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下起了濛濛細雨,給江邊帶來了別樣的浪漫。
徐浩然跟張寶慶冒雨趕到營船港2號錨地,走訪錨泊在這兒的貨船。
新官上任三把火,分管偵查科的顧局和剛從江城調來的王科,對偵查科的工作不太滿意。
在支局正式成立之前,打私專案組辦理的案件,要麼是海關那邊移交過來的,要麼是各區縣公安局移交過來的,打私辦的主要工作是補充偵查,收集固定證據,然後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
只有幾起大案是打私專案組深挖細查的,並且線索同樣來自海關和各區縣公安局。
總之,在兩位領導看來偵查科不能在辦公室坐等線索,要走出去,要發動羣衆,要主動擔當有所作爲。
馬關認爲有道理,周政委也沒說什麼。
這麼一來,就把張寶慶、徐浩然等偵查員搞得苦不堪言,每天都要出來物建耳目,收集情報線索。
可他們這些偵查員大多是從各區縣公安局調過來的,幾乎都是旱鴨子,對江上的情況不瞭解。眼前一抹黑,去找誰幫忙?
徐浩然轉業回濱江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由於已去世的父親是徐三野,人脈還是有一些的。張寶慶認爲他應該發揮人脈優勢,請水上分局、長航分局和海事局的朋友幫幫忙。
走私案件的管轄權現在雖然歸口到了走私犯罪偵查局,但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一樣需要成績,人家真要是有線索抓個現行再移交給走私犯罪偵查局多好,憑什麼幫這個忙把線索給你?
正因爲如此,徐浩然沒好意思去找王文宏、趙紅星和小魚,只能請韓向檸幫忙,在長州海事處和水上搜救中心的同志協助下來江上走訪船員。
“走私的線索,公安同志,我們是內河貨船,不是拉黃砂就是拉石子,怎麼可能去走私?再說我們在江上跑的時間,都沒在碼頭附近等着裝貨卸貨的時間長,就算江上有走私我們也不知道。”
“是啊,查走私你們應該去問問那些跑海船的,找我們有什麼用。”
兩個船主都搞不清楚他倆究竟是海關執法人員還是公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
要不是海事陪他們來的,船主都懶得接待。
張寶慶早看出人家有些不耐煩,也意識到找他們真是找錯了人,畢竟人家又不出海,天天在江上和船閘內的小河運輸建材,走私對人家而言確實比較遙遠。
徐浩然則笑問道:“劉老闆,我知道你們平時很少有機會接觸到走私分子,但你們天天在江上跑肯定要加油,有沒有遇到過油販子?”
“以前經常遇到,後來嚴打抓了好多,現在很少了。就算有人家也不會把油賣給我們,只會賣給熟悉的船。”
高個子船主話音剛落,矮個子船主就笑道:“油販子的油雖然便宜,但我們不敢輕易加。誰知道他們賣的什麼油,如果質量不好會燒壞機器的。”
高個子船主深以爲然,擡頭道:“這一說我想起來了,以前濱江的水上公安就抓過一幫回收廢油提純再賣的油販子,他們賣的油質量很差。”
……
走訪了十幾條船,沒收集到任何線索。
徐浩然帶着張寶慶來到劉鑫沛的“超市船”上。
江上的生意是真好做,劉鑫沛不但早還完了跟小魚家買船的錢,而且換了一條兩百噸的大船。
徐浩然來了,劉鑫沛兩口子當然要管飯。
他們張羅了一大桌菜,一邊招呼二人吃,一邊笑道:“水上走私我們這邊少,吳淞口和瀏河口那邊多。就算有販子過來賣走私油,也會提前跟買主約好,然後趁天黑開過來卸油,卸完就走,想抓他們很難。”
張寶慶好奇地問:“劉老闆,那些油販子會把走私油賣給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現在跟以前不一樣,現在沒人敢公然販賣。”
“你有沒有見過販賣走私油的船?”
“沒有,就算看到也不知道他們是販賣走私油的船,從外型上哪看得出來,如果能看出來早被海關和公安抓了。”
“他們的船都是經過僞裝的?”
