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開普敦,必過好望角。
在過好望角之前,事實上在編隊啓航前,上到指揮員、下到去年剛入伍的戰士都很緊張。
只要對航海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好望角除了暴風和驚濤駭浪不斷以外,還常常有“殺人浪”出現,那浪像山一樣壓來,讓人望而生畏,航行到那裡的船舶常常會遇難。
自大航海時代以來在好望角發生的一起起海難告訴人們,好望角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海域。甚至對錢船長這樣的老航海而言,好望角都是好望不好過的。
韓渝清楚的記得剛去海運局學習時,外派的老船員每每講起過好望角的經歷,他們這些沒跑過遠洋的船員總是不寒而慄。大傢伙在羨慕外派船員能拿高工資的同時,也暗暗慶幸不用跑那麼危險的南非航線,並且相信自己是不會去好望角的。
沒曾想後來竟稀裡糊塗被外派了,上船後的第二個航次就跑南非航線,就要來好望角。更沒想到的是,學習結束上岸好幾年了,又以交通部軍地聯絡員的身份隨海軍出訪編隊第二次來好望角!
更更沒想到的是,一過好望角、剛進入南大西洋,竟遇上了跨越半個地球來此捕撈的中國漁船。
韓渝跟官兵們一起感慨萬千地揮手跟漁船船員們道別,“深正”艦和“南倉”艦帶着剛闖過狂風巨浪的疲憊與豪情繼續航行,平日裡風高浪急的海面風平浪靜,像個沒有脾氣的溫柔姑娘。
由於之前航行時離陸地較遠,大傢伙只知道過了好望角,卻不知道好望角在哪兒,也不知道好望角長什麼樣。
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啓航前帶着直升機上艦的飛行大隊長視力極佳,他第一個發現右弦天際間的那一抹淺黛色的山影,欣喜地喊道:“看!好望角!”
“在哪兒?”
“在那兒!”
官兵們不約而同跑到右舷邊,朝趙大隊長手指的方向望去。
隨着編隊不斷行駛,逶迤的山影伸向海盡頭,形成一灣半月,好望角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那圓形白色的大燈塔巍峨地建立在岬角的岩石上,高聳入雲,她忽閃着有規律的燈光,靜靜地迎候着第一次來此的中國海軍。
岩石的岬角蜿蜒着直插海底,顯示出她在風浪中的頑強。
在她北面的遠處,彤雲的背景下,南非著名的桌山隱隱約約,令人遐想。官兵欣喜地在甲板上眺望,交頭接耳議論着。
韓渝站在艦橋上,雖然聽不見官兵們在說什麼,但能想象到他們一定是覺得奇怪,畢竟這裡是好望角,不可能這麼平靜!
美國海軍艦艇每次過好望角都要舉行儀式歡慶。
中國海軍這是第一次來南非,第一次過好望角,更要慶祝。
暈了幾天船,直到現在都沒緩過來的沈政委,跟鄭參謀長商量了下,決定舉行中國海軍艦艇編隊闖過好望角的歡慶儀式。水兵們把早準備好的橫幅掛了起來。
“南倉”艦汽笛長鳴,“深正”艦軍樂驟起。
禮炮聲中,在前甲板、指揮平臺和信號平臺上的列隊的官兵們歡騰起來,五星紅旗和海軍軍旗在空中狂舞。
官兵們忘情地呼喊着:“好望角,我們來了!”
“大西洋,我們來了!”
“南非,你好!”
……
歡呼聲此起彼伏,一掃連日航行的疲憊,帶着中國海軍官兵的豪情,不斷傳向遠方。
對中國海軍而言今天真意義重大。
鄭參謀長遙望着海岸線感嘆道:“都說好望角是海員的墳墓,我看不過好望角的船員就不是一個真正的船員!”
“那不過好望角的海軍呢?”沈政委笑問道。
“我們這不是過了嗎?”鄭參謀長想了想,感慨地說:“以前沒來不是我們不想來,只是沒條件。我們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第三次!”
“鹹魚,這次多虧了你和錢船長。尤其你,不但要爲編隊航行獻計獻策,還要協助我們搶修故障。”
“首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想到“深正”艦這次航行出現的那些故障,韓渝不由想起一句,感嘆道:“行駛在大海上的船沒有一艘是沒受過傷的,往往最堅固的船也是傷痕最多的那一艘。”
鄭參謀長愣了愣,回頭笑道:“這句話說的好,鹹魚,你是不是會寫詩,你這句話有詩意,有哲理啊!”
