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之後,夫子心中忐忑,終於是再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前輩,不知晚輩這病如何,是否還有得治,還祈前輩賜告。”說罷,又是深深的行了一禮。
玄真子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卻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問他:“恕貧道再多說一句,葉少俠,不知少俠這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作的,每次發作的時間又是多長?”
夫子回答說:“記得不大清楚了,小時候也有發作過,不過那時候不同現在,雖然也有發作,卻並不如何的疼痛。只是到了三年前……”講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件什麼事情來,忍了一下,然後跳過去接着說:“到了三年前,不知爲何,這病卻頻頻的發作起來,每次發作起來疼痛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這中間的間隔時間反而一次比一次短了。”說着說着,就連自己眼中也閃過一些不解之色。
玄真子聽着夫子把話說完,開口到:“聽少俠如此說來,便是奇怪了,據我所知,少俠的病,乃是由體內的一種古怪的東西引起的,少俠的體內不知是潛伏有什麼東西,不過這種東西卻被一種力量給封印住了。”說到這裡,玄真子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可夫子卻是大吃一驚:體內有某種東西?這種話,任誰聽起來便都會覺得毛骨悚然。該不會是什麼蟲子毒蛇之類的吧?他常常在搜神誌異的書中看到過什麼關於巫蠱一類的東西便是常常潛伏在人的體內,伺機而動,往往先將人的內臟吃光,然後從身體裡面一點點的吃出來……”一想到這裡,夫子不由得臉色都變綠了。自己該不會是上輩子孽造多了吧,怎麼連死的下場都會這麼難看。
夫子此刻看向玄真子的眼神裡,大有可憐之意。玄真子雖然不知道夫子心裡想些什麼,可看他那難看的臉色,也猜得到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少俠也不必太過擔心,你的這種病……”
“前輩是說,我的這病還有的治?”夫子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這樣胡亂打斷別人的話太也沒有禮貌,馬上又道歉說:“晚輩失禮了。”
不過玄真子倒也不以爲意,“少俠不必客氣,此乃人之常情,只不過,”玄真子一邊說,一變搖了搖頭,“少俠的病,貧道也是無能爲力.”
少俠的病,貧道也是無能爲力!
少俠的病,貧道也是無能爲力!
這句話傳進夫子的耳朵裡,如同一記重錘打在背上,他只感覺天旋地轉,險些暈倒在地上。他跌跌撞撞的往後退了幾步,面若死灰,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的腦海裡,只是回想着那一句讓人傷心絕望的話:少俠的病,貧道也是無能爲力!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難道真的是沒有救了麼?連劍門掌教都說,自己的病沒得救了當今天下,又有幾個人敢說,他救得了自己,即便是有人,人家又憑什麼要救自己?
我若是死了,可會有人偶爾想起我?
若是小儕知道的話,定然會很難受的吧!說不定,會跑到自己的墳頭上痛哭一場……
夫子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畢竟,如果可以好好活着,有誰願意在這個年齡輕易的死去?
玄真子看着這個少年,心中也是極爲複雜,眼前的這個少年,體內有着一道終極封印,對於這種上古法決,哪怕是如同他這種處在巔峰的強者,也只能做出無奈的嘆息。除非是……
除非是……除非是當年葉清風祖師,憑藉着他的造化之力,定然可以救這個少年一命的吧!只可惜,葉清風祖師早已隕落,而世間唯一一個會這種終極封印術的人,也已經死了!
可是,爲何這個少年的身體裡會有這樣一道早已失傳的封印,難道真的是蒼天愚弄衆生麼?玄真子不再去想這些問題,再次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少俠人生雖然不幸,但也不可太過於悲慟,少俠的病症,貧道雖然無能爲力,只不過,少俠自己卻可以救得自己。”
夫子聽到這話,豁然擡起頭來:“前輩所說的,可都是實話?”
“不錯,爲今貧道有一計策,可讓少俠與天再爭十年歲月!”
“十年?”夫子一聽,那顆心馬上又沉了下去。只有十年麼?他心中一陣失望,不過馬上又強打起了精神,十年便十年罷!也許在這十年之中,興許能夠想到其他的法子也說不定,雖說這種概率小之又小,夫子也只不過是爲了安慰一下自己,可是那心中終於還是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他看向玄真子的眼神雖然還是那麼的沉重,但是與原先相比,卻是已然平靜了許多:“不知前輩所說的計策是什麼?”