“不只是走私船要僞裝,連採砂船都僞裝的跟貨船差不多。小魚去年幫楊遠查獲了一條非法採砂的船。我去船上看過,抽砂的泵和管子都裝在大倉裡,不採砂的時候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來。”
徐浩然不想再空手而歸,問道:“劉哥,你天天呆在江上,對江上情況比我們熟悉,你說我們應該去哪兒收集走私線索?”
劉鑫沛想了想,擡起胳膊往東指了指:“我覺得應該去東啓,東啓離進入長江的海輪錨地近,有漁船、有漁港,在入海口附近有好多小碼頭,去年王炎就在東啓查獲一批走私煙,你們最好去東啓轉轉。”
對濱江這邊都不是很熟悉,東啓那邊更不熟。
徐浩然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劉鑫沛不禁笑道:“浩然,張隊,不就是蒐集線索麼,你們用得着這麼跑嗎?”
“什麼意思?”
“找鹹魚啊,鹹魚朋友多!”
“他正忙着組織船員培訓,再說他現在是水上緝私科長,我們是偵查科,我們要是去找他幫忙,新來的科長肯定以爲我們想偷懶。”
“你們現在一個單位,至於分那麼清嗎?”
張寶慶知道劉鑫沛以前做過水警,苦笑着解釋道:“分管我們的副局長以前是東如公安局的政委,新來的科長以前做過派出所長和刑警大隊長,他們的公安工作經驗雖然很豐富,但之前沒打擊過走私,認爲打擊走私跟偵辦普通案件差不多。”
劉鑫沛笑問道:“用地方公安的那一套來打擊走私?”
“差不多。”張寶慶無奈地確認道:“他們要求我們每個人都要發展幾個耳目,要對江上的走私情況做到耳清目明。可江上的船隻和人員流動性那麼大,我們又是個剛成立的單位,就算能發展幾個耳目,也很難達到他們的要求。”
“給你們佈置打擊任務了?”
“嗯。”
“那你們應該去濱江港的外貿碼頭,或者去海輪錨地,去外貿船上檢查,看看船員有沒有夾帶走私貨。”
“我們倒是想去,可我們走私犯罪偵查局是剛成立的,很多關係還沒跟海關理順。外貿船進出港,海關查驗科的人會去檢查。以前查驗科沒槍,現在上級安排武警協助他們執勤,人家可以帶武警登船檢查。”
“他們去了,你們不好再去?”
“監管的貨場也一樣,監管科和查驗科會去查驗,等查出問題並且夠得上追究刑事責任纔會把案件移交給我們。”
大輪船他們插不上手,小船他們又查不到,他們的工作是不太好開展。
主動出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沒那麼簡單。
更重要的是他們單位是剛成立的,如果換作其他單位,在之前的工作中可以“破案留根”,留幾個消息靈通的線人,而他們這些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批緝私民警卻沒這個基礎。
劉鑫沛想了想又笑問道:“你們偵查科的人員本就不多,濱江這麼大你們根本查不過來,各區縣不是都成立了打私辦麼,鹹魚還做過幾天陵海打私辦主任,你們可以去找找各區縣打私辦,請人家幫幫忙。”
“這個工作馬關和周政委正在做,就算局領導沒做,我們跑過去人家也不會搭理我們。各區縣打私領導小組的成員不是區縣領導就是局委辦一把手,我們有資格跟人家對話嗎?”
“這倒是,也只有鹹魚可以去請人家幫忙。”
……
與此同時,防救船大隊營區的2號別墅迎來了八個客人。
前濱江港公安局刑偵科長蔣曉軍、前沿江派出所教導員李衛國、水上分局水警四大隊前大隊長賈永強和東啓公安局前刑警大隊長吳敏德,受韓渝邀請帶着老伴前來療養!
別墅看似不大,但房間卻不少,四家人完全能住下。
吃飯可以去營區的食堂,也可以在別墅裡自個兒做,煤氣竈、電冰箱和鍋碗瓢勺一應俱全。
春暖花開,琅山山麓風景優美,老前輩們很喜歡這兒。
老蔣回頭看了看正在陽光房裡觀賞山間雨景的四位女眷,不禁笑道:“沒想到我也能享受一次首長待遇,鹹魚,我們這都是沾你的光。”
“是啊,這以前是高級幹部才能住的地方!”