“首長,這句話不是我想到的,我是在書裡看到的,到底是哪本書我忘了。”
“能記得也不錯,我年輕時也是文學青年,看過很多書,也摘抄過好多名句,可現在又能記得幾句?”
從這裡到開普敦的西蒙斯敦軍港還有兩天航程。
中國海軍首次闖過好望角,訪問南非,要以最好的軍容和精神面貌進港,官兵們慶祝完闖過好望角再次忙碌起來。
敲鏽補漆,擦拭艦面上的武器裝備。
整理內務,打掃衛生。
爲進港之後的對外開放做準備,清點各類物資,統計進港之後要進行哪些補給……
大傢伙忙得焦頭爛額,韓渝卻在鄭參謀長的提議下,繼續給“深正”艦的軍官們上課,不過講的不再是航海相關國際公約和航行規則,也不再是輪機維護保養,而是氣象。
氣象是船長乃至艦長的“必修課”!
“對一個船長而言,不管即將航行去哪兒,都要重視乃至做好對該海域氣象形勢的分析研究和掌握。”
韓渝也覺得有必要講講,指着一幅氣壓圖,侃侃而談:“以我們這次航行爲例,編隊從坦桑尼亞啓航時,大西洋的氣旋正越過南非南部,當時的好望角正處於大風浪肆虐中。
自然的威力非人類所能抗衡,對於海上的大風浪,能避則避,沒必要陷入進去在驚恐中垂死掙扎。如果這是商船,並且我是船長,我會計算着距離,減速慢行,避開風浪的威脅,逐步地接近好望角。”
“韓大,氣旋怎麼研究?”一箇中尉舉手問。
韓渝再次指向氣壓圖,耐心地解釋道:“這就比較抽象了,我們不妨把視野從大西洋、從非洲南部展開,先弄清氣旋的生成和發展,搞清楚好望角的大風浪的形成及其規律。
從這張圖上我們可以發現,地處非洲南端的好望角,與澳洲的塔斯馬尼亞海一樣,如同西風帶的走廊。南側的洋麪浩瀚廣闊,無遮無蓋,狂風惡浪無法無天。
無論冬季還是夏季,西風帶和南半球的副高直接影響着好望角;夏季,如有副高控制,好望角天氣會轉好;冬季,大西洋的副高位置北移,好望角成爲西風帶。
而繞極氣旋的生成,其中心夾着冷鋒向北,橫越好望角,使這一海域掀起滔天大風浪,且持續時間較長;當氣旋偏南,或副高越過非洲向東時,這時好望角會出現海區平穩的短暫期,風浪會遽然平覆,這就是穿過好望角的最佳時機……”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尤其航海,必須敬天畏地。
首先要找自然規律,一旦找到了就要循規蹈矩,就得遵循客觀的規律。
韓渝一口氣講了近兩個小時,邊講邊教衆人怎麼看氣象圖,怎麼結合高空圖看高低壓分佈和發展的趨勢。什麼是氣團、雲團,怎麼把這些氣象資料結合起來分析再分析。
見衆人嚴嚴實實,韓渝乾脆來了個“現場連線”,請在“南倉”艦上的錢船長通過對講機“現身說法”。
錢船長搞清楚來龍去脈,不禁笑道:“我在跑船時最關心的就是氣象,每天都要研究分析氣象資料。在要在船上,我都會再三叮囑報務主任加收氣象報告。
所有的氣象消息我不嫌多,加收再加收,多多益善!可以說研究分析氣象是船長每天的必修課,必須時刻關注航線上空的高低氣壓變化,需要對其活動的情況隨時掌握清楚!”
“謝謝錢船長。”
韓渝結束通話,放下對講機笑道:“大家都聽到了,我們以前可能只知道船長工資待遇高,但很難想象船長的壓力和責任有多大。我最有感觸,我剛開始上船時見船長總是呆在房間裡,除了值班不怎麼去駕駛臺。
後來才知道,船長不是在船長室裡睡大覺,他有很多工作要做,研究分析氣象只是一部分。而就這麼一部分,一張又一張氣象圖,會在孤燈下陪伴他度過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
今天來聽課的都是年輕軍官。
看着他們若有所思的樣子,韓渝接着道:“各位,你們都是海軍的精英,將來都是要做艇長乃至艦長的。到時候你們既要對造價高昂的艦艇負責,也要對艦艇上的全體官兵負責,所以比我們這些商船的船員更應該加強學習。
就像錢船長剛纔說的,氣象是我們這些航海人的必修課。不但要認真學,也要結合實際進行分析分析再分析,只有這樣到時候才能不斷適時的調整艦艇的航向和航速,作出最正確的決斷和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