“拜入我門下!”
夫子先是一愣,旋即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玄真子:“前輩的意思是說……?”
“正是。只要少俠拜入我門下,方可修習我劍門的無上秘典,那秘典之中,可以修煉出造化之力,這對於少俠體內的病症大有益處。如果少俠天賦異稟的話,將那造化之力修煉至大成,未使不能除去體內的病根。只不過,我劍門歷代祖師中,能夠將那造化之力修煉到大成境界的人,至今爲止,也不過纔有一人而已。”
“不過少俠也不必灰心,退一萬步說,哪怕少俠再是資質平平,無法參透造化,只要肯勤加修習,也可憑藉我劍門無上秘典之力,與天再爭十年歲月。屆時再想其他的辦法來醫治這病,也不是不可的!”
玄真子把話說到這裡,看着夫子,而夫子聽着他把話說完,已陷入了沉思之中:劍門乃是千年巨派,底蘊深厚,門檻甚高,尋常人等擠破腦袋也難得進來一個,如今玄真子大發慈悲,願意讓自己歸入其門下修習道法,那是何等的好事。每當他看到鍾清蓮御劍來去自如時,心中好生羨慕。倒不是他羨慕那些仙法,只是心想,若是自己也學得一些御劍之術,那與鍾清蓮在一起的日子,無疑會多得多。只不過這件事想也無用,夫子倒也不去做那無意之悲。
玄真子微笑的看着他,還不待有所答應,面色便忽然轉爲嚴肅,對夫子說到:“你若是誠心歸入我門下,那還得依我幾件事。”
夫子一聽,不知玄真子說的是什麼事,只得問到:“不知前輩要晚輩做的是哪幾件事?”
“少俠若是歸入我門下,自當遵守我門下的規矩,平日裡若無師命,決然不可下山走動……”
夫子一聽到“不可隨意下山走動”這裡,心中頓時一苦,他生性灑脫,從小自由慣了,若是突然給他戴上一個枷鎖,沒準還真是習慣不了。可是,正當夫子左右爲難之際,玄真子隨之而來的一句話,卻如同一盆冷水,讓他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火苗涼到了腳底。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便是要少俠,斬斷情絲!”
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
“少俠你人生遭逢不幸,卻又偏生爲情癡苦。我道家學派極是注重養生之道,強調的乃是順應無爲。雖說率性而爲固然是好,可是少俠情根深種,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在率性中迷失了本性,卻又是得不償失了。這於少俠的修煉大是有害,少俠若是斬不斷情絲,只怕貧道反而會害了少俠性命!不過情字一詞,本就說不得,這一切,還只能是靠少俠你自己啊!”
夫子聽着這些話,心裡極不是滋味:斬斷情絲?超脫紅塵?自己爲何如此懼怕死亡,苟且偷生?這麼苦苦癡戀紅塵,究竟所爲何事?
這一卻,正是因爲這斬不斷的情絲哪!
流水無情,落花有意,那落花一次次的追逐流水,不也只是爲了成全自己心中的那個小小的慾望麼?倘若這情絲真的斬斷了,做再多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
夫子想着這些,臉上不由自主的涌現出悲痛之色。之後,他向着玄真子深深的行了一禮:“多謝前輩厚愛,晚輩真真感激不盡,只是,這情絲,晚輩斷然無法斬斷!”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有着一抹決絕,也有着一絲倔強,可是,聲音卻已經哽咽。
或許,在他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心中便十分的清楚,一旦自己說出這句話來,那麼先前看到的所有希望,也便一同隨之破滅了吧。什麼再活十年,與天爭命的話,都統統的與他無關了。此後,他仍然是那個病痛發作時被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夫子,那個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夫子,可同時,也還是那個可以花去大半的時間靜下心來仔細的想一個女子,然後或是悲傷,或是歡喜的夫子!
想到這,他慘然一笑!
“唉,癡兒,你本是聰明之人,可爲何偏偏就是看不開呢?”玄真子對他的決定,顯然感到極是失望。
夫子苦笑一聲,心中暗自感嘆:我並非是什麼放不下,而是,我不願放下啊!同時把目光挑向西方。
那裡,是崑崙山的方向。