“夏天山裡肯定比外面涼快,鹹魚,我們能住到夏天嗎?”
“當然可以,只要我兼着防救船大隊的大隊長,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真的?”
“李叔,我怎麼可能騙你。”
韓渝指指不遠處的1號別墅,笑道:“葛調昨天說你們要是嫌擠,可以搬他那邊去。他那邊就他和我師孃兩個人,空着好幾個房間。”
李衛國不假思索地說:“不用了,這兒不擠,再說他現在是市領導,我們幾個老朋友住在一起挺好,跟市領導住一起不自在。”
老蔣、老賈和老吳紛紛點頭,都認爲沒退休時要尊重領導,好不容易退休了沒必要再去恭維領導。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繞圈子。
韓渝一邊幫四位長輩倒茶,一邊說起邀請他們來“療養”的真正原因。
“鹹魚,我們都退休了,讓我們指導你那些部下合適嗎?再說緝私警察一樣是公安,公安工作的特殊性決定了不管什麼事都要需要保密。”
“蔣叔,李叔,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們水上緝私科的顧問,馬關和周政委都同意,他們還打算過幾天來探望你們。”
“別開玩笑了,我們跟葛調不一樣,我們哪有資格做顧問!”
“我沒跟你們開玩笑。”
韓渝微笑着解釋道:“正因爲公安工作具有一定特殊性,所以警校教的那些知識都是入門級的,真東西警校是不會教的。況且我們水上緝私科的人員大多是轉業幹部和退伍士兵,連警校都沒上過。由此可見,‘傳幫帶’有多麼重要。”
蔣曉軍笑問道:“你想讓我們帶帶他們?”
“蔣叔,你和吳大是老刑警,李叔是老預審,賈叔是老治安,有你們四位幫着帶,我就不用去請治安、刑偵和預審方面的老師。就算請,從外面請的老師也沒你們專業。”
“這麼說你們水上緝私科以後要獨立辦案?”
“必須的。”
韓渝生怕四位老前輩不願意,故作不快地說:“你們知道支局偵查科的王科長是怎麼說我們水上緝私科的嗎?他說他們是偵查員,我們水上緝私科都是船員,擺明了瞧不起我們!”
李衛國樂了,笑看着他道:“那個王科長其實沒說錯,你們確實是船員。”
“但我們不只是船員,不是我吹,我們要做到五項全能,既是船員,也是偵查員,同時是消防員、救援隊員和戰鬥員!將來在海上執法時如果遇上海盜或武裝走私分子,我們真要跟海盜或武裝走私分子戰鬥的。”
“有道理,這纔是我們沿江派出所的傳統!”
“可在治安、刑偵和預審方面我不在行,只能請你們幾位前輩出山。”
“沒問題,帶新同志的工作交給我們吧,沒想到退休了還能帶徒弟,哈哈哈。”
“李叔,我不會讓你們白帶的。馬關和周政委說了,我們將來真要是能獨立辦案,如果有繳獲罰沒返還,到時候我就可以給你們發顧問費和授課費。畢竟我們水上緝私隊伍正在培訓中,培訓是要花錢的。”
“有事幹,還有錢拿,這樣的好事去哪兒找,鹹魚,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謝謝蔣叔支持!”
吳敏德則好奇地問:“鹹魚,葛調也是你們的顧問?”
韓渝微笑着解釋道:“葛調是防救船大隊的專家,他屬於‘軍事顧問’,你們幾位屬於‘警務顧問’,你們跟他是兩碼事。”
“他是軍事顧問!”
“他以前就是陵海預備役營的高級專家,以前就相當於陸軍的軍事顧問,現在改行做海軍的軍事顧問,海軍首長都知道他。”
老葛格局太高,退居二線了都能提副調研員。
李衛國和蔣曉軍可不敢跟老葛比,要知道在沒退休前見着老葛都要立正敬禮,畢竟老葛當時是手握實權的陵海交通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