船也在海上,他們能及時趕過去就行。”
“就算沒孕婦中暑脫水,他們不來我們也不敢輕易返航。”
周慧新不解地問:“爲什麼?”
韓渝回頭看看正站在漁船上警戒的幾個邊防武警戰士,無奈地說:“我們警力緊張,天氣又越來越熱,不能跟那幾個嫌疑犯一樣把偷渡人員塞在船艙裡,不然又會有人熱得中暑。”
“船艙裡很熱?”
“船在航行時,艙裡能達到四十度以上!”
韓渝深吸口氣,接着道:“一百多個偷渡人員,全呆在甲板上,要是沒有足夠力量警戒,誰敢保證返航途中不出問題?萬一有偷渡人員想不通趁我們不注意跳海怎麼辦?”
小夥子一如既往的謹慎。
周慧新暗讚了一個,不禁笑道:“既然你都考慮到了,我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我和江政委這就向上級彙報,你再隔二十分鐘打過來。”
“周局,等等。”
“還有什麼事。”
韓渝翻越漁船跳上漁政船,走到船尾笑道:“周局,落網的幾個嫌疑犯交代,他是受僱於一個姓張的老闆接人送人的。這個姓張的應該就是我們一直想抓的蛇頭。”
周慧新擡頭看了看江政委,坐下身拿起筆問:“姓張的躲在哪兒?”
“躲在日本。”
“人躲在日本,讓我們怎麼抓?”
“姓張的讓剛落網的幾個嫌疑犯把一百多個人偷渡人員,送到日本名古屋附近海域,到時候用電臺聯繫,會有船去公海上接人。姓張的不知道偷渡人員被我們截住了,我們又掌握了到時候接頭的通信頻率,剛落網的幾個嫌疑犯也想戴罪立功爭取寬大處理。”
“鹹魚,你想開漁船去接頭,在海上抓接應的人?”
“周局,機會難得,不然他要是永遠不回國,我就永遠抓不到他!”
去日本附近海域抓捕,這不是一件小事。
周慧新不敢也無權同意,沉默了片刻說:“鹹魚,這個想法不錯,但要上級彙報。”
“好的,我等你消息。”
“還是那句話,我先上級彙報,你再過二十分鐘打過來。”
……
與此同時,海警3201艇正往漁政船和兩條偷渡船漂泊的方位疾馳。
裴大託着下巴,緊盯着海圖,越想越懊悔。
林副大隊長則一邊在海圖上比劃着,一邊苦笑道:“原來他們是這麼搜捕的,難怪他們明明在我們前面的,卻搜着搜着落我們後面去了。”
“就差五六海里,如果我們當時從這邊往北搜,估計昨天下午就能截住那兩條漁船!”
“誰能想到呢。”
“鹹魚就想到了,他不慌不忙,寧可讓我們和東海同行超到前面去,冒着被我們先搜捕到的風險,都要儘可能擴大搜捕範圍。別看他年紀比我們小,但遇到事卻比我們沉得住氣,不服不行啊。”
在大海上航行,真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林副大隊長一樣失落,沉思了片刻苦笑道:“裴大,鹹魚倒不是比我們沉得住氣,而是準備比我們充分。”
“這倒是,我敢打賭,他們出港前油艙肯定裝滿了油,淡水艙裡肯定加滿了水。如果今天沒截住那兩條漁船,我估計他搜到東山海域都不會返航。”
“是啊,如果有足夠油料、淡水和糧食蔬菜,要是能續航十五天,我們一樣可以像他那麼搜。”
“現在說這些沒用,上級只看結果不會問過程。”
“這小子,又要立功了。我們還要幫他救人,返回時要給他護航,回頭讓他請客,不然我們不就白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